“先叫声哥来听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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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安然家的路上,周游一直在努力平复自己过快的心跳。
不过是去见数月未见的好友,哪至于这么激动?
风雪也在为他助力,让他尽快恢复冷静。
下车后,周游推着行李箱,健步如飞,不知是因为外面太冷,还是因为心里太过急切。
夜越深,雪越大。浓雾一般的大雪,遮蔽了周游的视线,却不能扰乱他前进的方向:这条路他走过太多遍,闭着眼都能到达目的地,飞雪的阻碍根本不足为惧。
站在安然家门前的时候,周游的头发和衣服上都覆着一层雪,白花花的,好似撒在甜点上的霜糖。
抬手敲门的时候,他的手臂不住地颤抖。周游自欺欺人地想:这天儿也太他妈的冷了。
他站在门外,搓着手、跺着脚,拂去身上的积雪,等着安然来开门。
身上的积雪清干净了,手脚也回暖了,门却迟迟没有打开。
周游等不耐烦了,又怕晚上喊门会扰民,只能不断拍打房门,还不能用太大的力气。
砰砰砰,砰砰砰。
手拍红了,身体也急热了,在周游的呼喊声即将脱口而出之际,门终于慢悠悠地打开了。
“怎么这么慢。”周游略过寒暄,直接埋怨。
安然堵着门口,没做解释,直截了当地问:“你要给我什么东西?”
周游撇嘴,不满安然的态度,但是决定暂时不和他一般计较,指着行李箱上面的袋子说:“腊肠,我家里做的。”
安然向周游伸出一只手:“给我吧。谢谢。”
周游冷哼一声,不满地揶揄:“我这大老远的给你送过来,你都不说请我进家里坐一坐吗?”
安然讪讪地收回手臂,捏起拳头,垂在身侧,随口辩解道:“家里乱,没收拾,不方便招待你。”
没收拾?不方便招待?认识十年的好兄弟,一块儿住了也有六七年,如今竟用这种理由将他拒之门外。
愤恼,委屈,失望,各种情绪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冲得周游头昏脑涨、呼吸不畅。他瞪着安然,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凶狠得好似镇宅贴纸上的门神。
挖苦和讽刺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在瞥见安然脸上的无措后,周游又磨着后槽牙,将它们碾碎,吞回肚中。
“那行,我不进去。”他告知安然自己的决定,“以后咱们也就别联系了。”
周游说完,转身就走。
一直站在门里的安然,立刻越过门框,拽住周游的衣角。
“干嘛?”周游扭头,不耐烦地问。
“进屋歇会儿吧。”安然说。
周游心中窃喜,嘴上却讥讽地问:“不是说不方便吗?”
安然不做解释,松开手,退回到屋里,让出门口的位置,对周游说:“请进。”
周游扬着下巴,走入屋中,得意得好似一条成功抢下地盘的狗子。
房内的陈设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熟悉的环境让周游产生回到自己家里的错觉。他打开鞋柜,想要换上自己的拖鞋,结果发现柜子里面没有自己的拖鞋,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住这里,如今只是上门的访客,不是回家的主人。
安然站在周游的面前,一言不发。
周游有些懊恼,也有些窘迫,他耷拉着脸,用刁难安然来发泄心中的怨气:“也不给我找双拖鞋,你就这么招呼客人啊?”
安然诧异地“啊”了一声,似乎也是此刻才意识到周游是客人。
他走向鞋柜,在里面翻找可以给周游穿的拖鞋。奈何他俩之前并没有准备客用的拖鞋,就算有人到访,也不用人家换鞋进屋,因此根本没有多余的拖鞋可用。
安然转头看向周游,征询他的意见:“要不你穿我的?”
“我穿你的,”周游反问,“你穿什么?”
“我……”安然皱着眉头,无言以对。
为难安然,并不能减轻周游心中的怨气,反倒让他更加憋屈。
没必要这样的,他顶风冒雪地来这里,又不是为了欺负安然。
“算了,我不换鞋了。踩脏了地板你之后再擦吧。”周游将行李箱放到墙边,在门口的垫子上蹭了蹭鞋底,蹬着室外穿的靴子,走向客厅。安然紧随其后。
周游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仰身靠着沙发背,与安然闲聊:“过年没回老家啊?”
“没有。”安然宛如正在接受长官训话的士兵,规规矩矩地站在沙发旁。
“坐啊。”周游调侃道,“不愿意和我坐一块儿啊?”
安然抿着嘴唇,坐在沙发的边缘处,与周游保持半臂以上的距离。
不远不近的距离,很适合他俩现在微妙的关系,周游找不到挑剔的理由,只能继续方才的话题:“除夕夜,你一个人咋过的?看春晚了吗?吃饺子了吗?”
安然低头,盯着自己的脚面,不像是在回答别人的问题,倒像是在自言自语:“没看,没吃。在屋里写东西,写累了,就睡了。”
不论除夕夜,还是寻常的夜晚,安然独自一人会做的事情,也就只有写东西。
对了,还有想着男人进行自慰。
思及此,周游不禁要问那个他好奇了许久的问题:“然子,你怎么就……喜欢男人了?”
