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
-----正文-----
车子开出去好久,贺呈才从柱子旁出来,走到那边,看到地上落着的一小撮烟灰,他蹲下去,手指捻起那搓烟灰,有了实感,才彻彻底底相信人还活着。
贺呈蹲在地上,心跳得很快。
他看着手机,或许应该打个电话给孔泉泉,但是孔泉泉一定什么话也不会说的,他盯着手机屏幕好久,最终还是把电话拨了出去。
“哥?”
贺天把手机拿远了些,确定来电显示是贺呈,又把手机放在耳边,“怎么不说话啊,招标会结束了吗?”
“小天。”
贺天顿了一下,贺呈的声音听起来不大对,虽然语气依旧淡淡的,可就是听得他莫名的忐忑,“怎么了,哥,你说话。”
贺呈盯着手指头上被烟灰弄脏的一小块皮肤。
“你说三年前,我带你去墓园,你第一次知道你丘哥没了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哭?”
贺呈的问题让贺天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有些意外三年后他会主动提起阿丘。
“你是见到谁了吗?”
“嗯,张思文。”
“……哥。”
贺天握紧了手机,出了办公室,找了个清净的地方。
“还有呢,你还看到谁了。”
贺呈没说话。
贺天站在一片阴影下,低头踢着脚边不知哪里来的一块小碎石子,“对不起,哥,我实在没料到张思文也会出现在N市。”
贺天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现在的口吻就像在哄一个小孩子,然后就听见贺呈说:“阿丘还活着。”
是陈述的语气。
贺天说:“嗯。”
只单单一个嗯字,贺呈的眼泪就掉下来了,但是他自己没有察觉,是眼泪从眼眶里掉落在地上,掉进那搓烟灰里,他伸出手指揩了揩眼睛,才意识到这滴眼泪是自己的。
贺呈愣了一下,轻声说:“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你不会怪我吧,哥,我是站在丘哥那边的。”贺天说出了贺呈想要知道的话,“那时候我说过,你的爱很窒息,我心疼丘哥,我想要他能好好的。”
“丘哥被孔泉泉带走以后,就联系了我,她可能是可怜丘哥吧,也可能是单纯地不想让丘哥和你在一起,总之她帮了丘哥,那辆车子被提前动了手脚,灌满了汽油。”
贺呈说:“车子里的又是谁?”
“不是谁,是一块鹿肉。”贺天轻叹了口气,“孔泉泉买通了法医,那个法医是她的朋友。”
“他和张思文是偶然间遇到的,张思文不知道你和丘哥这些年发生的事,丘哥没说,只说自己和你分开了。”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贺天眯了眯眼,今天的日头很足,空气闷热得让人呼吸不顺。
“哥,你还好吗?”
“还好。”贺呈站起身,慢慢地往自己车子处走,“所以你们合起伙来一起骗了我。”
“如果不这样做,你打算干什么呢,难道让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你把丘哥关一辈子吗?”
贺呈停住脚步。
如果不这样做,他打算干什么。
或许,他会在和孔泉泉离婚、和自己父亲坦白自己是个同性恋以后,体面地走到阿丘面前,拿着那枚刻着属于彼此印记的戒指,单膝下跪,说一句十年前他就该说的话。
我爱你这句话有那么难吗,和我结婚吧这句话有那么难吗?
难啊,太难了。
难到他有了勇气,却没了机会。
难到疼了整整三年后,还要被自己的亲弟弟戳着心问如果不这样做,你打算干什么。
贺呈说:“我知道,是我活该。”
“哥,你就没有想想,丘哥为什么要把一切告诉我。”
贺呈一怔,心里明明有了答案,嘴上偏问出一句为什么。
“哥,你个白痴。”贺天无奈地揉了揉手腕,“因为他怕我太恨你了。”
“丘哥他怕我太恨你了。”
心里那么不想要别人多恨贺呈哪怕一点点,而明明最恨贺呈的却又是自己。
贺呈回到S市,生活工作照常地进行,贺天不放心来找过他,但他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那几天贺呈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容纳三年后突如其来的变故,他需要时间消化,而当他觉得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安排好工作上的事情,动身去了B市。
距离见到阿丘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
他这次去他身边,心想只是看看就好。
看看阿丘的生活,不再去打扰他了。
贺呈怕了,活了三十多年,头一次变得懦弱,现在他别无所求,只要阿丘活着就好。
——想是这样想的。
但是等真正见到阿丘站在张思文身边,就像以前他站在自己身边一样,心里就又酸又胀。
张思文的公司不大,经营不到十年,也仅仅在B市小有些名声,这个季度是公司最忙的时候,阿丘也陪着张思文四处跑案子应酬。
不过这两天他觉得有些奇怪,总感觉身后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似的,但是每次回头去看,又看不出什么异样。
“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没事,还以为有什么熟人,可能是我看错了。”
阿丘回过头,张思文顺着他回头的方向望过去,忽然怔了一怔,下一刻淡然地笑道,“应该是看错了,我们进去吧。”
今天是他们来别人的公司谈合作,如果迟到了可就不太好了。
下午两点到的公司,一直洽谈到晚上,本来对方还邀请他们吃饭,张思文婉拒了,出了公司大楼,张思文把车钥匙交到阿丘手里,“阿丘,你先下班吧,直接回家就好了,车明天开回公司。”
“那你呢?”
