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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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章回你放心去，爸一时半会死不了。人家领导干部都得有这么一遭才好升呢，这叫下沉。”

章民文没几天活头了，给章回交代后事儿。

“爸，你沉浮商场这么多年还挺单纯的，人家能回的来的叫下沉，我这是单纯下降。”

全身烧伤百分之八十，早该不行了，人的潜力有时候挺神奇，他硬/挺到章恩音把孩子生下来才走。

“姓巫的，我们家惹不起但躲得起。你们都走得远远的。这一仗爸输了，下下辈子都翻不了篇。”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彻头彻尾的错误，章民文以为自己搭上了上升火箭，其实只是沦为盘中鱼肉做他人餐。章恩音被巫三却（巫不凡父）强/暴，这口气他忍了，怀孕，他忍了，到九个月，才得知自己全家被人家耍的团团转，公司·市场，吞并的吞并，抢线的抢线。

“我想给你们留点什么，什么没留着，还给你姐眼带走一只。我就是到地底下，攥着那只眼，不甘心，不想投胎，死不瞑目！章回，我对不起你姐，我宠她疼她偏心她，你小时候可埋怨了，到头来我又拿她当枪靶，害惨了。章回，你是不是也恨我，你说我这辈子做的这叫什么事儿？你妈，叫我给气死了，公司，被我贪心不足蛇吞象给噎死了，我想想，还是死了好。我知道，自杀不是件好事儿，但是人要是活着连一点好儿都见不着？死，就他妈最爽了。你舅舅给你安排到土地局，好差事，你妈那家人都是刀子嘴豆腐心，指不定都把我骂成狗呢，事儿一点没少办。你好好听他话，这岗位在哪都吃得开，正好离这儿也远，他巫三却手再长，也动不了你。把你姐带着，以后跟祖宗一样伺候。我，你要是愿意，就跟你妈旁边埋了，要是不想，就走吧，别管我了……再也别回来”

“天下有大勇者，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深远。爸乃匹夫啊……”

章回处理好后事，给巫不凡打了电话。“我带你走，你愿意吗？”

巫不凡惊喜不已，下着雨站在路口等。还没入冬，雨介于水冰之间，既有划破皮肤的硬度，又有渗入毛孔的柔软，联手合作让寒气足以侵入五脏六腑。

他脸色苍白，眼睛却闪着光，激动地频频找话说，声音颤抖。“我真没想到，真的章回。你怎么会来呢？我真没想到”

他浑身湿透，在后座换衣服，都是我的衣服。从袜子到‎‌‍‎‌内‍‎‎‌‌裤‎‎‍‍，他什么都没带，完完全全赤裸，带着一颗让人看不懂的心，要来和我私奔。

“章回…章回…章回？”

他不停地念叨我的名字，与平时截然不同，脸上挂着羞涩的笑，不一会两颊绯红，我简直要看不懂他了。

找了个服务区停车休息，章回笑着给他开门，巫不凡走进房间，很老旧的国营宾馆样式，他毫不犹豫地拉着章回的手。“我没来过这种地方。”

章回搂着他，在身后关上门。

“章，章回？”

我浑身发烫，大脑极度亢奋。复仇的快感让我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和寒冷。从今天起，巫不凡将作为灵魂的寄托化为佛牌，他不会有情感，不会有思想，我想要思念与缅怀时，就虔诚地爱他，我想要泄愤时，就撕碎他。

我把他的手机扔进一辆装满家猪的大卡车，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它会像司机师傅说的那样，按照原有的线路，一直运往哈尔滨。如果有人想寻找巫不凡，就跟着定位去每一家红肠厂排查，最后会在城郊堆满猪粪饲料稻草的化粪池里发现它。

我抽出皮带，把巫不凡抽得像只肉酱罐头。他肯定没吃过这样的苦，他娇纵蛮横，好逸恶劳，目中无人，是世界上最大的恶人。他没哭，一脸惊恐不解，仿佛在质疑我的伪装，似乎极力想从我面目全非的恐怖气氛中找到一丝温柔的缝隙，就足以让他安慰自己，“这不是真的章回。”最后他失望地闭上了眼。

我驱车离开，驶入黑夜的国道，周围会有戈壁为我迎来黎明，又有沙漠送走暮色。大雁‎‌‌成‍‍人‌‎‌字形在空中掠过，我突然后悔。

我本该心满意足，但还是觉得不够。

他还活着，让我觉得不够。更让人烦躁的是，我觉得自己内心不够有成就感，没有复仇该有的高/潮，不够不够不够，这让人沮丧。

我应该把他杀了。我赶紧掉头返回，推开门。找到一根发黄的电话线，准备勒死他。他趴在床上，没有动静，就在我站在他身后那一刻，他突然张口说“是你吗？”因为我已经用眼罩给他蒙住眼，所以他现在身处黑暗，为死亡做预演，不该看见我。

我比划来比划去，总觉得绳子短了，不到两尺，要是想勒死他，必须趴到他背后去来这么一道，这意味着我们身体就得接触。我刚碰到他，他又一阵战栗，小声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他还挺委屈的，眼罩湿了，脸上水唧唧的，看样子是哭过，不过我一摸，还温热，又像是刚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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