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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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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沉的房间,密不透风的厚窗帘挡住了外界的光。屋子里咸湿与刺鼻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像一座令人难以忍受的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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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沉的房间,密不透风的厚窗帘挡住了外界的光。屋子里咸湿与刺鼻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像一座令人难以忍受的牢笼。

洗手台上的水杯发了霉,客厅里满是乱七八糟的外卖包装与啤酒易拉罐,衣服像台风过境一样被散乱地撒在了地板上。

床上躺着个人。

如果不是他不时起伏的胸口昭示着他还活着,旁人将误会这是一具死亡多时的尸体了。

陈树睁着眼,望着天花板。

原来,活着与死亡并没有明确的界限。

譬如现在,他虽然还在呼吸,但却像极了某具腐烂了很久尸体,和整个房间一起淌着臭味。

……

“漆黑的沙俄堡礁石——”

“嘀——”

三个月前,陈树正准备参加某次作者大会的颁奖典礼,入场前,他的手机兀地响了起来。

“先生,请您将手机调制静音状态,谢谢配合。”一旁的工作人员礼貌提醒。

“好的好的。”陈树有些尴尬地按断了电话,也没看是谁打来的,便急急忙忙地调到了静音。

一直到颁奖仪式结束后,才慢吞吞地掏出了手机,十来通未接来电的提示直接弹了出来。

陈树第一眼看到来电显示的号码时,整个人像被冻住了一样,直接从头顶凉到脚尖。

“您好,我是D市的警方,请问您是单洁女士的亲属吗?”

“……你好,我是她儿子。”倒拨过去的刹那,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漫上了心头,就如洪水溃坝的红色预警一般。

“单洁女士方才在清水路第三个红绿灯的路口发生了车祸,现已送至第一医院进行抢救……”

“监控录像显示,发生车祸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单女士过马路时没遵守交通规则,直接从车辆掉头的路口穿过去,当时是晚上,肇事司机看不清行人,所以……”

“陈先生?你在听吗?”

“……陈先生?”

“……”

自那通电话之后,陈树仿佛陷入了一场循环的噩梦。

这个世界上每日都有数以万计的生命消亡,因为交通事故而殒命的人更是不计少数。陈树没有想到,这些平常一瞥而过的、没有真实感的灾难会降临到他头上。

次日早上7:06分,单洁还是因抢救无效而死亡了。

死因是脑部重创导致的血管破裂。

等陈树和李时添匆匆赶至D市时,迎接他们的只有一具已经冰冷的尸体。

一切都来的太快,太不真实了。

就连在医院签署死亡确认书时,他整个人还处于一种魂飞天外的状态。

“我们发现,单女士在车祸发生后到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曾经有过一段奇怪的动作。”负责处理这起案件的警察给陈树看了车祸现场十字路口的监控摄像。

画面清晰地显示着16日晚20:07分,十字路口前方十米左右的掉头缺口所发生的景象。

陈树木木地看着监控,像个失了生气的稻草人,只要一碰便会支离破碎、全身散架,李时添在一旁不时担忧地看着他

在这之前,无论是订紧急机票还是他妈的死亡确认签字,陈树都显得冷静异常,与其他签订死亡确认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们相比,犹如一个异类。

这是不正常的,李时添知道。

飓风来临前,海面总是显得异常平静。

陈树的镇定一直持续到在监控录像中看见他妈的身影为止。

短短十秒,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妈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轻易地撞上了半空,被施了特技似地直直飞出了五米远,然后以一种怪异又可笑的姿势在地上滚了几个圈。

等陈树回过神时,整张脸已经狼狈地被泪水淌湿了。

“单女士被撞倒地之后并没有立刻失去意识,而是做了个令我们不解的举动。”一旁的民警开口了。

“她一直想往前爬,好像要去拿回什么东西。”

“后来我们赶到了现场才知道,单女士是去拿她被撞飞的那部手机。”

听到这,陈树的瞳孔开始剧烈收缩,整张脸瞬间惨白一片,连嘴唇都开始哆嗦起来。

“单女士在意识弥留之际,拨了一个电话,遗憾的是,直到最后对方都没有接通。”民警叹了口气,不忍地看着已经站不稳的陈树。

别说出口,别说出口。

陈树紧盯着他一张一闭的嘴,心里癫狂地祈祷着,仿佛那句话是什么恐怖的凶魇巨兽一般,一出口便会将他整个人吞噬到连渣都不剩。

别说出口——

“是您的电话,陈树先生。”

咔嚓!

