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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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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一早,阳光会好

本章是今天更新的第二章,前面还有一章~

-----正文-----

39.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展途的情绪一直不是很好。

元信周末去对面给小学生讲课,结束时正好碰到小刘叔叔送展途回来,展父跟他一块儿下了车,展途是刚从游泳馆回来,左腿膝盖上多了一条黑色的护膝,下车时展父想搀扶他,他却躲开了。

元信吓了一跳,好在展途的膝盖不是很要紧,护膝戴了一下午就取下来了。

元信觉得可能是因为展父来的次数越来越多,所以展途心情才变得不好,所以才要在跳水的时候发泄,然后把自己弄伤了。

他想他得带展途出去玩玩,不能再这么待在家里了。

元旦放假第一天早上,元信睡了个懒觉,下楼时就看到展途跟展妈妈,在旋转楼梯下面的小小角落里,展妈妈把展途抱在怀里。

展妈妈后退了一点,问展途,“查的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展途背对着他,元信不知道他是怎么回答的,只知道展妈妈又抱住他,还一左一右地晃,姿势看上去有点幼稚可爱。

展途看上去也挺开心的,吃早饭的时候就一直看元信。

元信问展妈妈,“阿姨,我今天想带展途出去转转,可以吗?”

展妈妈毫不犹豫地点头,“好呀,外面冷,多穿点衣服。”

元信又说,“展途他不想让小刘叔叔开车送,因为我们想在外面随便逛逛。”

展妈妈还是点头,“好呀好呀,反正小元你带着他,我很放心。”

元信立刻朝展途投过去一个胜利的眼神。

·

元信骑着元妈的小电动车载展途,两人都穿得挺厚,戴着口罩。

展途生平第一次坐两轮的交通工具,很新奇,在后座上看风景。

元信先回了一趟石门桥的家,跟物业确认了一下维修的进度,说是年前应该能修好,顶多再除几天湿,年后就能搬回来正常住。

元信说,“你们可别再拖了啊,到时候我真的会打电话给电视台曝光你们。”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从小区物业那儿出来,并肩往外走的时候,展途就拿手机问元信:【过年跟我们一起吗?】

元信想了想说,“应该回我外公外婆那儿吧。”

展途有点失落的样子,手机收回口袋里,在冷风中点了点头。

今天的途途王子穿了一件绿色的连帽卫衣,衬得皮肤很白,外面是薄棉服,跟元信的外套颜色很搭,并肩走在路上时,经过的人们都忍不住回头看他们两个。

展途再次坐上元信的小电动车,两个人去了汽修城,在路边小店买了烤梨,还碰到之前追元信的小混混,不过这次小混混没找事儿。

元信跟展途说,“之前董一成不是给菲菲姐开了个猫咖店嘛,就是那群人总去找茬,还说什么影响风水。”

展途一脸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可爱小猫咪,还为这种事找茬,他又回头去看已经走远的小混混们。

·

中午就在董一成的店里吃的午饭,那种廉价但味美的小摊食品,展途戴着一次性手套捏着纸袋,坐在塑料凳子上一边吃一边抬头看电视。

董一成在修车,哐里哐啷的,但不影响展途看电视,他本来也不怕吵。

电视里演的是昨晚某台晚会的重播,昨晚的直播没有字幕,今天就配上了字幕,正好演到一个相声节目,展途看得津津有味。

相声演员抖包袱的时候,他次次都笑,是个温温柔柔迸出来的笑,把他的那双眼睛一下子衬得更亮,好看得紧。

元信觉得展途这人有时候就是极具迷惑性,外表看上去十分无害,甚至天真得很,这种时候就是最危险的时候。

危险的意思就是元信很容易陷进去,他已经太喜欢太喜欢他了,他感觉自己可能这辈子就只喜欢展途了,再也不会喜欢上别的什么人。

展途看相声,他看展途,各自看了一顿饭的功夫。

元信意识到他很喜欢这种感觉,这是一种转瞬即逝的快乐,在人生的很多个时候,尤其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一直很清楚,他是被动地在遭遇着一切。大人们带他去哪里,他就去哪里,大人们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孩子的记忆其实是大人的世界留下的一片投影。

但在今天,尤其是在此刻,他忽然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不再是孩子的他正在创造属于自己的回忆,他完全地主导着这一秒,他可以做任何事情,来决定多年以后回忆起今天时所能想起的画面。

40.

