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自己从未离开过瀞灵廷,而这是他所在的又一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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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爱呢?
爱,或者说爱着,那是想要去相信一个人的冲动。
渴望将自己交付于他,那便是爱。
然而他却不能。
身后的男人的双眼中,柔软的神色,和煦的微笑——他在眼中如同迷雾。
即使再多的拥抱和亲吻,缠绵的私语,不为人知的渴求,不应存在的关系——
即使目的并不是提防与监视,他也不应该同自己的副队长产生这样的纠葛。
干燥的双唇被覆盖亲润,手指深陷入棕色的发丝间。平子恍惚中有一种错觉……自己大概是被这个男人所爱着的。
分明就是不信任,却双手交握,双唇交叠;温柔辗转之间的爱语,让身体沉重起来。
这是不可以存在的感情,平子知道终有一天这份感情会无疾而终。
现在究竟是冲动导致的结果,还是他一直以来隐藏起自己深深的不信任的报偿?平子无从分辨,更无法挣脱蓝染那刻意的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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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又一个夏日来临时,平子已经逐渐习惯了瀞灵廷的各种事务。大小事务与一百年前稍有不同,然而对于一个当过队长的人来说,想要轻易地上手这样那样的工作也只需要花费少许的时间罢了。
困扰他的并不是工作,而是他的副队长。
匆匆走过的忙碌的身影,疲惫的笑颜——应该如花朵一般被宠爱保护着的女孩子,他知道是什么缘故使她忙碌奔走着。
就算是他,刚刚回到瀞灵廷,面对着种种似曾相识的街道和场景时,也不由得怔忪。回忆往往是最可怕的事情,尤其你每个驻足停留的地方都曾有过一段如今不愿想起的回忆之时;无论原本有多么美好,都会令心口酸涩起来。
啊啊,自己在伤感个什么劲嘛!
一边叹着气,拿回修好的唱片机,平子拿出一张黑胶唱片。唱针放在碟片上时,悠扬悦耳的爵士乐便响了起来。在悠扬的爵士乐中,他静静思考着,直到——
“队长,队长……?”
“哇呀——!!!”
平子吓得差点倒仰过去,他连忙扶住桌子。果然发呆时翘起椅子的两只前腿并不是什么好习惯,万一他反应慢了一些,他就会摔个四脚朝天了。
“啊,那个……抱歉……”
桃慌张地绕过办公桌,站在平子身边担忧地看着他。
“抱歉……那个,队长不应该那样坐着,太危险了……但是抱歉,我看您好像写完报告了,就……真的很抱歉……!”
“别……哈哈!”
平子干笑着,看着面带忧色和歉疚的桃:“我的错,啊哈哈……公文,公文嘛……”
其实并没有写完,只是突然想到了某个人,因此在单纯地发呆偷懒而已。
“队长,没事吧?“
担忧的,完全不似伪装的双眼,澄澈到令人不禁心生暖意。平子抬手揉了揉桃的头发。
“没什么,安心吧——那个,报告的话,这就给你!”
提笔开始书写公文,再次停笔后,平子满意地看着自己潇洒的字迹,将公文递给小桃。
这孩子还真像是某个人,就连做事的方式都很像。继逃离了那些由于外物而引起的不必要的多余的伤感后,他不得不面对的是和那个男人极为相似,却又完全不相同的副队长。
眼中的青春活力,随着时间的流逝,当那些噩梦带来的阴霾散去后,平子便开始叹息于那之中跳跃的期望的光芒。也许真的是上了年纪,年轻人的一点点改变,都会让自己忍不住胡思乱想——上次和浮竹喝茶的时候,浮竹也这样叹息着说起一护的事情。
“队长,我稍微出去一会。”桃抱着公文,随手带上门前轻快地说到,“队长不可以偷懒喔!”
“我想是那样的人吗?”
“我可是记得今天矢胴丸小姐来过了!”
未等平子说出反驳的话,桃就顺手拉上纸门,却在即将合拢时又稍微停下,留了个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平子看到外面的缝隙出来。
就连这点都一模一样。平子心想,蓝染当队长时,肯定没有在工作时刻享受难得闲暇的习惯——这是从前蓝染对他的做法,嘴上毫不留情地叫他不要偷懒,那道没有合拢的门缝却出卖了他对自己的纵容。
蓝染不可能告诉过桃自己的事情,桃又是同谁学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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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每个人对于爱的定义都不一样。
所以如此契合着自己“被爱”的想象的蓝染,必定是在假装。
尽管知道是如此,明知道是如此……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交付了信任。回忆起来那月夜,自己连说出“被骗了”这样的话的立场都没有,毕竟蓝染那么聪明,而且早就看穿了自己的不信任。
然而自己也想不到的是,对于其他人,形容起来时是欺骗;到了自己身上,词语在舌尖转来转去,最后被自己咽了下去,像是吃了喜助什么诡异的试验特效药一般的难过。
为什么要背叛我。
假如真有时间逆转之类的能力,他肯定要回去质问蓝染。那个时而温柔低语,时而无奈吐槽,最后在月下背对着明亮冷清,曾经又是无数温热记忆中的缠绵的月光,对他举起刀的那个蓝染,大声质问。
然而万一真有了这种能力,他会一如自己所想,回到过去吗?
