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完
请勿过度发散
-----正文-----
两个人见面了,他拿出碟片,她打开包。肩并肩站在黄浦江边的男女,像是一对最亲密的情侣。
“你觉得怎么样?”女人把头靠在男人肩膀上。
“他也很喜欢。”男人无声地搂住女人的腰。过往的行人麻木地走过,没有人对他们投以祝福的目光。
红色与黄色的灯光倒映在昏暗的江面上,远处是长鸣的笛声。高架的喇叭传出铿锵的音乐,大厦上流动过黑发壮男的广告,这无疑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地方。
“在这之后,我肯定就要消失一段时间了。家里推我出去,我也就至多消失几年。”女人轻声说着,忧伤的风吹拂她黑色的长发。男人的手紧了几分,望向江面。女人是很好看的,文静的气质,温顺的五官,不施粉黛的面容有一种疲惫的清纯。
“我已经安排好了,毕竟我们这三个月都在一起,男人在谈恋爱时被女人骗,再正常不过。”
“你……”
男人低下头,在她的额上轻轻一吻。
“谢谢你……我们都谢谢你。”
“那么你要怎么办呢?你还要继续吗?”女人露出释然的微笑,抬头看着他。
回答他的是男人无奈的笑容。
当女人被警察带走时,男人慌乱地想要阻挡;那身着护具的机器们将他推开,冷冷地说 “这没你的事”。行人没有驻足观看的,他们都加快了脚步,创造出一个真空的地带。
碟片上的指纹早就擦干净了,只有女人的指纹而已。但是男人不会放弃,所以在黎明到来之前,无论多长时间,他都会等。
·
“我回来了。”
“啊,哥,你回来了!”
与他年龄相仿的男人,站起来迎接着他。他们避开电视,扔下手机,拉上窗帘,一前一后进入厕所。厕所里连镜子都没有,马桶也是十几年前的款式。两个人一边拥吻着,一边紧紧拥抱。忽然,回来的男人停下亲吻,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她被消失了。”他低声说。
“……是这样吗?”
弟弟愣了一下。
深深地看着自己怀中的男人,他还是抱紧了他。
假如不是自己对他存有爱意,那么理智就不会这样占据上风。他害怕验证,害怕承认,害怕自己得到的爱是这充满活力的社会中虚假的存在。外面呼啸的风声中都带着热烈的赞美,可是对于他和很多人来说,依旧没等到黎明与春暖花开。
“如果有一天我也被消失,你就不要等我了。”
“怎么会,哥不会消失——”
“啊……”
悲伤地看着他,男人缓缓笑了。
“别那么紧张,这里没什么别的东西,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两个人的房间是分开的,因此当他们一前一后走出厕所时,男人走在爱人的身后。他摸到口袋里的东西,他又犹豫了。没有人像他一样接受了自己的欲望,自己的爱意,也不能接受,也不敢接受。明天太阳也会照常升起,自己只要什么都不做,哪里也不去,也不会消失在这个广阔亮丽的新天地中。
“你去睡吧,我喝点水,顺便分类一下垃圾,明早上班前扔了。”
“嗯,少喝点。”
他的爱人温顺地点头,关上房门,门缝里的灯光久久没有熄灭。他盯着那灯光半晌,眼泪不断地流下来。合拢的窗帘外像是突然闪过黎明前的淡蓝,待到他受惊似的看去时,那里又只剩下一片漆黑。
拿着苦涩的饮料,他连电视都不想打开。在他这个色盲的世界中,江面上本该是红色的光芒,对他来说是绿色如同春水的波动,电视屏幕亮起的主色调也是一样。
“我们都应该有爱。”他低声喃喃地说。
那是女人已经消失的父亲写的诗。这也是女人告诉他的。女人机敏又警惕,像一只野生的小动物,随时随地开着生人勿近的雷达;她又像是小动物一样温顺好骗,对熟悉的人,她会撒娇,会发怒,不似那初识时疏离礼貌的模样。
年轻的爱人不知道黎明的模样,以为现在就是盛世的华章。
“啊啊,朋友——”
我们都应该有爱。
我们都应该有包容的爱,宛若海中沉睡的笑容归来。
那是为了不忘记曾经的温柔,所以伸出手抚去心上的尘埃。
为了在我永远沉睡前——
“你在干什么!”
紧闭的房门突然砰的一声打开,还穿着刚才的衣服的弟弟,失声惊叫:“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是已经被禁止的东西——”
“嗯,我知道。”
男人微笑着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汇报完的话,我随时可以启程。”
然后他就看见自己的爱人流下泪,年轻的心灵依旧被温柔所撼动,却抵不过这片充满激情与希望的乐土上的规则。
“阿晨,我是真心爱你。”男人的嘴唇弯起,红色的眼眶中,流露出不舍与宽容。
“你……我怎么能……我不能装作没看见——不,本来就是……”
“你没有错,是我不够努力。”
男人看到门锁缓缓转动,门把手被按下。
“阿晨,阿晨,我真的爱你。”
男人走向门口,回头看他:“不要再纠结了,你可以不用再监视我了。你的父母也都会回来,好好对待他们……能够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我希望你也一样快乐过。”
·
——啊啊,朋友,我们都应该有爱。
穿着灰色的囚服,女人的头发被剪短,走向走廊尽头的钢制大门。
“爸爸,给我勇气吧。”她轻声说。
·
我们都应该有包容的爱,宛若海中沉睡的笑容归来。
那是为了不忘记曾经的温柔,所以伸出手抚去心上的尘埃。
天上的明星只是被乌云遮住,但真实与美丽的道路不会被掩盖。
·
泛着幽冷蓝光的枪口,对准女人的后脑。
在她的身边也有着一样的人。手被拷在身后,面对着水泥的墙壁。
“闭嘴,闭嘴,你们这些老家伙!”
后面负责记录的年轻女孩,狂躁地敲打着玻璃。
“你们这些蛀虫,渣滓,死到临头,居然还不懂得感恩!都给我闭嘴,别毒害我们!!”
组织来观看的年轻学生们骚动起来,钢化玻璃后的他们,喊着差不多的字句。
但是女人不在乎。她微笑的时候,眼角的细纹都带着温婉的明媚。站在一起的男男女女,都念着一样的诗。
“你们快去死!”
“你们不配活在这里!”
“无能!有本事你们去别的地方啊!”
“你们为这里做过什么,你行你上啊!散播毒草!罪有应得!”
·
“啊,朋友——!”
整齐划一的低沉声音,隆隆地响起。所有人交换着温柔和鼓励的目光,面带微笑,齐声背诵。他们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像是被父母带着吃快餐,和爱人看异国的电影,与朋友去看艺术展览。
“我爱着你们,爱的不单是过去,也是未来。”
“恢弘的黎明,终将击碎虚伪的天盖。”
“我要用这双眼去见证——”
·
嘶——砰。
·
男人站在门口,还在温柔地看着自己的爱人。
他的嘴唇蠕动着,说出他最后的话。
“只有人类,是会真理与自由献身的存在。”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