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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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阅山把已经完成的小锦鲤放进展柜里，伸了个拦腰，幸好这个周末没有听他妈妈的话回去相亲，否则这个锦鲤又得拖一个星期。他妈总埋怨他不找女友，他不太擅长跟女孩子相处，有过一两个女友，最后都不欢而散。也相过几次亲，几乎都是被父母逼着去的，姑娘们都不错，只是见过第一面之后就再无下文了，几乎次次如此。

他自己也能想清楚，换位思考一下，他自己也不愿意跟一个毫无上进心的男人结婚，重要的不是收入，而是他的一言一行中都透露着懒散，看起来格外不靠谱。于阅山对自己的定位十分清晰，长得还算端正清秀，但绝对算不上什么帅哥，收入不太高，房和车他都没考虑过，走一步算一步，哪个女孩愿意跟着这样一个男人过一辈子呢。

说好听了是随性，说难听了就是混日子。

于阅山是个朝九晚五的典型社畜，偶尔加班，不上班的时间就用树脂和丙烯画画，算是个调剂生活的活计，能让他平静下来。他画画的时候偶尔也拍成视频，传到网站，倒是不在乎播放量，当做给自己存档了，但平时有几个人看，甚至还在底下评论催更。

他传完视频已经接近5点，周六下午是于阅山的遛狗时间，他会带着八角去附近的公园玩。八角是一只柴犬，运动量大，几乎每天都需要出去遛，好在八角没特别活泼，不会存在狗遛他的情况。

天气还挺好，秋风习习，于阅山被这风吹得心情都好了不少，慢悠悠地走着，看起来颇为悠闲。只是好景不长，他们刚到公园十来分钟，就陆续地打起了雨点，于阅山只好先临时找个亭子避雨。狗倒是挺开心，在亭子里上蹿下跳，于阅山就跟个老大爷似的坐在亭子里，看着傻狗傻乐。

时间还不到6点，天色却已经转黑了，于阅山倒也不急，等雨小点他就淋雨回去。八角突然对着亭子外面狂吠，于阅山一边扯着狗链，探身出去看，一个比他还高的男的站在外面，低着头，浑身都湿透了，也难怪八角会害怕。

“不好意思啊，”于阅山把狗绳缩短了，紧紧拽住，“您快进来吧，别再淋着。”

男人抬起头来，是一张非常年轻的脸，身上似乎还穿着校服，可能是回家路上淋雨了。于阅山从背着的包里拿出了一包纸巾递给那个比他还高的男孩，眼神对上的一瞬间，男孩偏过头，没接。

于阅山摸了摸鼻尖，自己这是自作多情了，正打算收回手的时候，纸巾却被扯了过去，同时听到一声极为低沉的“谢谢”。

于阅山应了一声，又坐在亭子里的长凳上低着头，八角没刚才那么欢脱了，只敢围着于阅山转。

他不知道应该跟现在的年轻人讲什么好，所以等雨停的过程中两人几乎没说话，气氛有些凝固。好在雨渐渐小了，于阅山站起来准备离开，那个孩子却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

“雨小了，你不走吗？”于阅山回头问。

高中生似乎瑟缩了一下，看着于阅山摇了摇头。

“一会儿雨可能还会大，趁着雨小早点回去吧。”于阅山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要走，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微弱的声音。

“我没有可以回的地方。”

于阅山犹豫了一下，又靠着男孩坐了下来。他这才发现这人样貌也太过出众了，就连头发被雨淋得一塌糊涂也没影响到他的颜值。皮肤冷白，下垂的眼角看起来很无辜，很像八角的眼睛，微弱的路灯下，睫毛的影子打在他眼睑下方，在于阅山眼里他就跟小狗一样。

两人刚刚认识，追问似乎有些失礼，于阅山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就和一个比他小很多的弟弟坐在公园的亭子里干瞪眼，气氛别提多尴尬了。

“那我……”于阅山想回去了，再晚雨真的就大了。

“你家住在附近吗？”男孩突然问他。

“唔……嗯。”于阅山艰难答道，他还没这么好心，愿意带一个刚认识的人回家。

“我能去你家住一晚吗，哥。”

于阅山看着眼前这个连姓名都不知道的人，发起了愁。于阅山忽然和男孩的眼神撞在了一起，他看着自己的表情很认真，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已经有些泛白的嘴唇紧紧抿着，看起来很紧张，大概是怕自己拒绝。

“那……行吧，但我租的地方是一居室，你只能睡沙发了。”

男生的眼睛瞬间亮了，朝于阅山笑着，弯成了一道月牙。

“没关系！我睡地上都行，谢谢你收留我啊哥，我叫许流星，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男生突然话多了起来，让于阅山有些无所适从，他不是个擅长社交的人，此时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我叫于阅山。”

许流星和于阅山想象中差太多了，按照初印象本以为他是个冷酷帅哥，他原来是个阳光话痨，比如现在，许流星蹲在阳台的桌前，看那个他刚画好不久的小锦鲤。

“哥！这个是你做的吗？哇！太好看了！跟活的一样唉！”

许流星洗完澡换的于阅山的衣服，明显小了太多，衣服还好，只是有点紧绷，但穿着于阅山的短裤蹲在那儿的样子让于阅山忍不住发笑。屁股蛋子被勒得紧紧的，让人怀疑再绷紧一点能开线了。

