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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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顶楼几个套房被基金会包下用作封闭调查,郑禾恩和俞温即将被分别带往不同的套房。
到了不得不放开郑禾恩的时刻,俞温还把他的手紧紧攥着,透出一股倔犟执拗劲儿。
郑禾恩没再扒拉他的手,对他浅笑点头。
这个笑把俞温的心脏撕开一个小口,微微抽搐的疼。此刻最难受的人是郑禾恩,遭受同事指责的是郑禾恩,被限制人身自由接受调查的还是郑禾恩,这简直是对他所有心血的最大侮辱。
俞温梗着一口气,故意大声道,“有事喊我,知道吗?”又凑在他耳边道,“碰到不想说或者不确定的问题,就不要回答,我会帮你找律师。”
郑禾恩又朝他笑一下,眼中越来越微弱的亮光在摇曳中濒临熄灭,接连的打击让他整个人似被抽走灵魂,木讷而疲于思考。
俞温知道自己只是在毫无意义的浪费时间,于是不舍的一点点松手。郑禾恩刚走出两步,他上前把人拉住,把出门时顺带捎上的围巾轻轻的围在郑禾恩脖子上,哑道,“去吧。”
室内充足的暖气好像才生效,郑禾恩感觉自己被捂出汗,快要烧起来般,抓着围巾的手指却收的更紧。
俞温眼睁睁看房门在面前闭合,他被请到隔壁套间。怒气冲冲的摔上房门,他所有的不满都转移到黎津身上,他不是基金会的董事长么?他不是邀请郑禾恩来t国的人么?他不是也亲身参与了实验么?怎么能让人随意把郑禾恩带走?怎么能让人随意调查郑禾恩?他不是承诺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他的吗?为什么现在不接电话?
俞温在空旷的客厅心急如焚的来回踱步,不安到达顶峰,此前他不是没有想过会有人给郑禾恩使绊子,千防万防还是没能成功防住暗处的黑手。他在t国可谓孤立无援,除经济上的掣肘以外,人生地不熟,可他明白自己不能继续坐以待毙,必须做点什么帮助郑禾恩。
思来想去,俞温悲哀的发现自己只有一条退路,这条退路是他曾经不屑一顾想要逃离,然而永远存在,永远愿意向他敞开的。
俞温在落地窗前凝望许久的雪,做出这个决定似把本就飘零的自尊送出去让人狠狠踩踏一般。
他不由自主的回忆起一年之前,也是这样洁白的冬天,也是如此飘雪的时节,郑禾恩背着所有人悄悄离开,像离群孤鸟在迷失中扎根t国。他从前犯浑绊倒自己,以至于未曾追上郑禾恩的脚步,更别说送上一把伞,如今怎能让郑禾恩好不容易建立的基业埋葬在这片虚妄的雪中呢?
俞温逐个逐个按下数字,拨出烂熟于心的号码。
出乎意料,那头接的很快,仿佛等待这一刻已经许久。日理万机的总裁竟有时间回应陌生电话,某个可能击中俞温,让他百感交集。
对面没有出声,只能由俞温开口,“爸。”
这声很难听,像是在无数次父子角力中失败之人的嘶鸣,他最终低下头,承认自己无论如何奋起抗争,永远略逊一筹。
换来的是对方一声冷笑。
俞温脸上肌肉略略抽动,难堪的差点握不住手机。两个多月以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无能。
“爸...我是俞温,我在t国...”俞温搓着手指,想抽烟,“我...我挺好的...”
“如果你打电话来是想耀武扬威,那大可不必。”俞光启冷冷道,“你在t国是死是活和我有关吗?反正你也不打算认我这个爸了。”
“不是!”俞温赶紧截住他的话头,“爸...我怎么会不认你呢...哎,我...”话到嘴边,他不知道如何表达,雄鹰第二次折断翅膀,有些事依旧没学会。
半晌,俞温放弃辩解,直接道,“我打电话是想问你...你认不认识厉害的律师...”
“律师?”俞光启语气变得严肃,“发生什么了?”
“...不是我。”俞温的牙关紧了紧,“是禾恩。”
俞光启深吸一口气,未加克制的吼道,“俞温,你打电话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求我给郑禾恩找律师?!你不声不响消失两个月,对公司的事情不闻不问,是为了...”他气的说不出话。
俞温讷讷道,“爸...对不起...但现在事态紧急...我...我求你...”他从耳根红到脖子,说出这话简直羞耻至极。
“你以为我他妈不知道你天天跟郑禾恩待在一起吗?我就问你,他对你来说有这么重要?重要到让你放弃国内的一切?”俞光启几乎有点歇斯底里,“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我老俞家竟然出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情种!”
原来在俞光启眼中,一切伪装仅是一层一戳即破的窗户纸。俞温苦笑着把即将脱口的话含回嘴里咀嚼片刻,才郑重道,“爸,你骂我的我都认,但他很重要。
一言不合离开的行为确实很混蛋,我承认我是为了爱情,可我不觉得这是冲昏头脑,因为我之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变得更好,为了有一天能够和郑禾恩并肩,如果他不在身边,我做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你的世界里,难道没有其他更有价值的事情值得你去做?!”俞光启恨铁不成钢。
“爸,在认识禾恩以前,甚至是认识他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确实浑浑噩噩游手好闲,没干过多少正事,还总欺负他,这些你都清楚...后来我想通了,不是因为你关我禁闭才想通的,刺激我努力跟胡叔学习公司事务的源动力,就是找到郑禾恩,找回他。你现在怎么能否认这一切的源头?这和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有什么区别?”
俞光启气笑,“你是不是有毛病?在这儿跟我强词夺理?!”
“爸...”俞温无奈,“像我以前那样不敢承认自己的感情,不成熟,真的很不成熟。所以我现在没什么不敢承认的,我这次出走确实没考虑后果,对不起。”
“但是在感情上,我没做错。倒是这么多年,你瞒着我关于那个女omega的事情,瞒的那么用力,那么辛苦,你值得吗?你当时通过那样的...手段得到她,你开心吗?”俞温反问。
俞光启沉默,俞温听不到他的呼吸声,缓缓往下讲,“假如有一个人可以让我改变,抛开其他一切,我爱他,他也爱我,仅此而已,这是一件错误的事吗?”
在这一霎那,俞光启的眼前闪过一张封存在记忆中很久的脸,那个女人在平静又悲伤的质问他相似的问题,而他内心深处已经被这样的诘问折磨了很多年。
其实俞光启对郑禾恩没有偏见,甚至还很欣赏,可他为俞温曾经给郑禾恩的伤害和自己最初的偏见感到抱歉,为郑禾恩单薄的家世背景无法给予俞温足够的支持和助力感到担忧,也可能,他只是对alpha与beta之间无法靠标记维系的感情抱有怀疑,害怕他的孩子会重蹈覆辙,再次受伤...然而,哪怕在和omega的感情中,他自己都只是个失败者,又怎么干涉俞温呢...更何况俞温恰能推翻这些怀疑...
铺好的路不走,介绍的相亲对象不要,仍要撞的头破血流才肯罢休...俞温简直是俞光启的复刻版。俞光启拿俞温没有办法,作为父亲,他没有立场不支持。
良久,俞光启疲惫道,“我明白了。你真的决定好,那我不管了。”
“谢谢爸。”俞温简直欣喜若狂。
“禾恩他...”俞光启为这称呼尴尬,立刻装作无事发生,继续道,“他怎么了?”
“他卷进学术界的抄袭事件,现在被带走调查...”俞温赶紧讲正事。
“知道了,分公司还有法务,我让他联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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