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利除了长得还行其余算是一无是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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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很多年,我才后知后觉,当年之所以讨厌夏利,除了他像个王子一样高贵,还有一部分原因——他是个真正的王子。
夏利本人没有什么过错,夸大一点说,几乎接近于善良。这一点从他爸身上也可以得到验证,他非常慷慨地接纳了一位带着儿子的贫穷单身女人,除了长得好看,根本找不到任何一个同龄优势——性格暴戾,言语粗俗,手劲极大,打人很疼。
不过好在夏先生跟许多有钱男人一样,心里总有一些达则兼济天下的传统慷慨思想:美丽的女人得不到宠爱是一种罪过,如果可以,他愿意出钱捐赠一个美丽穷女人粉红十字会,以此来福泽全世界,从耶稣钉死之后就再也没有这么广泛又细腻的替人类赎罪方式。
他把我和我妈从寮屋里接出来,一路开车向南,路面逐渐从颠簸到平坦,道两旁逐渐从垃圾堆到别墅,我逐渐从愤怒到别扭。最后下车的时候,一不小心同手同脚摔了个狗吃屎。夏利穿着一套夏季制服(背带短裤,领结),骚味明确了是位在于明阳山坡的红叶贵族中学。他站在花园楼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目光挨个扫过他爸,我妈,我,最后停留在一只大尾巴犬身上,
“奥维!come upstairs!楼下很多乐色,唔好乱食嘢”
夏天午后阳光毒辣,他在暗我在明,可以确信的是他把我看的一清二楚,从剃青的头皮到断根的凉鞋,与之相对的,我却只仰望到一片光辉的轮廓。
我强烈怀疑当时自己由于直视阳光造成了短暂失明,不然依我超群的记忆力来说,是绝对不会忘掉那一段发生过的琐碎种种。但是现实对于天才来说往往很残酷,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始终记不得夏利的样貌。他在家里走来走去,在校园里咄咄逼人,在我脑海里却总是很模糊,他到底长什么样?就是想不起来。硬要说,就是一团刺目的光。让人光是联想就几欲自戳双目,最后没办法我只好不分昼夜地戴着墨镜。
“honey,为什么在家里还要戴sunglasses?”我妈不知道怎么了,现在说话情绪像平原腹水一般稳定,但是夹杂着明显不是从山区上游而来的花岗岩。有几次我很想问她,不过她总是争分夺秒地在忙碌,不是去插花班就是要和太太们学烘焙,忙得脚打后脑勺连后背被贴了个乌龟都不知道。乌龟壳上写着“波大浪大,俺自下爬”。
这件事我看在眼里,没来及说就放了夏太太出门,结果晚上她回来的时候直接从乌龟退化成母狮。恶狠狠地打了我一顿。用的是最便宜的拖把棍,活生生断了两节。事后她看见儿子几乎是七窍流血不省人事,一想到她留给这个世界唯一的造化也即将消失,吓得嚎啕大哭,很没脸面地央求夏家司机送我去医院。
这期间夏利一直在走廊站着,隔着门缝与我对视。我戴着墨镜,可以看清他的目光,竟然有那么一丝恐惧。如此一来我便如释重负,我妈杀鸡儆猴的目的总算没有落空。
在学校夏利热衷于拉帮结派,和一群刺眼的小太阳们时刻黏在一起,偶尔一起东升到我课桌前,指示他人来欺辱:“穷逼崽,你在乡下要捡臭狗屎吗?”
课间我还是戴着墨镜,所以看他们好像一团团黑漆妈糊的羊屎球。“非也,我会收集羊屎,卖去红飞机餐厅制作珍珠奶茶”
他们目瞪口呆,好像我成了后羿,一字一句把他们纷纷射落。
然后他们就把我关进厕所,浇了十五杯珍珠奶茶。遍地的黑珍珠,好像刚牧养过一百头能吃善跳的高山羊。等我照常走进教室上课,身上已经风干,足足浪费了一节英文课。由于糖分摄入,制服呈现着固化的僵直状态,使我拥有着与众不同的挺拔身姿,如同穿着油漆桶行走。从镜子里看起来,竟然相当气派。
这样的生活我认为不算艰难,有最好的教室,最好的老师,最好的钢笔,就算让我整天驮着夏利来上学都可以。更何况,每天我们还能坐同一辆车。我跟司机吴在一起总要讨论几句天气和最近参议院上演的小品剧,他是马来人,跟随夏爸往来于东南亚各国,见多识广,我几次忍不住哈哈大笑,就收到了一剂后排砸过来的皮鞋。
还好是牛筋底,有弹性。被我梆硬的后脑勺一反弹,又落进夏利的怀里。他目瞪口呆,眼球恼得几乎要爆炸,还好我眼疾手快替他把鞋穿上,否则老吴的日子可能就不大好过。
如果说他从我妈身上学到什么,那大概就是杀鸡儆猴的算计。
有很多事情我已记不大清,却始终难以忘记那时他的脚踩着我的掌心。脸上愠怒又轻蔑,让人忍不住想让蔑视消失,最好只剩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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