“我另外约了人了,没事的,到时候我打车回去。”张思文一脸歉意的笑,“嗐,你知道的。”
阿丘一副了然的表情,点头道:“行,那我就先开车回去了。”
等阿丘一走,张思文脸上的笑就消下去了,他整了整西装外套,快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贺呈坐在车子里,头枕着方向盘睡得迷迷糊糊,他跟着阿丘来的,一开始是悄悄站在角落,后来等阿丘和张思文进了公司,他又等了会儿才坐进车子里,外面很热,他不知道这两个人几时会出来,就想先在车子里眯一会儿,这几天没怎么睡好,所以这会儿这么一眯就眯到天黑了。
外面有人在敲他的车窗户,把贺呈给敲醒了,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打开车窗。
“贺总,这么巧,又见面了。”张思文半躬着腰,胳膊搭在落下来的车玻璃上,“要不要去喝一杯?”
贺呈犹豫了一下,就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张思文指路,带着他去了附近的一个酒馆,“他家自制的烧酒真的很不错,我和阿丘经常会过来喝。”
听到张思文口中叫出阿丘的名字,贺呈默了一下,跟在他后头进了酒馆,他们找了一个半包卡座坐下,张思文熟门熟路地和服务生点完酒,看向坐在对面的贺呈,“我不知道你和阿丘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确实不像你的作风。”
张思文顿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拇指,“或者说,这不像是当年二十五岁的贺总的作风。毕竟你们分手了,所以请谅解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阿丘你的出现,不论是今天这次,还是招标会上那次。”
贺呈淡淡道:“既然如此,你完全可以当作没有看到我……我原本也不想打扰到他的。”
“我是可以当作没看到,但怪只怪在我这个人的好奇心实在是太重了。”张思文的视线落在贺呈的右手上,“哎,我确实格外好奇什么人能比得上阿丘,让你心甘情愿和他分手,戴上这样一枚戒指。既然你和孔泉泉离婚,那么现在你身边的这位应该不是个女人吧,不然何必多此一举呢。”
贺呈听到他的话无声地笑了笑。
这时酒上来了,他们先喝了一盅,这烧酒先头喝觉得没有感觉,酒劲儿却在后头,张思文没来得及提醒,对面这位就已经咕嘟嘟灌了好几口。
贺呈呼出一口气,垂眸转着指根上的那个银环,并不想多解释什么,只是嗤笑道:“看到我这样你很开心吧?”
“说实话……”张思文挑眉道,“如果在当年,我的确很开心,现在只能说有点幸灾乐祸看热闹吧,毕竟我也和你一样。”
贺呈迷蒙地眨了眨眼,什么和他一样?
他抬起头,只见张思文从西装贴身口袋里取出一个亮晶晶的东西,然后套在了右手无名指上。
那也是一枚戒指,一枚婚戒。
“你……结婚了?”
“是啊,对方是个很不错的男孩子。”张思文手撑着额头,他也有点喝多了,遗憾地笑道,“他是个很好的人,是我来B市以后认识的,我很喜欢他,只不过爱嘛……还谈不上。”
贺呈默默看着张思文,张思文摇了摇手,“不要想多了,我三观很正,不做没有道德底线的事情,既然我和他结婚了,就会一生都对他负责,除非他先对不起我,哈哈,开玩笑的……反正,我会努力试着去爱他。”
张思文往贺呈的酒盅里倒满了酒,“贺总,你不厚道啊,早知道你和阿丘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当初你要是放手,让他跟着我一起走该多好,你说,你做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贺呈没说话,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张思文的话好难消化,什么叫他结婚了,没和阿丘在一起,什么叫阿丘就只是他的助理?