元旦假期,附近逛街的人很多,路边店铺也都张贴各种华丽热闹的广告。

下午他们在附近闲逛,元信给展途讲了很多他上初中时的事儿,说这附近的那条美食街,哪里是打台球的地方,哪里是买漫画书的小摊。

那小摊还在,变成一个书店了,店老板竟然也还记得元信,问他,“小元,没跟你那群朋友一起来啊?就带了一个来。”

元信残忍地打破了他做生意的欲望,“我们就看看,不买。”

然后拉着展途溜了,出来以后才笑着吐槽道,“我们都多大了还看漫画。”

展途笑着嗯了声,拿出手机打字:【你以前也带好多朋友来这里啊?】

元信忽然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怀着无谓的试探,编造些有的没的假话,“是啊,还有我喜欢的女生呢。”

展途半晌没说话,元信也不说话,就在那天光从巷子里透入的一线上走着,路边的灰色建筑间断起伏,眼前一明一暗。

无谓的试探,是无谓的试探吧?

展途忽然碰了碰他的胳膊,然后又打字给他:【我想起来这个地方我以前来过一次,应该是三年前吧,初二的时候,一个秋天。】

展途说:【那次我回来给常家的祖坟扫墓,中午小刘叔叔带我经过这里,我爸妈不在,我们就下车买了吃的,我还在这个路口站了一会儿。】

元信愣了一下,心想,那时会不会其实碰到过呢?

元信初中就读的那个学校其实很差,是公立学校里面最差的一个,因为交不起钱所以去不了更好的学校,他以前的同学很多都上了中专。

那时的他也是个穿着肥大校服,没精打采,‍‌浪‍‎‌荡‎‌‌‍‍无聊地打发周末的初中生,虽然仗着聪明所以成绩还不错,但身上一点都没有蓬勃向上的劲头,是大人们看了都会叹气的那种。

那样的他,和误入巷子的小少爷展途,会不会其实隔着人群远远地彼此看过一眼?而后又觉得与彼此相差实在太大,根本连走近的必要都没有,于是又各自转身离开了。

·

回到修车铺的时候,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阵杂乱的吵嚷。

店门外面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还有人在拿手机拍视频,元信看着有些不对,就让展途在外面等着,自己分开人群挤了进去。

菲菲姐抓着董一成的衣服领子又哭又骂,旁边坐了个穿衬衫长裤的男人,店里没开灯,一切事物昏暗不堪,但元信还是认出那男人是谁。

是展父的司机小刘,每天早晚负责接送展途的小刘叔叔。

元信懵了,他为什么会在这儿?是因为来修车,所以跟小情侣发生什么争执了吗?那为什么是菲菲姐和董一成在厮打?

菲菲姐愤恨凄厉的呜咽和哭骂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董一成你就是个王八蛋!你就是个王八蛋!你说你要跟我结婚、你收心、你以后不胡来了!你又跟男人搞在一起!我操你妈!我跟了你六年我操你妈!”

围在店门外面看热闹的人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立刻哄然,满意而飨足地咂嘴感叹,同时更多的手机被举了起来,记录下这难得的社会新闻。

元信被夹在当事人和围观者之间,茫然而晕眩,明明一切都与他并无直接干系,他却像是轰然在头脑中炸了一个雷。

原来他认识那么多年的董一成,一成哥,也喜欢男人啊!

元信之前完全没看出来一丝一毫,所以觉得格外冲击。

他心想董一成是只喜欢男人,还是‍‌男‎‌‎‍女‎‍都喜欢?为什么跟菲菲姐谈了那么多年,吵吵闹闹却还那么恩爱?

是想骗一个女生来结婚吗?怎么能这么过分?

就在他胡乱想着这些的时候,一只手被人用力拉住,有人把他带出那嘈杂的抓奸现场,一直走到外面安静的路边。

·

展途站在他面前,沉默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他那一双浅浅的眸子那么沉静,像是能够装得下天地,装得下一切的野心、狼狈与爱欲。

元信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只得苦笑了一下,“是董一成和小刘叔叔。”

展途点点头,表示他刚才已经看到了。

“好恶心,是吧?”元信看着他,声音发颤地问。

这次展途没点头,但却十分不快地皱起了眉,抬手在他脸颊上抹了一下,抹去他方才在店里不小心蹭到的油污。

“你怎么看啊……”元信又笑了一下,“……同性恋,你怎么看?还真有这种人,真的没想到,看不出来。”

展途就看着他毫无章法地啰嗦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几乎已经无法掩饰自己的慌乱,可能还是没认真地考虑过这回事吧,展途想,现实和幻想毕竟不同。

没考虑过自己问的这个问题,所以被无意撞见的丑陋现实吓到了。

连问问题的人自己都不知道答案,那展途应该如何回答他?

展途扣住他肩膀,靠上前亲吻了他,这是一个回答。

这是一个年少的同性恋者给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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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为了在宣判前,/宣读那被判决的声音。”(《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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