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古道西风瘦马，换小桥流水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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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抬抬眼，看到张妈妈有些严肃的神情颇有些意外。她深深看了张哲瀚一眼，旁的话也没多说，只微微颌首，“是啊，次第岂无风雨。”又添了一句，“你年纪大一些，多考虑一点也正常。但……别辜负了人家。”

这话一出，再糊涂的人也咂摸出味儿来，联系龚俊那重视模样，前因后果这么一串，张哲瀚蓦地悟了，敢情他的见家长，是谈婚论嫁的见家长？才三个月？这什么效率？合着这是跟两边家里提了？什么时候？他心里无数的问号，最后归结成一个问题：有这么爱吗？

虽然童话里常常结束在“从此他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但在那从此之后呢，那诸多的考量、犹豫、让步却少有记载。小孩子也许可以不管，但三十岁的成年人也还能活成这样的童话吗？何况，即便感觉像是一个世纪，离他浑浑噩噩觉得未来无望那日也才将将过了一个月。虽然仍是一切未决，但若当真最后结果不甚理想，难保他不会想离开伤心地从头开始，可能是别的州，也可能是别的国家，他还未认真考虑过向他递出的橄榄枝，对结果仍心存希望和信念不假，更多却还不知龚俊在这其中定位如何。

他心里念头转了许多，看着妈妈有些担忧的样子却一点没显，只是好生安慰了几句，保证会好好沟通，再给家里一个准信。能撺掇相亲，两家本就无甚大意见，这么几天处下来，再看看他的状态，心里也有数，只当是两人还有些细节没磨合到位，便也放下心来。

可是本人远没有亲妈揣测中这么波澜不惊。张哲瀚一夜辗转反侧，闭着眼睛假寐神智却很清楚，这么捱到早上五点，想着干脆起床再去挥两杆，一睁眼床头的手机也很有默契地亮了，是龚俊的信息，“醒了吗？”

他想了想，回了条语音，嗓音还带一点晨起的沙哑，“早，玩得好吗？”

那边几乎同时就播了视频过来，龚俊穿着套头帽衫，头发乱乱的，反而有种随性的帅气，看着像是个大男孩。“看！海上的日出。你不是最喜欢晨昏交替时候这种暖暖的光？好看吗？”

不是像，张哲瀚看着屏幕上冲他咧嘴笑着的人，就是男孩啊。他埋在自己身体里的性器，和这个年纪的生命力一样勃发，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再明白不过这股热情在蜜月期可以多浓烈多黏糊，和它随着费洛蒙消失可以散去得多无情多迅速。

“好美，”他淡淡地说，“你怎么起这么早？”

“想你了，”小狗忽然把屏幕拉近，低沉的声音像在他耳边，震得他心也砰砰响，“硬得疼。”

张哲瀚也了然笑笑，“陪你爸妈也不闲着。”想了想，他还是岔开话题，“下个礼拜，凯恩斯有个艺术展。主办是我的老朋友了，邀请我去看看顺便发言。你回来看要不要给你爸妈再安排一下去哪玩玩，要不在家多无聊？”

龚俊嗯了一声，问是不是在长岛旁边那个艺术中心。他的声音很轻快，“一起去吧，我正好去取取景。好久没出远门了，今年AGN那个比赛都不知道交什么。”又笑着补上一句，“我们还没有一起旅游过呢。”

张哲瀚也笑，是啊，说是自由职业，但想做出名头，哪有真的自由的？他认识的摄影师哪个不是每年固定时间就人间蒸发，闭关沉浸式体验风土人情，或是挂靠给哪个杂志团队跟着跑，按顿交稿。自由自在，东奔西跑，倒挺符合龚俊射手座的性格。可自从他俩认识，两人的生活圆心居然都围着对方在转，他在等一个公正，龚俊呢？

想到这，他忽然就有点乏了，仓促地点点头说好，就借口要去打球收了线，一仰头又倒回了被子里，闭上了眼睛。爱，肯定是有的，但有多少？叹了口气，他又想起母亲深深看过来那一眼，总归是这段时间过得太安逸了，是得说清楚。

隔天龚俊他们回来时，他已经把妈妈送上了回去的飞机。家里生意很忙，确定了他的安好，对龚俊更是一百个放心兼满意，临别时刻反倒比相聚那天要平静很多，只是一再嘱咐他要好好沟通，家里没有意见云云。

龚俊一进门就搂着他亲，边动手动脚去扯他衣服，边把人往卧室带，想来餐大的。哪知道肉腥都没闻见，就被张哲瀚摁住了手，往沙发上请。虽然不明就里，也还是乖乖坐下，刚想上手把人往怀里拉，又被张哲瀚一挡，这才坐直了身体，脸上也露出些庄重来，“怎么了？”

张哲瀚缓缓开口，“你把两家都喊到一处，是说结婚的事？”沙发另一头那人喉结一滚，声音倒很笃定，“是。张哲瀚，我想和你结婚。”又急急补上一句，“他们也都很关心你，电话视频都看不出来什么，还是得亲眼见到。”

“所以……所以我就安排了，也是想先征求他们同意。”龚俊看他的目光很是期待，迫得张哲瀚低下了头。

“现在这样不好吗？”他听见自己问，又自嘲地笑笑，“对我倒真没什么不好的，但你给我作一辈子田螺姑娘，这样好吗？”他忽地抬起头对上小狗有些受伤又有些诧异的目光，“你真觉得我们到这一步了？”