内心深处传来一阵可怖的轰鸣声。

有什么东西碎了。

魔兽第一个屠杀的勇士,是他的母亲。

多年后的陈树在他的小说里这样写道。

当时倒在地上,绝望地听着电话的忙音,到死也没能和儿子说上最后一句话的他的母亲,在想什么呢?

“你不就个破写小说的,真有这么忙?”耳边仿佛又想起那咒语似地埋怨。

“你就不懂得回来看看我?”

陈树的前半生,总是活在别人的期待下,所做的所有事,几乎没人问过他的意愿。竞赛班也好,考大学也好,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讨好母亲罢了。

这样被支配惯了的人生,便像被囚禁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一样,每日过得规规矩矩,按部就班。

囚禁他的笼,也是温养他的家。

现在笼子碎了,家也没了。

鸟儿该到哪里去呢?

“后来呢?”

薄林曾私下问过李时添这件事。

“后来——”李时添冷笑一声,“后来,叶一那女人回国了。”

“你猜她回来干什么的?”

“说着打算去国外发展,就利落地把所有东西都搬出了独木家,跟他分手了。”

李时添越说越气,“这女的我不是很熟,但是我知道独木从高中起就特别喜欢她。这怎么说也有十多年了吧,这么深的感情说舍就能舍?”

“况且……”李时添说着便皱了皱眉头,“况且当时他母亲刚去世不久,独木整个人的心理状态都不是很稳定,整天浑浑噩噩的那个样子,连我都担心得想直接住他家里,叶一作为他的女友,对他还没有我这个网友上心。你说,既然这么不喜欢他,当初为什么还要答应在一起?”

薄林沉默地听着,脑子里忽然浮现出陈树失魂落魄的样子,隐隐有些心疼。

李时添继而又忿忿地叹了口气:“我还记得有一天,独木好像把自个给灌醉了,破天荒的打了个电话给我。他说——”

“什天,我不想活着了。”

什天,我不想活着了。

虽然我刚才喝了酒,但是我很清醒。

最近我过得很糟,但是还坚持着写小说。

但不知怎地,就连写出来的文字也沾上了我的晦气,变得不讨喜了起来。

我想我妈,想叶一。

有人说:生命是一段流光溢彩的缎锦。

那我目前为止的人生,就是一摊破布了。

爱我的人走了,我爱的人也走了,大概这世界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已经三十二岁了,还是没有体会过大家所说的那种生命的美好,我想这种东西,要么是不存在,要么是我还没等到。

可是我现在已经不想等了。

我不想活着,不是因为活着累,也不是因为活着苦。

是因为活着没有盼头了……

李时添似是想起了什么,苦涩地笑了一声。

“当时他讲到这突然就没声了,跟交代遗言似的,我真是要被他吓死!赶紧连夜开车到他家看看人有没有事。”

“结果等我用备用钥匙开门冲进去时,发现那家伙电话讲到一半,自己趴在沙发上睡着了,地板上还全是没喝了一半的啤酒罐……”

薄林听着陈树那鲜血淋漓的心伤从另一个人的口中缓缓吐出,想象着那人得多么伤心才会说出“我不想活着了”这种话,暗中握紧了拳头。

“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和独木是——‘那种关系’?”李时添第一次见薄林真人,大屏幕上的大明星突然一下子实体化了,他有些惊讶。

“若我说不是呢?”薄林微笑倾了倾身,“你会这样把你好友的过去轻易地透露给一个陌生人吗?”

“那倒不至于。”李时添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呃……独木说,你在追他?”他小心翼翼地问,生怕一不小心触了大明星的哪根弦。

“追到了没?”

薄林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都变得温柔了起来:“陈老师让我离他远点。”

“……”李时添无语地看着薄林莫名变得愉悦的脸,“那你加油吧。”

“不管有没有追到都——对他好点。”

“我会的。”薄林将温和的目光缓缓移向窗外,一束阳光越过了咖啡馆外的篱墙,正好打在了对街的电线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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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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