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本里的第四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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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高考越来越近，每个人的压力都越来越大，我也一样。且倍增孤身奋斗，孤立无援的无助之感，我猜白浍也是这样。

于是距高考还有一个月的时候，我和白浍抽了周日一个上午的时间相见一面。没有浪费学习时间的愧疚感，倒觉得这一面抚平了彼此内心的焦虑不安，比刷一上午的题要有用许多。

我们在KTV定了一间小包房，白浍如约而至，见到了我和一只跟我一样高的大娃娃熊。她开心坏了，扑上来抱住了那只熊不肯撒手。见她高兴的样子，我的嘴角也不知不觉的向上扬起，心里却还有点小失落：若是在三年前，初中的时候，她扑上来抱住的应该先是我。可是，不知道是长大了，还是我们真的在慢慢疏远，自初中毕业后我们再也没有拥抱过，就连牵一下手都略觉尴尬。

“不抱就不抱，不牵就不牵呗。又不是情侣，哪儿来这么多讲究。”我时常想起这件事，便也时常这样安慰自己。可是，安慰的话，原是最做不得数的。

“你怎么想起约到这儿见面了？”白浍笑着逗我——她知道，我唱歌向来跑调。

“你别笑！我跟你说，我就唱一首，这首歌我学了大半年，绝对不会跑调！”

是《牵丝戏》。

一首我学了好久，想送给白浍的歌。

“……他们迂回误会，我却只由你支配，问世间哪有更完美……”

“……你一牵我舞如飞，你一引我懂进退，苦乐都追随，举手投足不违背，将谦卑温柔成绝对。你错我不肯对，你懵懂我蒙昧，心火怎甘心扬汤止沸，你枯我不曾萎，你倦我也不敢累，用什么暖你一千岁……”

字字句句，都是我想对白浍说的话。现在想来，我当时对白浍到底怀着怎样的感情呢？

我不知道。

我向来自认清高，看透了所谓世俗，看破了所谓红尘，不屑得留恋世俗一草一木，不愿意沾染红尘一丝一毫。却从未看透自己的一颗心，从未看破对白浍的一份情，实在是有点可笑。

唱完，我有点小兴奋地对白浍挑了挑眉。

“真的没跑调啊！连戏腔也上去了，夸夸你。”阿锦靠在熊身上鼓掌。

我从歌里想表达的那份感情她似乎听懂了，又好像没听出来。

我不知道。只知道她后来也学会了这首歌。

“快高考了。”紧接着，我继续对白浍说，“中招时我也很紧张，只是当时有彼此在身边，感觉比现在好得多。”

“我真想回到初中，把生活中的每一件小事，每一丝情绪都和你分享，可是我做不到了。所以我买了这只熊，你就把它当成我吧，它会陪着你度过高考这场人生难关的。”话筒一直在我嘴边，没有拿下来，被放大了的声音回荡在小小的包房里，像一场声嘶力竭的告白。

我的手心开始出汗。

白浍抱着那只熊笑了。气氛有点尴尬，却又如此融洽。我和她之间总不用多说，我希望她懂的，她总是会懂。

高考如约而至，倒没有想象般紧张。实际上坐到考场的那一刻，便心外无物了。考试前和考试后倒是比考试时要紧张许多。

考完之后，我和白浍立刻见了面，一起去吃晚饭。见面那一刻，我们都极其激动：三年的重担与压力终于放下了，任谁都是要激动一把的。我们都看见彼此的手微微抬起，做出想拥抱的姿态，可是谁也没能先上前一步，最终只是并肩走在了一起。

“吃麻辣烫去吧。”白浍说，“以前被困在学校，吃一碗麻辣烫就是人生理想啊！”于是我们就着麻辣烫谈论着过去与未来。

“我想去西安，你知道的，我初中就规划好了。你呢？”我问。

“我还不知道我想干什么。”阿锦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丸子说，“但是我想去上海。”

“上海好啊，虽然我不喜欢繁华的都市，但是上海有迪士尼乐园，到时候你可以陪我去玩儿。等我们以后挣钱了，我还可以陪你去巴黎看你一直想看的……那个什么塔来着？”

“埃菲尔铁塔。”她无奈的笑着接过我的话——从初中到现在，我就没记住过这个塔的名字。

实际上我怎么会记不住呢？我只是喜欢听她提醒我，一遍又一遍。

关于未来，我早就规划好了——在我不能与白浍相见的千个日日夜夜中，我早就计划好了许多未来要和她一起做的事。许多零零碎碎，随着时间的流逝，现在我早已忘记，只一点记得清楚：我要亲手为白浍穿上婚纱，看着她走向这世间最美的幸福。完成这一点，我便真可算得上是了无牵挂，启程离开也就可以随时提上日程了。

每当想起这一点，我心里总有些难受——许是因为这是我在世间最后的羁绊，我常这样告诉自己。但真正是为了什么难受，我始终是思量不出，也不愿仔细思量。

吃完饭，白浍给了我一个小袋子，便准备彼此告别。但是谁也不想看到对方离开的背影。

“我先把你送回家吧。”我说，“顺路。”

只一会儿便到她家门前了，从前没发现，她家竟这么近，近到我们都还没有做好分别的准备。

在白浍家门口依依不舍的聊了一会儿，说了些有一搭没一搭的废话，她揉揉肚子道：“刚刚麻辣烫吃的有点多，要不我再去你家那边转一圈，消化消化？”

我们看着彼此，都笑了。

“好呀。”我说。

接着便知，原来我家竟也那样近。

“好了，我自己回去了。”白浍站在我家门口说，“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这样送来送去的，傻瓜不傻瓜？”

两个人都笑了。“不傻瓜。”我说。

手又都抬起来了，做出想拥抱的姿态。可是最终，只是彼此挥手告了别。

回到家，我打开了白浍送我的小袋子，里面是30封信。一个月，一天一封，从我们那次见面后开始。

“同你一样，我也想让你参与到我生活中的每一天来。”第一封信上，白浍这样写到。

之后的每一封就像是日记，只不过，这是白浍专门写给我的。

“一天一封，坚持了一个月，我写作业都没有这样勤快过。但是我很开心，因为一写这些信我就想到你，每天写一封，说明我每天都在想你呀。”最后一封信，白浍如是说。

实际上，在过去，我一直认为在我和白浍这段情谊中，我付出的要比她多。

因为白浍有很多像我这样的朋友，而我却只有她一人。故而白浍在很多事上，对待我并没有我对待她那般上心。

她总是记错我的生日，而我却牢牢地记住了十月十一；她忘记了很多我们过去的事，而我却常常把这些事当做珍宝般回忆……

但对于这多出来的付出，我向来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白浍不记得的事，我都帮她记得。她不记得便罢了，有我记得足矣。

可如今我才知晓，这段感情中，从来没有谁付出的更多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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