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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好一只爱哭的兔子需要几个步骤。
第一步,用自己的拇指给他擦干眼角,让他感觉到你就在他身边,可以不用害怕。
第二步,拿出他喜欢的营养膏,问他‘早饭只吃了一点,是不是饿了?饿了我会心疼’。
如果前面两步都不管用,才能用第三步。
小兔子本来只顾着坐在床尾埋头哭,眼前忽然掉下来一串项链。
他不解地看向邵群。
“我的定情信物,我们家只认这个。”
小兔子看着那银质的项链上两颗白色的小石头,尾部尖细如月牙,较粗的顶端又有些黑。这未知的礼物勾出了小兔子的好奇心,他不哭了,因为他拿到了这辈子唯一的一件定情信物:“这是什么。”
大型犬沉默了两秒,才有些难以启齿地说:“……我的乳牙。”
小兔子睁圆了眼睛,缓缓伸出了两只手,掌心朝上,仿佛这是两个呱呱坠地的脆弱小生命。
大型犬松开手,项链滑到了小兔子的掌心里。
“它们好可爱。”小兔子认真地盯着看,连嘴角都弯了,“如果它们一直跟着我,会变成化石么?”
“会变成钻石。”
“这么厉害?”小兔子仰望着他。
大型犬说:“毕竟是我的牙。”
小兔子才不信,但是他心情忽然又好了。
就说他喜欢炫耀牙齿,还嘴硬。
因为小兔子意外地好哄,情绪也恢复得很快,摄影组听说这对小情侣愿意再次拍摄,狗不停蹄地架着设备上门来,因为小情侣的状态都不错,这组夜景更让总是疲于工作的小柴们充满激情。
在阳光下,他的周身飘荡着淡淡的忧伤,而夜晚,这只小兔子又像是变了一只兔子,他仿佛又勘破了一层世界的真相,再也不受死亡的束缚,活泼地跳到了爱人背上,在侧脸用力亲了一口,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跟着被亲的主人公笑起来。
蛋糕是巨型的胡萝卜,做得十分逼真,连胡萝卜须须都有,以至于小兔子切第一刀的时候用了大力,直接划开了一层桌板。
因为佣人众多,又手握重权,还富甲一方,对大型犬来说在半天内准备好一个简易的婚礼是完全有可能的。
“好了,别再吃了。”邵群悄悄伸手去摸他的肚子。
“还有胡萝卜缨没吃。”小兔子抬头看他,嘴角沾着奶油。
邵群皱着眉用手指给他划掉,喂进他嘴里:“胡萝卜缨也是蛋糕,又不是真的菜叶子。你不能再吃了,你看看你的肚子,天天都这么大。”
“我都快死了,还不让吃饱。小气。”小兔子撇撇嘴,吃胡萝卜缨去了。
有人在泳池嬉戏,有人在花园跳舞,主角却只是围着一块蛋糕转悠。
狐朋狗友几个趁着邵群身边终于没小兔子了才凑了过来,递过一杯酒,直接碰了碰:“说说吧,又计划什么不告诉我们。”
“什么计划都没有。”
“你当我们认识你多久了,什么计划没有你会突然就说要结婚?你知道要不是你的宅子受到保护,外面有多少小狗仔要闯进来拍头版头条么?”
“真没什么计划。”大型犬看着那贪吃的身影,眼神逐渐暗淡,“他就要死了。”
从自己口中说出这几个字,好像没有那么难,却又没有什么实感。
这几个字,既宣判了他的死刑,也麻痹了自己。
自己并不是非吃掉他不可,只是这一切都是那只兔子想要的。
几个人都愣了一愣:“他得了绝症?”
“差不多吧。”邵群一口干了杯中充满血腥气的红色酒液,那粘稠的液体滑入食道,是食肉动物最常用,也是最喜欢的精神饮料。
兔子的血也是一个味道么。
几个朋友都跟着收起了笑脸,死一只兔子不稀奇,稀奇的是那是邵群看在眼里的兔子:“他还剩多久?”
“十三天二十一个小时零三分。”大型犬放下酒杯,朝他那只不注意肠胃健康的小兔子走去,留下几个朋友互相看看。
什么绝症能死得那么精确?
“撑不撑?”大型犬从后头笼罩住他的身体。
“有点。”小兔子放下了勺子,他那只垂下的左耳沾了很多奶油,弄脏了他柔顺的毛。
虽然别墅中帮忙的佣人们都已经司空见惯了,但其他人都还很不能接受,邵群宠这只兔子宠到连路都不让他走。
而且是一边抱着回屋,一边亲吻他的耳朵,仿佛那半只残缺的断耳是他的特殊癖好,他爱不释口。
如果能把这只令人着迷的兔子吻化,他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迎接死期了。
“你喝酒了。”小兔子不想让他亲,别开脸,“我讨厌那个味道。”
“好吧,我先刷牙。”新婚之夜,他没有什么不能答应的,拿过梳洗台上水果味的漱口水灌入口中,小兔子正在浴池中洗自己满是口水的耳朵,就听到不远处那个人一本正经地问他,“晚上你打算给我几次。”
还洗什么耳朵,洗了也白洗……他还要亲的。小兔子心想。然后默默地竖起了一只耳朵。
满嘴白桃味的男人从镜子里看见了他害羞的小动作,微笑起来:“不够。”
于是小兔子又颤巍巍竖起了另外半只。
“你觉得呢?”男人笑着反问,顺便,右手已经从洗脸池下面拿出了助兴用润滑剂,新买的,适合体型差异较大的动物情侣。
偷偷瞥到他的动作,坐在浴缸里的小兔子连忙爬到了远离他的靠窗那边,邵群抓住他细瘦的脚踝把他拽了回来,小兔子就那么脸朝下地漂在了水上装死。
“三倍怎么样?”
