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酒,女人,钞票,这些都是你要的,还在你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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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悱心里堵得慌,不愿再观摩这样的戏码,起身走向门外。
喻洛笛跟上他,拉住他的手腕,最后带着他走上螺旋楼梯,来到一个稍小的包间,刚开门,便闻到一股油腻的味道,像猪油一样,方悱在荷兰的酒吧里闻到过,不是一般的烟草。房内的人有些迷离亢奋,斜靠在青春靓丽的肉体上松弛睡觉;有些人莫名其妙地傻笑、愚蠢性欢乐唱歌。
方悱眉心一蹙,喻洛笛轻轻搂住他的腰,跟坐正中心的人打招呼,“木容!”
迷离的玻璃眼睛望过来,方悱内心一窒。
细白的脸庞,像麋鹿一样的澄澈少年,年少的那场甜蜜勇敢的告白里,他是喻洛笛和方悱的见证者,如今却坐在此地。
“哟,洛笛!”华榕摊开胳膊,晃悠悠站起身,衣衫上的钻石扣子有些松动,因为他的幅度有些大,晃开了衣服,露出他发红的胸膛。
“难得你来,却害我等这么久,”他接过旁边一个人递的酒,抿一口,不顾形象地捏着喻洛笛的衣襟,开口道:“喝。”
“就这么一杯算什么兄弟,至少三杯。”喻洛笛伸出手指比划,走上桌前,拿了酒杯与他相碰,喝了下去。
“行啊,喻二少会玩。”旁边的人起哄,喻洛笛拉着方悱,坐在了一旁稍微空一些的沙发上。
华榕放下酒杯,脸上冒着热气,因为时间流逝,荒糜淬染,导致他的面部轮廓有些扭曲,少了曾经清爽干净的少年气。
一旁有人拿了烟盒里的烟递过来,语气讨好道:“喻二少,请。”
“边儿去。”华榕拿了烟盒丢在一旁,“他不爱这口。”旁边的人鼻子碰了灰,讪笑着跑一边去和女伴玩乐了。
华榕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指了指方悱,“你的人?”
“嗯。”
华榕仔细看了一眼,突然拍掌大笑,“口味一直没变,和孟繁方悱有一拼。”华榕又开了旁边的酒,准备一瓶吹。
“一直都是。”喻洛笛微笑。
华榕蒙了一下,愣住,不知道他说的是一直喜欢这款,还是说一直只有方悱,像是触到某一根敏感神经,或是发散思维想到痛苦的事情,华榕仰头大笑,声音干涸嘶哑,眼角蓦地滑了一滴泪下来,“你说我们是不是都挺奇葩的,非要死磕在同一个人身上。”
华榕眼眶发红,红血丝充斥眼球,他看方悱的眼神别有深意。
“木容,他是方悱。”喻洛笛出声,扶住方悱的肩膀,有保护的意味。
“真的是他。”华榕凑近一点,像是想要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一样,像冷眼旁观,又像孤立无援的碎片,想从方悱的眼里看到自己,笑容僵硬,似乎下一秒就要歇斯底里。
“我们多久没见了?”察觉到自己情绪的分裂,华榕屏住呼吸缓了一会儿,问道。
“8年。”
“你过得怎么样?”喻洛笛用老朋友见面时最平凡的话问他。
“一直都是那样。”他的眼角有湿润的泪珠,不过灯光偏暗,看得不太清楚,“你知道的,我一直很好啊。”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一听就知道曾经被酒精浸泡过很久,“我妈又给我一笔零花钱,”他炫耀道,“买了几只马犬,它们很听话。”他面上带着夸张的笑容,像逼着自己打起精神开心一样。
毕竟,因为母亲偷情,迫使他从一个正经的华家少爷突然变成没名分的私生子,总少不了被人讥笑愚弄,冷言冷语。
喻洛笛看向方悱。
方悱也望过来。
有种心照不宣的东西在眼波中对流。
站在岸上的人,看溺水的人,转头发现更高的桥上有人凝视,不,也许更高处,亦有楼阁。
大家互相都看得到,都停留在一幅画卷里,却好像不是一个世界。
隔岸观火,疏远空茫,是所有人的状态。