两个人心里都有疙瘩,酒喝得不少,到后面就上头了,好在两个人酒品都出奇地好,也不是会撒酒疯的人,红着脸出了酒馆,晚上凉快许多,风一吹,贺呈也存了一丝意识,在张思文叫的车来之前,跟他说:“当年,我做了错事,你的手指头变相是我给弄废的,张思文,我欠你一句抱歉。”
张思文摇摇晃晃坐进出租车里,拉下车窗冲着贺呈勾了勾小拇指,“胡说,还没废呢……所以我不怪你了,谁年轻的时候还不冲动几回呢,走了,贺总,有机会再见。”
贺呈站在酒馆外,复古的灯笼投下晕黄的光,他踩着自己的影子,慢慢坐进了后车位等代驾。
阿丘住的小区有一段路路灯这几天坏了,还没有人来修,他出门买泡面,走过那段黑漆漆的路时忽然听到了一声喘息,他脚步顿了一下,回身去看,那边的小花坛上好像坐着个人,奈何什么也看不清。
阿丘继续往家走,进了单元门还能听见脚步声,他这次没回头,进了家以后放下购物袋,去储物柜拿了根两指粗的撬棍握在手里,在手心里掂量了一下,估算着不会打死人的力度,然后走到门口。
一打开门,就有一双手伸到眼前,在他没防备的时候抓住了他的胳膊。
阿丘的反应不至于这么迟钝,只是单纯因为站在面前的这个人竟然是贺呈。
这个人的样子没怎么变,也是,才过了三年而已。阿丘默默看着他,贺呈的眼圈是红的,不过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连带着整张脸都过分的酡红,那双眼睛少了几分清明,却又执着地盯着阿丘的脸,生怕一秒钟不看,这个人就又要从自己眼前消失了。
他还像以前一样,习惯在夏天把空调温度打得很低,然后在家里套一个薄的长袖衫。贺呈呼吸深沉,放在阿丘胳膊上的手强硬地去扯他的外衫。
阿丘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贺呈就走进屋子里,阿丘手里还握着撬棍,这个男人又执拗地拽自己衣服,画面看起来确实奇奇怪怪。
贺呈把阿丘外衫拉下肩头后就没有别的动作,而是抓着阿丘的右臂,脸几乎要凑在他右臂的纹身上。
阿丘呼吸一滞。
贺呈的拇指指肚反复搓着他藏在纹身里的那道疤,“还在,还在……”
阿丘纹的字还在,贺呈的鲨鱼,还在。
贺呈抓着阿丘胳膊的手用力,将人完完整整嵌进自己的怀里,两条长有力的胳膊紧紧缠住他,直到这时,他才算真正地拥抱了他,拼命抱着不撒手。
阿丘的半张脸埋在他肩头,被憋得喘不上气,这个人的力量又大得出奇,他推也推不开,只好挣扎着仰起头,空气倏地挤进他胸腔。
阿丘长呼一口气,心想这个人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小天为什么都没有和自己讲一声。
他这边想,那边的男人在他耳朵边不知道嘟嘟囔囔说些什么,热气拂得他心里烦躁,就在阿丘不知道还要被抱多久的时候,一个什么东西忽然掉在了他脖子上,湿润滚烫,顺着他脖子滑进衣领里。
身前的人肩头在抖。
阿丘一怔,用力掰开他,他看到了一幕过去十几年都没有看到过的画面。
贺呈在哭。
那个心硬得像石头,做什么都雷厉风行面无表情的贺呈,竟然在哭。
只是像他这样的人,连哭起来都是没有声音的,只有眼泪不停地从通红的眼眶里落下来。
阿丘抬手抚上他的脸,用指肚揉着他眼眶给他擦眼泪,轻声说,“你说你哭什么呢,之前听孔泉泉讲,我死的时候你一滴眼泪也没流,现在是在故意哭给我看的吗,嗯?”
他的声音太轻了,轻得贺呈一听到他的声音眼泪掉得更凶。
就好像要把三十几年没流过的泪一起流尽了。
“还,还是这样小……”
阿丘怔道:“什么?”
贺呈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可是声音依旧在抖,“离开我,还是住这样小的房子,一眼望到头,又小又破,怎么……怎么可以这么又小又破……”
阿丘忍不住笑了,他确实没想到他在意的是这个,“我一个人住得习惯,怎么,你是替我委屈吗?这次还要把我绑回去吗?”