咕嘟咕嘟咕嘟,水面冒起泡泡——我受不了那么多次的。
当然最后他也并没有过多挣扎,毕竟他今天得到了太多,让送给他礼物的大狗狗舒服一晚上,他是愿意的。
只是水流进身体里,感觉很怪异。
“你能让他们把每张照片都印几百份么。”
“你要那么多做什么?”邵群扶着他的腰,坐在池边台阶上,静静等待连接他们的锁链断开。
小兔子身体柔软地趴在他胸口:“我想,以后每年,你都给我烧几张。”
这样你和我,就都不会忘记。
或许下辈子我重新做兔子的时候,也还能记得你。
短暂的沉默中,大型犬只觉得喉咙干涩得刺痛,他发现,他居然还没有一只兔子看得开,来的豁达。
“好。都听你的。”
小兔子撒娇说:“再拍一张下雪吧。”
这令人心碎的遗愿,他怎么能不答应:“……好,全都依你。”
*
T11山区是一片食物资源非常丰富的地区,因为生长的植被与食草动物种类的多样性,多年被《狂野派》评为最受食肉动物欢迎的5A级景区。
也是他们最喜欢的露天餐厅。
毕竟,亲手钓上来的鱼,总是比买来的美味些。
所以这片山区中,无时无刻不充斥着野蛮与杀戮,所有活到现在的小动物们都有优秀的逃生与隐蔽本领,他们从不独自出门寻找食物,日落之后更不会外出,他们腿部肌肉都很发达,远远嗅到捕食者的味道,就会踩着自己那软绵绵的爪子寂静地飞奔回最近的安全点。
这里有两只身材上并不那么占优势的红棕色假面野猪,他们想要一笔钱给自己改善一下伙食,当然,他们完全可以靠果子果腹,但没人会拒绝更好的生活。
动物社会,在各个山区中都存在他们这样的杂食动物,长相、体格、攻击力乃至性吸引力都不如那些食肉动物。他们之中有些人甚至跟被捕食者一样痛恨这些人,因为有他们在的地方,就几乎没有野生的食草动物,他们夹在中间,既没有多少机会享受美味的食物,更没有机会得到漂亮可爱的伴侣,他们心中同样充满了对权利和金钱的渴望,却天生低人一等,后天的努力永远无法超越先天的不足,于是,他们选择了欺凌、暴力、捕捉、贩卖比他们更弱小的人,以此来宣泄内心由于这种不平等、不可得而产生的怒火。
“今天又他妈什么都没抓到。”小一点的野猪一屁股坐在枯朽的一截树桩上,“还不换地方,赌坊的人就要杀了我吃了,是你说这里兔子山羊山鹿多的。”
“怪我有什么用,有本事你说个能保证抓到活兔子的地方?一个个都跟八条腿一样,窝点还那么多,又不能冲进去。”即便是在郊区,只要是上了锁的房子,擅闯都是违法的,反入室抢劫法可以说是这个社会保护食草动物生命的最低底线,哪怕是最权威的贵族,也不会在不经过允许的同意下擅自闯入一只食草动物的家——这样会引起一些追求平权的食草动物们对他们的强烈不满,并举行示威游行活动,在人类社会散播对食肉动物不利的言论。没有一个手握权力的人想看到下面的局势动荡,他们也不会允许有人故意破坏这种不平等的,压抑的稳定,所以,他们将入室抢劫罪归为了死罪,给予弱小动物一个绝对安全的角落。
前提是,犯事者是非法入室。
对了,这两只假面野猪,是两个动物贩子,专门拐卖一些活体小动物带到地下去卖,而且都很缺钱。
正在兄弟俩愁眉苦脸的时候,老天给他们送来了礼物——风中飘来了一股血腥味。一股新鲜的,温热的,还带着兔子血液特有香味的血液。
兄弟俩互相对视,机不再来,他们决定动身去寻找味道的源头,他们想要赌一把,这只兔子还活着,而且,并不在他的小窝里,最好还是长相可爱俊俏的公主兔,相比起一些纯血统高级兔子能更快出手,这样他们燃眉之急就解决了。
他们在寻找受伤动物这方面很有经验,不多久,他们就顺着被染黑的树叶蔓延出的轨迹找到了一间藤蔓与小花缠绕小木屋,血迹消失在门的后面。
大野猪可惜地踹了一脚身边的树:“妈的,又没赶上热乎的。”
“这只兔子肯定没死,我们等他出来看看?”
“这些兔子狡猾的很,他都受伤了,短期内怎么可能再出来?算了算了,走人。”
“诶。”小野猪叫住他大哥,不太死心,打算用个从来没成功过的小伎俩——敲门。
但一只受伤的兔子,防备心是平时的十倍,他怎么可能会问都不问就给陌生人开门。
嘭嘭嘭嘭。
他们的敲门声有些着急。
出乎意料的是,门的后面并没有人问‘外面是谁’,门的后面是一只急匆匆跑来开门的小兔子,他咔哒一声,打开了自己厄运的通道。
至今,那两只假面野猪还记得这只未成年小兔子通红的双眼,和他愚蠢到令人仰天大笑的举动,以及他紧跟着开门的动作蹦出来的第一句话——
“是邵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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