还不如先问问逆拂好了,这家伙的卍解总会被开发出点新式的有用的玩意儿吧?顺手敲了敲斩魄刀,意料之中地没有得到任何反应,平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嘲讽地笑笑,正好爵士乐的声音戛然而止。走过去换唱片时,门被拉开,桃再次走了进来。
“是在换唱片呀,平子队长?”——那语气像是担心他又在看杂志偷懒呢。
“是呀,换一张我最喜欢听的,桃也别工作了,来听听看吧!”
“队长……”
“这是队长命令!嘛,来放松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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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出去?
痣城双也就算是问他这个问题,他也不会如实回答。大概是知道这一点,仅仅是解开自己口与眼封印的剑八,问过了他想知道的东西后,便施施然走掉了。
即使不会得到完全的自由,挣脱封印,他依然是有能力可以走出去的。只要他能走出去……他总是有办法,最后无人可以阻挡他。
形同虚设的封印下,眼睫扫过绷带时的感觉,那一丝丝的阻力犹如亲吻。
在他那完美无缺的计划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意外。即使最后并没有影响结果,蓝染却总有一种自己便是输在这点上的感觉。
金色的长发,冷淡或者任性的表情;看见那上挑的眼角处某些时候因为自己的作弄,不经意流露出的几分求饶似的意味,那便是令蓝染感觉到最愉悦的时刻。
不该如此,明知不该如此却又做了。
他一直做的都是“不该如此”的事情,那么再多一件也无妨——只是不要让自己继续错下去就好。
所以他对着自己的队长举起了刀。
这个男人从未信任过自己,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情。也正是因为如此,自己才得以顺利实施自己的计划。
身体被吊起,灵力被束缚住;不需要进食,因为他的身体已经被封印束缚,永远停留在崩玉放弃他,而他刚从浦原的封印里被解放出来之时。不得不说,浦原这个男人尽管有着让他厌恶的无用的聪慧,然而那对他确实奏效;被放出的瞬间,他浑身没有一丝力气,等到被扣上了封印后,就发现慢慢恢复的灵力被再度束缚住。
果真符合自己的定位,败者。
是否在那段本不该存在的感情中,他以胜者的姿态,作为了一名败者呢?高举着刀刃,看着那男人因为自己所说出的话,因为自己指使东仙所作出的事而惊恐,愤怒,懊悔又绝望时,他曾品尝过哪怕一丝的胜利的滋味吗?
恐怕连现在的自己的心态,都要比那时好上百倍。
你从不信任我,也从未爱过我;尽管平子真子没有他或者浦原那样的头脑,却依然是个敏锐聪明的队长,自然也能听出他那些长篇累牍的演讲中的含义。
然而细细想来,自己从未确认过平子真子究竟对于那段时光是作何感想的。
耳鬓厮磨的那些时刻;同对方赌气,又假装不在意一般故作镇定地同对方说着话的时刻;那些说着爱语并未得到回应,除却拥抱也一无所有的时刻……
想必这时瀞灵廷已经到了夏天,那个男人重返了他一百年前所守护的五番队;现在的他,正在做什么,同谁说着话,又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是否会同雏森一起,温和地对雏森说着什么?
是否会站在现在应该是枝繁叶茂的樱花树下,用手扇着风,躲在阴凉处仰望着树梢呢?
每一个跟在他身后所转过的角落,每一次留下那些无奈的话语和想取信于他时说出的那些情话,会在他羽织飘过的地方,再度被那个男人所回忆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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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染副队长,这些是要做什么?”
银假装好奇戳了戳他手中放着满满一箱黑胶唱片的箱子;蓝染知道,他对于唱片之类的东西并不感兴趣,取乐一样的态度倒是占了问话的很大成分。
“平子队长走了,这些还是好好放起来吧?”
脸上带着惯常的微笑,将那些唱片封箱收起,随后带着银走出队长寝寮,将寝寮的门关上封好。
“欸——他也不会回来了啊!”
“我知道。”
他低头看着银,语调平稳地说到。
将那些对于曾经的“不该发生”的事情的期待封存,也许那时的自己便已经深信不疑自己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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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黑暗中,模糊的场景浮现在眼前,那来源于自己的记忆。
在没有自己的世界中,伴随着伙伴的友情,下属的信任,他很快就会将那些蒙上阴霾的过去遗忘。他知道平子是这样的人,似乎任何事情都无法将他彻底击溃。
他想成为那个可以击溃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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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有所思般,平子抬起头。顺着他眺望的方向,小桃看见了那高高的白塔,碧蓝色的天空。
“怎么了,队长?”
夏日的清风裹挟着植物特有的清凉的气息,拂过男人金色的短发。发丝被风轻柔拨弄过,少顷又停了下来。
“没,没什么。”
平子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办公桌。他的手指拂过那些磨损的痕迹,指腹听见上面,感受着那细小的凹凸不平的触觉。
仿佛自己从未离开过瀞灵廷,而这是他所在的又一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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