贺呈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替你委屈,我替你委屈……但是我不敢绑了,我不敢了,阿丘,活着,你活着吧。”
阿丘抿了抿嘴,没再逗他。
贺呈眼泪掉得太凶了,哪怕已经睡过去了,被阿丘扶到那张不大的单人床上,眼泪还从眼角流出来。
阿丘看着他,给他脱衣服的时候,看到了他手上的戒指,他愣了一下,抬起了贺呈的手,手指揉着贺呈无名指指节,“很漂亮,是和谁的。”
醉醺醺的人睡得很沉,握紧了他的手。
空腹喝酒的坏处就是很容易饿,贺呈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一股香味钻进他鼻子里,在他确定不是做梦以后,缓缓睁开眼。
揉着宿醉后头疼的脑袋从床上坐起来,就和站在小厨房桌台边的阿丘打了个照面。
……阿丘?
贺呈大脑像宕机了似的,好久也反应不过来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之前还口口声声说着只是偷偷看看就好,结果偷偷看到人家家里来了。
“饿了吧,泡面马上就好。”阿丘见他茫然地睁着一双眼,反而特别淡定地把加了开水的泡面桶端到了一旁的餐桌上,地方小就是这点不好,干什么都能看见。哪怕背对着人,阿丘也能感觉那双眼睛黏在自己身上。
他转过身淡声道:“刷牙洗脸,过来坐。”
“……哦。”贺呈起身,走到隔壁的盥洗室……什么盥洗室,就是房间隔断出来的一个洗手台,贺呈一米九多的身体挤在里面,一面洗漱一面难受,这破地方这么小,到底是怎么住人的,想的时候还觉得这话怎么好像自己说过。
出来的时候阿丘已经吃上了,贺呈走到他旁边的椅子上,拿起那个廉价的塑料小叉子,掀开泡面纸盖子,一股又香又腻的味道冲进鼻腔里。
他没吃过泡面。
一是觉得不健康,二是觉得掉档次,三是觉得泡面桶赠送的小叉子好难看。
阿丘看了他一眼,给他递了一双筷子过去。
贺呈接过筷子,夹起泡面吃了一口,一愣,下一筷子夹得更多,他饿了。
阿丘先吃好了,坐在旁边看贺呈端起面碗呼噜呼噜把面汤都喝了,轻飘飘冒出一句:“你昨晚哭得好丑。”
“……咳咳!!”贺呈被泡面汤呛着了,他剧烈地咳嗽了好一会儿,明明有一肚子话想说,现在坐在这里却又说不出口。“我吃好了。”
“嗯,那说说吧,你来这里干什么。”阿丘说,“既然你知道我没死,这些旧话就不用再多余掰扯了。”
“如果没有其他想说的话,吃好了就走吧,我晚点还要上班。”
“阿丘,”贺呈想了想,认真地说,“我二十二岁认识的你,在此之前,我没有爱过别人,所以也没人教给我怎么爱,这十年,我做了很多错事,错在我以为只要把你留在身边,就是爱你,我没有对你好,没有尊重你,是我做错了。”
阿丘看着他,“所以呢,你想要我原谅你么。”
贺呈摇头,“不,我只是想为这十年道歉,只是想要你能好好活着,我……我话说完了,我先走了,你以后少吃点泡面。”
阿丘没说话,也没挽留,贺呈几乎是用逃的离开的,走到楼底下,反而松了一口气,压在他心头三年的疼,在这一刻终于释放了。
他笑了笑。
贺呈回了酒店倒头就睡,这是头一次不用借助酒精不用借助安眠药他就可以很快地入睡,一直睡到天黑才醒,揉了揉脸,走去浴室洗澡。
他打算明天就开车回S市,公司上还有一堆工作等着他,包括这次工程项目投标,他必须全力以赴争取,生活好像一下子有了动力。
贺呈洗完澡出来,习惯性地摸了摸胸口,忽然浑身一震,他低头去看,发现脖子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是刚刚不小心掉在哪里了吗?他沿着浴室里外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心简直要提到嗓子眼,难道是掉在路上了?不可能的啊……
贺呈的心砰砰直跳,他思索了片刻,就开着车往今天来时的地方去。
开门的时候贺呈吓了一跳,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差点糊到他脸上。
“啊……不好意思。”阿丘身上系着围裙,手抓着鱼尾巴,“我想做个鱼汤,但这条鱼太不老实了,刚进油锅就蹦出来。”
“你就这么把一条活鱼扔进油锅里?”
