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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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这些讲给她认识的一个网上的叫马嘉祺的哥哥听。
马嘉祺给她发了条语音:“小雯,那以后就不要再去了。”
高中的生活过的一般,刘瑶雯第一次住校,同寝室的女生对她都算还好。只是她自己天性孤僻难交心,每天回了寝室不怎么说话就只是跟马嘉祺聊天。
马嘉祺上大四,跟她一个省,不在同一个市。每天晚上都哄着刘瑶雯,教刘瑶雯各种大道理。
他比刘瑶雯大几岁,经历的多见识的也多,刘瑶雯听他说他身边很多的事情,把他当大哥哥一样。
高一开学两个月后分文理,刘瑶雯听了家里在教育局工作的亲戚的话选了理科,跟之前的室友同学分开搬去了另一个班级另一个寝室。
只有她一个人被分到了那个班级。
刘瑶雯唯一的好朋友在另一个班,于是她每次下课或者吃饭都去另一个班级找她的朋友,这一幕被她的新班主任——一个古板怪气的男老师看在眼里,他打电话叫了刘瑶雯的家长。
他对刘瑶雯的爸爸告状说刘瑶雯在学校不合群,总是找别的班的同学玩,爸爸误以为她早恋,在学校外面狠狠训斥她一顿,甚至扬起手要打她。
刘瑶雯当晚害怕的哭了,她窝在被子里给马嘉祺发消息,说哥哥我害怕。
马嘉祺给她打电话,刘瑶雯哭的很小声,马嘉祺在耳机里听着她哭,他知道刘瑶雯的一切,也知道刘瑶雯有点喜欢自己。
但他对刘瑶雯没什么想法,也知道刘瑶雯只是因为这段时间的依赖才产生的错觉的喜欢。
他不能因为这一点依赖的错觉的喜欢就和刘瑶雯在一起,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他心里有分寸。
马嘉祺叹了口气,轻声细语的哄着刘瑶雯,最后直到听不见声音才挂了电话。
刘瑶雯就是这时候病了的。
但她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病了,她只是突然变得暴躁低落了,而且喜欢用玻璃碎片划伤自己。
有一次放学,隔壁班的朋友来找她一起回寝室,却看见她两只手臂上长短不一的血淋淋的伤口。
她吓了一跳问刘瑶雯怎么了,刘瑶雯很冷静的把衣服递给她说,你等我一会儿,我先洗个手。
然后刘瑶雯把手臂放在水笼头下面,任由冰冷的水冲刷血迹斑斑的手臂。
好像不知道疼不知道冷似的。
她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有时候走在楼梯上居然会想干脆就从楼梯上一脚踩空摔下去算了。
刘瑶雯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她问马嘉祺,说哥哥,我好像变得奇怪了。
马嘉祺比她经历的多,他早觉得刘瑶雯这样会出问题,真来了那么一天的时候,马嘉祺又没有那么镇定,他慌了阵脚,对刘瑶雯说让你家里人带你去检查一下吧。
双休日的时候刘瑶雯回家和爸妈说,他们很不屑的看着女儿,教训道你一天天的就是想太多,吃饱了闲的不想学习想这些破事。
也没有带她去看医生。
刘瑶雯却觉得自己快疯了。
她这样撑过了一年,总是无缘无故的烦躁和伤心,情绪上头的时候想着用疼痛来缓解。
袖子遮住的手臂上增添了许多新伤,也剜掉旧伤上新长出来的肉让它再次溃烂。
再开学回到本部,开学之前她家人联系学校转文理班,她跟着奶奶去见校长,钱交到人家手里,她开学第一天去的居然还是理科班。
奶奶第二天找校长理论,校长一脸与我无关的样子:“这是学校规定,你找我,我也没办法啊!”
