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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小牧

亲爱的小牧，展信佳。

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很抱歉突然给你写信，但太多想说的了，就一并在这里说清楚吧。如果你正忙于其他事情，大可以放下这封信，因为没有任何事物比当下更重要了，而且你也没有义务听一个近30的中年女人的唠叨，毕竟你只是突然出现我脑海中的一个人。

亲爱的小牧，最近过得很艰难，我知道你一定想说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过得艰难。请你暂且放下那些犀利的反驳词句，饶我一饶吧。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残忍了，在这里活着的人几乎都体无完肤，他们身上布满了伤痕，他们却看不见，只有我能看见。有人说，在看清了这个世界的残忍之处后，还能一如既往地爱他，才是真正的温柔。那我大概找到了我不温柔的原因，我越看清这个世界，越觉得他面目可憎，程度深到我可以为了这种本应该无关紧要的事情而伤害我自己。

以往我痛的时候都会流泪，现在连眼泪也没有了，只剩下孤零零的痛楚在我的身体里，无法宣泄，无处可逃。有朋友试图拉我出来，但我的身体似乎陷在泥沼里，我越挣扎就越下陷。我的朋友们很好，有时也很坏，我弄不懂他们，好像他们都是凭心情来决定对待我的态度：在我站在悬崖边笑得开心的时候推我进深渊；在我掉进眼泪海里溺水而苦苦挣扎的时候又乐于拉我一把。

人类真是太难懂了。

以往我觉得朋友们太容易向现实妥协了，金钱，婚姻，他们很容易就向这些原本我们一起唾弃的东西妥协了。以前我无法理解，甚至有点自命清高地想他们庸俗。但现在看来，也许他们才是正确的，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存之道，迷迷糊糊地随大流地活着才是最正确的。人们常说异类很难立足于这个世界，但我想异类或者非异类都无所谓，处在这个夹缝中的人才是最痛苦的。他们不同于非异类能在这个世界混得风生水起，又区别于那些完全和世界格格不入的异类，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到任何立足点，就像漂浮在半空中，上不触顶，下不见底，只能苦苦地徒劳地寻觅着，如同在等待戈多，这样的人似乎还不少。

亲爱的小牧，我刚搬了新家，搬到了1177，但是一切都还没稳定下来，特别是在这个夜晚。我以为我早就认识并且接受了自己平庸的事实，但在那个瞬间，我还是被巨大的无力感支配了。这时11楼的风很清爽，让我很想就这样跟随他去。你也知道我喜欢风，风很自由。

最近因为炎夏，阳台的窗户都一直紧闭着，让我觉得有些压抑，对了，炎夏是我养的一只猫，名字取自于《局部地区迎来了炎夏》这首歌。炎夏让我充分认识我自己，原来我也是一个卑劣不堪的人。每当我对炎夏恶语相对的时候，我都厌恶我自己那副嘴脸，和我上学时候，父母训斥我的话别无二致，我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我的身体里流着和他们一样的血，我即将成为第二个他们，这让我更加恐惧。

亲爱的小牧，我们要避免成为我们讨厌的人，如果无法避免，要么接受要么玉碎，一切都看你自己的选择。你不要问我什么对错，没有什么对错之分，你选择的就是正确的。只是我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了，因为我早就已经和他同归于尽了，现在剩下的不过是空空的躯壳，总有一天连这躯壳我都毁灭殆尽。最近身体里的毁灭欲超乎寻常，一直暴躁，一直焦虑，对待帮我的朋友也没什么好脸色，我真是个混蛋对吧，这都不是我能控制的。最近最平静的时刻是两周前，我和女孩儿躺在同一张床上，我们关着灯聊天，谁也看不见谁，那太让我安心了。我对她说：“要是能快点稳定下来就好了。”她问我你觉得怎么才算稳定，我翻来覆去地想，发现我竟然找不到一个答案来答复她，这时我才发现，我追求的稳定不过是虚妄而已，只是我心中的一个虚无的目标，我永远也达不到。

所以我这一生必定是失败的，我早知道自己并非珠玉，但那一刻降临的时候我还是感到难受。

好了，小牧，很抱歉这么晚写信打扰你，希望你今晚睡个好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那时请你一定要多去山里走走，因为我注定死在风里，也或许是海边，到时候请你带上一枝洋桔梗吧，我会很开心的。如果你有机会见到炎夏，请你告诉他，那个会用吹风机吓他，会骂他，会抱着他哭的两脚兽不会再出现了，也让他不要再报复心那么重，否则会被丢掉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希望你不会成为第二个我。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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