“你……”龚俊可能是惊或气得厉害，话头都没起顺溜，“我……这是我自愿的决定，你不是知道的吗？而且——”他现在是真的有些难过的样子了，“什么叫没到这一步？还要到哪一步？你——”他盯着张哲瀚还水莹莹的唇反问，“刚才我亲你，你没硬？”

“硬了。”张哲瀚理直气壮，少有地被他反将，这么一通输出也激起来点火气。“硬了就是爱了？硬了就能结婚了？我妈点我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想起来你爸那天晚上喝酒跟我说的话，‘我只有俊俊这一个儿子。’”父母开明，已经是旁人可望不可及的幸运，自己又何德何能，以这样的关系常态为蓝本去说一辈子，一辈子追着自己，围着自己打转？

看他火起，龚俊的声音柔了下来，委屈里却仍有些不忿，“那你想怎么样？男朋友一辈子？”

“有什么不可以？”张哲瀚干脆闭上眼往沙发靠背上一仰，叹出一口气来，“至少不是现在。”

那边静了许久，忽地龚俊轻轻一笑，语气不太客气地问，“你床上喊的老公，都是什么？‎‎‍‍‌情‌‎‍‌趣‌‍？”

“你……”自己都记不清楚的呢喃软语被拿来当呈堂证供，让张哲瀚怒极反笑，“你唯一一次说爱我也是在床上，也是‎‎‍‍‌情‌‎‍‌趣‌‍吗？”

“哈哈，”龚俊也笑起来，气氛却不见缓和，“原来你真把我当渣男了。”

“不是。”张哲瀚下意识地否认了，语气却软了，劝道，“我只是希望你别把自己当小孩。他们年纪都大了，动辄搞这么大阵仗，只是为了你热血上头的一个冲动……”

“不是冲动。”

“……”

“不是冲动。”他又重复了一遍，“张哲瀚，我十八岁就见过你了。”

张哲瀚有些愣怔，“十……十八岁？”又更觉得荒诞，“十八岁能懂什么？”他甚至心里打定了主意，要是龚俊说出什么一见面就想娶他的小学鸡言论，干脆就连男朋友都不用做了。

龚俊这下却彻底沉默了，只是盯着他，眼睛里慢慢泛起泪来。

“我去，别啊。”张哲瀚被他这出弄得没了办法，却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怎么犯下的罪过，只好挪近了些，手搭上他的腿拍了拍，“唉，我说的是再等等。我真的很感激你的照顾，但是你自己的事业也很重要，就像你说的，你多久没出去采风了。”

看这话收效甚微，他试图活跃气氛，也存了些用‍‍‌美‎‌‎‍人‌‌‎‍‍计‍‌‎‍色‌‎‍‎‌诱‌‎的心思，“何况不用结婚，我们也可以一切如常啊。现在说开了，咱们现在就可以进屋去。”

“说不开。”这条底线龚俊踩得异常的死，直往张哲瀚眼底盯。“我答应去相亲，存的就是走下去的心思。张哲瀚，你好像觉得是我很幼稚，但你到底是离不了我，还是爱极了我，你自己分得清吗？”

张哲瀚静了一瞬，便把手抽了回去，身子也往后倾了倾，脸上有些微迷茫，但更多是被质问的难堪和隐隐的怒气，“你这一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顿了顿，干脆抱起手臂十足的防御姿态，“说实话，我分不清。”

“是啊，你那么忙。”龚俊却肩膀放松了，整个人靠在了沙发上。“我第一次来你家，你茶几上书堆得满到连茶杯都没位置放，你给我的那个杯子还是崩口的。”

“你那冰箱里，生鲜层只有几个番茄和一袋过期面包，还有那瓶泡椒。你储藏室的土豆，下地就能开花。”

“都这样了，你好像还是有写不完的文章，回不完的学生。”

“刚开始见律师那几晚，我总听见你半夜爬起来整理资料，回邮件。”

“还有给你寄那些乌七八糟东西的人。”

“你哪有时间想想我呢？我一直不敢问你，但是张哲瀚，那时候是不是换随便谁来抱你，你都会愿意的？”

不是，不是。张哲瀚被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冲得有点发懵，张了张嘴，说出口的却成了，“我当时是不是说过就做室友？”

“在我睡了你第一晚以后？”龚俊苦笑了一下，“你不喜欢负责，可我不行。”

他又问，“你觉不觉得你这样，有点……”渣，“……缺德？”

这可算是最后一根稻草了，张哲瀚彻底冷了脸，“那你现在打算怎么着？不答应就闹？”他又想起来艾什上门堵人时的那张蓄着泪的脸，当时还是龚俊给他解的围，“是不是还要拿分手作威胁？”

“不是威胁，”龚俊侧头看他，“我们都想一想，等你分清楚了，再谈。”

张哲瀚脑子都木了，看龚俊站起身要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什么意思？”

“我好像走得快了点，先停下等等你。”龚俊挣开他的手，却反手掐住他的下巴抬高了，看他眼圈泛红喉结又是一动。“干脆我渣到底，”咬了咬牙终于说出那两个字， “来一炮再分手，” 眼泪却也滚了下来，“这才不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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