刘瑶雯就站在没开灯的走廊上等着,直到实木门打开再关上,她奶奶看着她叹气,说没办法了,你就在这块好好学吧。
刘瑶雯说“嗯”,然后送走了奶奶,回了班级。
本部的教学楼一层有十多个班级,走廊两边全部都是,只有最中间的走廊有一扇大窗户,也只有那里是最亮的。
她每次走到走廊里,走廊都是开着灯的亮,没有阳光。
高中学的更多,病了的缘故让刘瑶雯身体远不如从前。
她经常走神,也经常生病。有时候上着课就头晕呕吐,不得不请假去校外打针。
国庆假期的时候刘瑶雯打了一个电话。
她心里惦念着贺珺琳,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学校里她没交到朋友,她只能找她一个人。
但是拨出去后,是空号,没人接。
她反复打了好几遍都是空号。
然后刘瑶雯找出之前马嘉祺给她的一个号码,拨打出去那边立刻接通。
“喂,您好这里是xx市中心医院。”
刘瑶雯清了清嗓子:“喂,您好,我想咨询一下……”
十多分钟的通话,不知道为什么,刘瑶雯说着说着就开始哭,她控制不住自己,最后听着女医生那句“你的情况基本上可以确诊抑郁症,但是还要来医院做具体的检查,找时间记得让你家长带你来”后挂断电话蹲在路边哭的不能自已。
她也不知道哭什么,只是心里一直压着的东西好像更沉了。
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大脑里严重缺氧,只能停在路边让自己不要成为一个行走的笑话。
马嘉祺的电话打进来,他问:“怎么样?”
刘瑶雯擦掉眼泪忽然笑了:“就那样,你猜的那样。”
马嘉祺电话都险些没拿稳,他安慰刘瑶雯,说的话却上句不接下句。
“好了哥哥,别担心,没关系的,我没事我还好。”
刘瑶雯反过来安慰他。
别担心,我暂时还不会死的。
刘瑶雯还是硬撑着,只是日子一天比一天难捱了。
她每一天都像是走在刀尖上,又或者是火山口,只等到一个她没有力气的状态以后身体立刻被刺穿或者失足掉进火山里把她烧个尸骨无存。
第一个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她终于病倒了。
一个发烧勾引出她所有的痛苦,她的病怎么也好不了,爸妈再也没法子只能带她去看医生。
可是小城市终究就是小城市,没有大城市的繁华也没有大城市的专业。
女医生听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最后的结论是她自己压力大想的太多,可还是给她开了很多药,刘瑶雯看不懂都是些什么药,反正花了很多钱。
她开始在家休息,每天吃一大把药,安眠药吞进肚子里根本不管用,她晚上睡不着还是哭。
梦里全是学校那个走廊,但是梦里的走廊总是黑黢黢没有光,刘瑶雯跑啊跑,又根本跑不出去。
她就被困在那个吃人的地方,一直以来她都觉得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在梦里她一次次的掉进那个黑暗走廊里,怎么逃也逃不出去,走廊长着它的血盆大口,看着她四处找出路然后再一口吞噬掉她。
刘瑶雯觉得药没用,她开始抗拒吃药,家里也没人强迫她,只说爱吃不吃,最后把药收起来。
她给药片都拍了个照片,发给马嘉祺,马嘉祺问过了学医的朋友,他们说除了安眠药以外其他的都是医用维生素。
难怪没效果呢。刘瑶雯想。
她听着电话那头的马嘉祺嘱咐她别再吃,调节一下心情什么的,又开始想,花这些冤枉钱干什么,反正迟早也要死。
刘瑶雯精神萎靡不振,偏偏在这个时候她外出工作的爸爸来了电话。
她抗拒接电话,她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想听任何人说话,但是她从来也由不得自己。
“不想活就他妈去死!我们家也不缺你一个!”