安然抬头,看着周游,露出不解的表情。
意识到自己问得不清楚,周游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你怎么确定自己是喜欢男人的,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个问题好像有些难回答,安然垂下眼眸,陷入了沉思。
周游不着急,也不催促,静静地等待。
想了将近半分钟后,安然开口道:“记不清了。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这么说的话,就是已经这样很久了,至少不是近几年才发现的,不然也不至于记忆都变得模糊了。
由此,周游又产生了新的疑问:“那你一开始,就是抱着这种想法和我做朋友的吗?”
安然摇头,予以否认。
周游总结道:“那就是日久生情了?”
安然没接茬,算是默认了周游的说法。
日久生情,周游对安然也是日久生情,但是生的不是爱情,而是近乎亲情的友情。
同样是生情,怎么就生出了不同的感情呢?
周游不禁好奇地问:“那你怎么就确定对我是情爱的喜欢,不是朋友的喜欢呢?”。
安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就红了脸。
周游正要追问,猛地想起柳雯之前说过的理论,结合安然脸红的表现,瞬间便想到了问题的答案。
因为除了吃饭、聊天,安然还想和他做爱做的事情。
自知问了愚蠢的问题,周游搓着鼻梁,讪然闭上了嘴。
周游不说话,若有所思地坐在沙发上。
安然有些手足无措,想要终结眼下的尴尬,于是主动挑起话题:“你还有事吗?”
周游倏然回神,反问安然:“你什么意思?”
四目相对的瞬间,安然率先别开了视线:“没事的话,我就不留你了。”
周游哂笑道:“你这是在下逐客令吗?”
安然沉默以对,不承认,也不否认。
周游恼了,站起来,俯视安然,咄咄逼人地质问:“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吗?聊两句就赶人走,还屏蔽了我的朋友圈——你怎么不直接把我拉黑啊!”
安然慌忙否认道:“我不是……我没有……”
“不是什么?没有什么?”周游上前一步,向安然伸出手掌,“你敢把手机拿出来给我看看吗?”
安然歪着身体,躲开周游的手掌:“我不是不想见你……”
“那是为什么?”
“我是……”安然小声地说,“怕你烦我。”
“烦你?”周游不解,“我为什么要烦你?”
“因为我……我……”安然“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
周游直言不讳:“因为你喜欢我?”
安然“嗯”了一声,轻轻点头,表示认同。
误会,自以为是的误会!
“唉……”周游将手搭在安然的肩膀上,有些无奈地说,“然子,我只是说无法和你成为兄弟以外的关系,并不是说你不把我当兄弟,我就会讨厌你。”
安然低着头,没说话。
周游捏着安然的肩膀,轻声央求道:“然子,就不能只当我是你的好兄弟吗?”
安然抬起头,接住周游恳求的眼神,避重就轻地说:“你一直是我的好兄弟。”
周游苦笑道:“好兄弟,是不会想着对方撸管的。”
安然赧然地低下了头:“我会……尽量克制的。”
“水多了会溢出来,氧多了人会醉,”周游问,“你真的能够克制得住心中的渴望吗?”
“我……”安然答不上来。
周游追问:“万一有一天克制不住了,你打算怎么做?跟我表白吗?我要是不接受呢,你准备怎么办?像现在这样,躲着我,连朋友都不做了吗?”
“我不知道……”安然很为难,他没有想过这些问题,也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安然不知道答案,但是周游确信:真到了这一步,安然绝对会做出和今天一样的决定。到时候,他就会彻底失去安然这个朋友。
他不想这样。他不要这样。
安然是他顶着风雪也要去见的人,是会热情欢迎他回家的人,是他想放也放心不下的人。他不希望安然因为错位的感情,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友情和爱情,只能选一个,”周游问安然,“你选哪一个?”
安然茫然地望着周游,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周游进一步解释道:“不论选哪一个,都没有回头路。选友情,就忍住了,一辈子都是好兄弟;选爱情,就在一起,若是分手了,就不再可能当朋友。怎么样,你选哪一个?”
安然目不转睛地望着周游,眼中闪烁着犹疑的光。
时间在焦急中缓慢地流淌,周游静静地等待着,感觉自己等了足足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才等到安然的回复。
他说:“我选爱情。”
安然的声音很轻,但是语气很坚定。
周游哑然失笑,用手搓着安然的耳垂,好奇地问:“你就不怕分手了连朋友都做不了吗?”
安然说:“我想赌一把。”
“赌什么?”
安然露出微笑:“赌自己能和你天长地久。”
孩子气的话,换作别人来说,周游不至于嗤之以鼻,但也绝不会相信;安然这样说,他却想要努力将它实现。
就算是走弯路,又怎样?没准别人的弯路,就是他周游的正路呢。
“不论如何,”周游心情舒畅,不由得开起了玩笑,“先叫声哥来听听吧。”
安然目瞪口呆,半晌无言。
周游轻轻捏着安然滚烫的脸颊,坏笑着调侃:“怎么,叫不出来?自己玩儿的时候不是叫得挺欢的吗。”
安然微启双唇,发出一个很轻的音节。
周游离得很近,因此听得清晰。
他听见安然说:“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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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