“怎么了,死鱼不是不新鲜吗?”
贺呈都忘了自己来的目的,走进去接过他手里的鱼,“那个死鱼和这个死鱼不是一回事……你要去鳞,还要把内脏抠出来,还有……算了,我来吧。”
阿丘哦了一声,让开身让他去忙活,所以说还是吃泡面省事儿啊。
他把自己的围裙解下来,替贺呈穿上,手穿过贺呈的腰,然后在后面系了个结。“以前可不知道你会做饭啊。”
贺呈喉结滚动,等阿丘从他身后退开几步,才低声道:“我太懒了。”
“也是。”阿丘挠了挠耳朵,家里有一堆阿姨伺候着,根本用不着自己动手。
没过一会儿,厨房里就飘出味道来了,不过不是香味,是糊味。
阿丘伸着脖子看了眼锅里面焦黑的那坨玩意儿,点头道:“嗯,手艺不错。”
贺呈尴尬地皱了皱眉,“还有鱼吗,刚刚没把握好火候,好久没做了,我再试一次。”
阿丘笑了一声,结果两个人还是点了外卖。
阿丘低头扒拉着米饭,夹菜的时候问他:“白天急匆匆跑了,大晚上干嘛又急匆匆过来,我家是动物园吗,这么爱参观。”
贺呈被米饭噎了一下,他喝了口水,放下杯子道:“我有样东西是不是落在你这儿了。”
阿丘继续面不改色地夹菜吃饭,“什么东西?不知道。”
“一个,一个项链,上面……穿着一枚戒指。”
“一个戒指而已,贺总这么有钱,再买个不就是了。”
“那个,对我很重要。”
阿丘把碗里的米饭吃干净,放下碗筷,“哦?什么戒指这么宝贝,给你老婆的啊?”
贺呈手指蜷缩了一下,他垂眸看着自己右手无名指上的银戒,密长的睫毛在他眼睑下扫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给你的。”
“说什么,没听清。”
“阿丘,那是给你的。”
“凭什么,我是你老婆吗?贺呈,谁他妈给你的资格让你在老子的坟头墓上写爱人,老子是你爱人吗?”
贺呈一怔,抬头去看阿丘。
原来他去看过了。
阿丘两手抱在胸前,“说是给我的,怎么又过来要回去?”
贺呈说:“我不知道。”
阿丘说:“那你之前打算怎么给,这总归不会不知道吧。”
贺呈说:“单膝下跪。”
“哦。”阿丘从裤子口袋里掏了掏,把一个蓝晶晶亮闪闪的小物件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是枚男士婚戒,“单膝下跪吧。”
贺呈茫然地看着阿丘,阿丘朝他扬了扬下巴,“怎么着,膝盖痛?”
贺呈拿起戒指,从位子上起来,在这个又小又破的单身公寓,缓缓弯腰,单膝跪地。
“然后想说什么?”
“阿丘,我爱你,嫁给我。”
“好,说吧。”
贺呈看着他,手抖得不像话,就好像时光倒流了,一切都还来得及。
虽然没有在他理想中的好看的地方,虽然是在一股糊味,刚吃完油腻外卖的桌子旁,但他还是认认真真地,举起手中那枚镶着蓝钻的戒指,举起那枚被他贴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三年的戒指,看着眼前的人说,“阿丘,我爱你,嫁给我,好吗?”
“不好,老子不嫁。”阿丘笑道,特别爽地说出了这句话。
操,真的太他妈爽了。
贺呈眼神黯了黯,一只手就伸到他眼前。
“但是给我戴上吧。”
贺呈一怔。
“戴上啊。”阿丘扬眉道,“贺呈,你是小孩子吗,还刻什么阿丘的海?老子不稀罕做鲨鱼了,想要老子戴,就给老子买个游艇吧,我要在海里开游艇,然后躺在游艇上痛痛快快吃泡面。”
“买,买!”贺呈抱住阿丘,然后捧着他的脸,吻得疯狂,又小心翼翼。
以后什么都给你,买一赠一,整片海都是你的,他这一辈子,都是你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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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会搞个番外,谢谢评论的小伙伴们,因为我还搞不懂废文的评论机制,本来只想写个感谢也回不了,所以为什么要写满十个字才能评论呢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