刘瑶雯听着熟悉的声音陌生的字句,一句话不说,挂了电话出了门。
没人问她干什么去。
她站在巷子口看着这一条路,相比于九年前这一次她能一眼看到头了,她也知道巷子那头是什么。
但是她却感觉自己心里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尽管已经看得到尽头了,她却老是觉得这样还不够,这样的尽头,不是她要的。
她兜兜转转最后走去了学校,她站在大门外看着肃穆庄严的建筑,看着里面学校老师和领导说说笑笑的走在一起恭维着吹捧着,她又厌恶又恶心,最后在附近的书店买了一把小刀。
然后她看了眼手机里的余额,去肯德基点了一份鸡腿和薯条。
角落里小刀划在手臂上,血液沾在衣服里,最后刘瑶雯拿着刀在动脉处比划,往下摁的时候来了个高个子男孩抢走了刀。
“干什么啊妹妹,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情啊。”
刘瑶雯抬头,心里烦的想骂人,但是看见那人好看的一张脸和担忧的神情又闭了嘴。
丁程鑫低头看着眼前精神萎靡不振的女孩,又看看女孩新伤叠旧伤的手臂,他蹲下去拿纸巾盖在新的伤口上,然后把兜里的一个小玩偶放在刘瑶雯手心:“刚才套餐抽到的,最后一个了,送你了,别再做傻事了,开心一点吧,活着最重要啊,毕竟活着还可以拿到最后一个套餐玩偶,限定版的呢。”
刘瑶雯看着那个可爱的卡通玩偶,再也忍不住,眼泪流了一脸。
丁程鑫主动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他开始每天跟刘瑶雯聊天,就像当初马嘉祺陪着刘瑶雯那样。
刘瑶雯一直在家休学直到高三开学。
她没有选择复读,因为不想再在那个吃人的地狱里多呆一年,只是勉强跟着进度。
刘瑶雯的病其实也没有彻底好起来,只是她睡不着觉的时候少了,她总可以听歌或者和丁程鑫连着语音电话睡着。
丁程鑫总是在她睡不着觉的夜晚给她讲故事,或者跟她闲聊,有时候聊刘瑶闻的事情,他引着话头跟她聊,有时候刘瑶雯实在不想说话他就给她讲他自己的事情,大大小小生活琐事,丁程鑫都给她说个遍了。
然后刘瑶雯和丁程鑫恋爱了。
丁程鑫现在上大一,学医,比刘瑶雯大一岁,寒假那次在肯德基只是碰巧遇见她。
他鼓励刘瑶雯好好上课,帮助她控制情绪,哪怕高考的时候刘瑶雯只考上一个不那么好的学校,丁程鑫也真心实意的夸赞她说你已经很棒了。
大学后刘瑶雯住校,丁程鑫总在节假日来找她,他们同在一个省,虽然不同市但最起码坐车不用多久的时间。
这个大男孩总是在自己休息的时候买一个高铁票坐一个多小时的车赶到刘瑶雯的学校里,陪她吃顿饭,看个电影再逛一次街,但刘瑶雯实在是个懒虫,她不怎么喜欢逛街,每次都是被丁程鑫强拉着,他说你这样多走走看看外面也可以让自己心情好一点。
这时候马嘉祺已经大学毕业进入工作两年了,因为刘瑶雯对他隐晦表白的事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刘瑶雯说过话,没有关心过她。
但他偶尔会看看刘瑶雯的朋友圈,看看她过的怎么样。
他点进刘瑶雯的微信页面,朋友圈最新发的是她和丁程鑫的合照。
马嘉祺在对话框里输入又删,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发出去,只是在他就独自纠结懊恼的时候,他妈妈又给他发了一条新的相亲对象的具体信息。
大一寒假的时候刘瑶雯回了家,大年初一那天去超市买东西,她却看见了初中补课班的那对夫妻。
刘瑶雯心脏咯噔一下,她把自己藏到货架后面,为了维持脸上的平静,她用手指一个劲的抠着掌心。
终于那一对夫妻离开后她才继续挑选自己要买的东西,只是等她从超市出来的时候,她的掌心湿湿的一片血。
刘瑶雯回家简单的处理了一下,晚上吃饭的时候她爸又喝多了,指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刘瑶雯对她弟弟妹妹教训道:“都他妈别学你姐,就是个废物东西,老子从小花钱供她读书,连一个好大学都考不上,还他妈一天天净是逼事,从小到大就没有一天让人省心的!”