方悱猛然发现,喻洛笛身上的疏离感的来源于何处,那是一种看透许多荒芜和怪诞的漫不经心,想要悬崖勒马却被骂的体无完肤,想要同流合污又不忍自己变成腐肉。是在时代阶层惯性压迫下的无能为力。
真理是事情的真相,谁也不用刻意掩饰什么,声色犬马淫乱奢靡也好,高风亮节两袖清风也罢,什么样的人,就会有什么样的行为,出淤泥而不染并非是人人力所能及的事。
麻木不仁,放任荒芜生长,逃避或是迎面直上都不过是在现实下的选择。
喻洛笛是天生拥有特权的权贵,权力和财富是上层人的护身符,他们可以纵情享乐,对一般人永远无法触及的一切唾手可得,可以把自己的权威施加在平凡的蚂蚁身上,剥削,玩弄,法律和制度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微弱的束缚,这世界多得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而方悱,他不过是平凡的蚂蚁,在他们的世界中,他们只需要遵守好规则不要越界,努力按照合乎道德规范和常理的规格去做事,永远呆在平凡的区间里,完成他们该完成的事,然后等待死亡。
不是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
有些人想变得不平庸,所以用尽全力向上攀爬,手上鲜血淋漓;有些人不甘堕落,想保留内心的美好,却被同类打压得遍体鳞伤。
可是,扭曲的言辞粉饰的太平永远不会变成正确的,真理不会因为人的意志而转移。
这就是喻洛笛某些方面的无力,在肮脏、卑鄙的泥潭里四处探寻,找不到想要的光,所以虚伪坚强,向着内心麻木不仁迈去,学着这些人毫无意义的欢喜,燃烧自己的衣袖,将自己的变成灰烬的灵魂撒在风中。
唯一不同的是,华榕没有勇气走出来,喻洛笛逃走了,可是为什么又回来了?
他们不过是时代中的零余者,有的人寄希望于虚无的享乐,有的人干脆甩开自己承受的包袱。
方悱的心颤抖地厉害,他蓦地想起了那场雨夜。
也许在他们两个人之间,自始至终离开的只有自己。
华榕猛地灌了一口酒,鼻尖发红道,和刚才分裂的样子完全不同,脆弱敏感:“洛笛,我是不是好像又选错了?”他的问题没头没脑,没人听得懂,只有喻洛笛懂。
“烟酒,女人,钞票,这些都是你要的,还在你手里。”
“对啊,都还在。”华榕闻言笑了起来,仰靠着。
二世祖,纨绔子弟,无赖,变态,这是所有人对他们这些腐虫的别称。
两全其美,自顾难全,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没有什么选择永远是对或永远是错,多的是身不由己罢了。
“人呢?”喻洛笛问。
“晏家公子今天难得请了M国的帮派谈生意,他去招待了。”华榕放下喝光的酒瓶,稍微坐直身体,“你之前处理金叔那事,在业界传开了,多的是人骂你忘恩负义,倒是给姓罗的那边又送了些收买人心的由头。”
喻洛笛摊掌一笑:“我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我只要实际的好处,现在福利院那事刚过,风口上,他也下不了多狠的手。”
“但愿如此,你抢他的市场,晏家难免怪罪他,这不,又带着他那对双胞胎女儿出来玩了,”华榕调整了姿势,把玩着袖扣,只道:“听说那个M国的头目挺喜欢玩双飞,特别是亚洲女人。”
“我早前听说那两个女孩已经参加选秀成团出道了。”喻洛笛说。
华榕嘲讽一笑,“你第一天出来混?那两个女孩是被他捧出道当明星了没错,可是难听的话难搞的事还真能让金主来做?”华榕拿过旁边的水晶烟灰缸,望了望被霓虹折射的烟雾,点着烟,“委屈是常态,委屈死不了人。”
喻洛笛沉默。
方悱心里有事,也未多言。
“孟繁也会来。”忽的,华榕吸了烟吐了口眼圈,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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