“是我做的，你喜欢的话可以送给你。”

“诶！！真的可以吗？我喜欢，太喜欢了！”

“那我明天好好把碗再画画，包装好之后改天寄给你吧。”

许流星好像真的很喜欢他画的东西，站在展柜那里看了半天。

“我睡了，你也早点睡。”于阅山拍了一下许流星，许流星转过头来，眼睛里竟然含着泪水，于阅山愣住了。

这也不至于喜欢到这种程度吧，看着就哭了？

“你怎么……”

许流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用手背抹了两把脸。

“我就是……太高兴了。”他带着点哭腔，又冲着于阅山笑了一下，于阅山莫名被戳到了一下，说了声晚安忙进卧室睡觉了，他把那一瞬间归结为在他身上看到了弟弟的影子。

第二天于阅山起得早，晚上他把许流星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应该早就烘干了，他正打算去拿的时候发现沙发上已经没有人了，桌上留着一张纸条。

【谢谢哥收留我，我先走了，衣服我穿走了，回头亲自送还给你。】

于阅山有些哭笑不得，忘了跟他说洗衣机是自动烘干了，这孩子自己跑了，联系方式也没留一个。

于阅山周日不上班，也没什么需要出门的事情，就在家里画装锦鲤的那个碗，这个他打算真送给许流星。

他不喜欢玩社交软件，手机里就装了个看新闻的和他传视频的app，趁着午饭时间他看了一下视频底下的评论，还是那个一直留评论的人，刷了一堆弹幕和评论，于阅山还挺开心。

周一他掐着下班时间做完方案，终于准时下班，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手里提着一个袋子，一边看手机一边傻乐。

于阅山觉得他应该是来还衣服的，便上前打了招呼。

“怎么在这儿？”

“哥，我来还你的衣服，我洗过了！”

于阅山笑了笑，说了句没事，“走吧，跟我上去。”

“我……我就不上去了吧。”

于阅山周日已经把那条小锦鲤用透明盒子装好了，原本说寄过去，既然许流星来了，那就直接给他。

“昨天的小锦鲤已经弄好了，你上去拿吧，省我一笔邮费。”

许流星眼睛亮了亮，重重地点了点头。

看得出许流星是真的喜欢这玩意儿，于阅山是享受做这个的过程，他对这些物件儿没多少感情，不如说他这个人就比较冷漠，就连对家人也没有别人那么亲切和热络。

从这次之后，两人也逐渐熟悉了，许流星就经常过来于阅山这边，有时是帮他做做饭，有时就坐在阳台上安静地看他画画。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些物件儿？”于阅山问出了他长久以来的疑问。

许流星愣了一下，“是因为我爷爷……他以前也爱做这种手工，当然啦没有你做得这么精细，但他会木工，也会捏泥人，小时候我觉得爷爷无所不能，后来……后来他躺在棺材里的时候我才知道他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所以你喜欢看我的视频，还在下面留言说‘再没有更新看就要死了’这种话？”

许流星瞪大了眼睛，原来于阅山早就知道了吗，他又是怎么知道的？许流星的脑子里全是问号，但又不敢问，怕问了之后他和于阅山这个朋友就没得做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许流星对于阅山说了句对不起，随后就提起包准备离开，于阅山一看他眼睛红红的，又是要哭的样子，觉得十分摸不着头脑，怎么就对不起了？

“你等等，喂，许流星，你等等！”少年腿长步伐快，于阅山只能加紧速度小跑去追他，在门口把人给拦住了。

于阅山还没说什么，许流星倒是先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堆话。

“于阅山，我知道你不自信，觉得自己平凡、碌碌无为，也对自己制作的那些工艺品毫不在意，你觉得他们不过是一些树脂和颜料铺就而成的玩意儿，传视频也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安慰，但你永远不知道你的视频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爷爷走了之后，我真的几乎找不到活下去的勇气，直到无意间看到了你发的视频，那时候你正在做一只小鸟，那只小鸟真的和爷爷给我做的很像，然后我就迷上了你的视频，每天不停地看不停地看，虽然你没露脸也没说话，但就是让我觉得很安心。我想告诉你的是，即使你觉得自己微不足道，但也许在别人眼里你就是他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有，私自查了你的地址，故意接近你是我不好，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再见。”

于阅山花了半分钟来消化这段话，他还来不及缕清自己在许流星那里的重要位置，更震惊于原来他以为的意外相遇许流星刻意而为的。他没想到随口的一句话让自己和许流星的距离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会知道许流星就是那个一直给他留言评论的人，只是因为有一次许流星把手机忘在他家了，无意间就看到了他的账号。

等到他再次抬头，许流星已经走进了电梯，他冲出去按了电梯按钮，却为时已晚。

许流星以为这段关系还能维持一段时间，猝不及防的破裂让他很难受，但他不觉得后悔。

“叮，您有新信息啦！”

【我接受你的道歉，也谢谢你说的那些话，下次来我家我再给你画一只小鸟，以前那只送给我弟了。】

于阅山从遇到许流星之后才知道，原来石头经过很多很多光年达到另一个人眼里就会变成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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