妹妹听不下去,反驳她爸:“我姐怎么没让人省心了!”
父亲作势要打人,被刘瑶雯拦下了,一脸的冷漠:“您说的都对,喝您的吧,大过年的别因为我不高兴。”
妹妹心疼的看着刘瑶雯,刘瑶雯回房间收拾衣服,妹妹跟着进来抱住姐姐说:“姐,等我长大了带你走,这辈子都不看见他们了。”
刘瑶雯回身摸摸妹妹的头发,给她塞了几百块钱:“你和弟弟一人一半,压岁钱,这些天我就不回来了。在家听话,知道吗?”
妹妹低头掉眼泪,这些年姐姐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爸爸说姐姐不让人省心的时候她第一个要反驳。
她从小把姐姐当做努力的目标和崇拜的人,姐姐从那么小就开始一个人在外面上学,拿回来的奖状都能贴满一面墙,可是谁也没有夸赞过她。
为什么不像姐姐学呢?姐姐是那么坚强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啊。
给她辅导作业的姐姐,晚上哄她睡觉的姐姐,冬天里为了给她剥地瓜把手冻僵的姐姐,用攒下来的零花钱给她带零食的姐姐……
为什么要对姐姐这样呢?为什么要说姐姐不好呢?
刘瑶雯当晚出了家门,她给丁程鑫打了电话,丁程鑫说在原地等他一下,他立刻就来接她。
刘瑶雯在巷子里来回的走,冬天零下二十几度的天冷的要命,夜里也太黑了,不用手机照明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唯一的光亮就是居民楼里家家户户亮起的房间灯。
可是那也照不到她。
出租车停在五栋巷的巷子口,丁程鑫打开手机手电筒,这是他第一次来五栋巷。
他打老远都看见蹲在地上的一个小团。
刘瑶雯就蹲在巷子中间的地方等他,看见他来,把手上的树枝丢在地上说:“哥,你看,我画了爱心,还有你和我。”
丁程鑫低头看,雪白爱心里有两个捡漏的火柴人,脑袋都是不圆的,但是一个头上写着丁,另一个写着刘。
丁程鑫没忍住笑了,他揉揉刘瑶雯的头发问:“现在我们从哪出去?我刚来的时候都没车了。”
刘瑶雯蹲在地上往东边看,她说:“哥,一条巷子真的能把人困住一辈子么?”
丁程鑫也蹲下,他把刘瑶雯抱在怀里,小丫头已经冻的整个人都是僵硬冰冷的。
“不能的呀,雯雯,它困不住你的,跟哥哥回家吧。”
刘瑶雯笑起来,然后又哭,她觉得自己好累,这些年这些事,让她身心俱疲,她好像早就已经踩进了刀尖里,也好像早就掉进火山的岩浆里被烧的尸骨无存了。
但她还是强撑着站起来,她的心脏疼,身体也疼,她拉着丁程鑫的手往巷子东边走。
“哥,这条路我走了无数次了,每走一次我都觉得自己死过一次,每次走在这条路上我都在想我可能死了无数次了,可能早就是个孤魂野鬼了,可是今天你来接我,我就想跟你回家”,刘瑶雯往丁程鑫身边贴了贴“就算是再死一次我也不怕。”
丁程鑫握紧了刘瑶雯的手:“好,哥哥带你回家,回我们的家。”
她这一生都是一个无名的又倒霉的旅人,上帝给她选的不是一帆风顺的道路,而是一条坎坷,困难重重的路,这条路上让人赏心悦目的风景没有,只有不断扑上来要吞掉她撕碎她的可怕怪物,刘瑶雯一路上被打倒无数次,然后再站起来,跌跌撞撞的遇到丁程鑫,她人生中的第一束光。
当她被路上的障碍划的体无完肤的时候,丁程鑫带着他的外套匆匆赶来,拉着她的手要陪她一起走这看不到希望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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