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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在“辞职开店”与“回去上班”之间犹豫了很久,张磊还是选择了后者,毕竟一则他工作已经稳定,二则他的社会关系与房子都在那里。他把美甲店留给吴傲雪打理——张磊本不想这样的,他想带着吴傲雪走,可美甲店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看,卖掉他又舍不得。最终,吴傲雪主动提出留下看店,叫张磊得空了回来看看自己。
张磊背上行囊出发,出发时,他的包里塞满了吴傲雪准备的小玩意儿,身上的衣服也散发着螨虫尸体的阳光气息。这样妥帖的姿态自母亲死后张磊就再没有过了。张建国是惯不会照顾人的,他做菜马虎,衣服也洗不干净,于是,张磊小的时候,父子俩的衣服常年带着霉味甚至霉斑。被照顾的感觉使张磊沉醉,这时,看着邻座的摩登美人,他再没有了过去憧憬与怨憎交织的扭曲心态,他觉得曾使他炫惑的亮丽幻影正逐步褪色。
随着心态的改变,张磊人也变得可亲起来,虽然依旧没什么桃花,不过朋友逐渐变多。张建国那句“任性”的评价终于还是走进了张磊的心里,张建国略显无奈的温柔叹息使张磊刺痛。因此,他开始有意识地改变自己,虽然离成熟依旧山遥路远,但好歹不再那么惹人生厌了。
刚上班那几个月,几乎每个星期张磊都会回家看吴傲雪。他依恋她,和她呆在张建国留下的房子里,或是去美甲店,坐在做学徒工时曾坐过的座位上,这使他生出一股张建国还在身边的错觉。半年之后,忙碌的生活和紧张的工作冲淡了张磊的情绪,萦绕在张磊周身的疫情带来的阴霾已经消散,与此同时,与吴傲雪之间近乎吊桥效应的情感亦失去光环。那时候,每一天张磊都以为,自己明天就会改变主意,对吴傲雪生出厌倦。但并没有。他反而发现自己愈发留恋吴傲雪周身的气息。他觉得吴傲雪的冷脸是镇定与淡然,干瘪的身材是出尘与苗条。这之前,张磊的历任纸片人“老婆”无一不是童颜巨乳的萌妹子,他从没想过第一任女友会是瘦弱清冷的类型,且自己如此沉迷。
觉出吴傲雪的好,对于自己的不好,张磊就看得愈发清晰了。他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关心过吴傲雪,没给她买过礼物,甚至从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每次回去找她都是打一炮就算,偶尔出去看个电影,爆米花还大半被自己吃了。张磊越想越懊恼,他打开手机,想给吴傲雪买些礼物,却发现收信箱里有一条银行的未读信息——是来自吴傲雪汇款的转账提醒。这时候,张磊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吴傲雪帮自己管店半年了,自己居然从没提过工资的事情,她发来的账目也是扫一眼就算,至今都没认真看过。想到这里,张磊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滚进卧室打开电脑,他找出吴傲雪发给自己的账目表格仔细看了,这才发现吴傲雪拿的还是当初做美甲师时候的工资。张磊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自己,他骂自己愚蠢,边骂边给吴傲雪卡里转了这几个月来店里一半的盈利——经济形势这么不好,吴傲雪能做到月月赚钱,自己居然还不给人家发够工钱,别说作为男友,就是作为老板,自己也太不讲究了。几分钟后,吴傲雪打电话来,问张磊转账的事情,张磊将事情说了,并近乎哭天抢地地道了歉。吴傲雪哭笑不得,几番推让,之后还是不顾张磊意愿将钱转了大半回来,只留下每月几千块钱,并给张磊发来一张某招聘软件上十八线城市店长的薪资截图。张磊坐不住了,他发消息推了几个星期前答应的聚会,买了周末回家的高铁票。
酣畅淋漓的久别重逢炮之后,张磊又提起薪资的事情,他说到口干舌燥,念了一大通“我的就是你的” 云云,吴傲雪却一直坚持拿自己应得的就好。最后,被张磊说得实在没办法了,她才半开玩笑地说了句:“几个月前你救了我的命啊,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一点票子又算得上什么呢?”
听了这话,张磊的周身骤然冷下去。他转了转脑袋,从对着床的电视机的黑色屏幕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是一个圆滚滚的肉团子,脂肪将皮肤撑得鼓胀。他又掏出手机,仔细看了看自己的面庞——被肥肉推挤的五官团作一团,这使他显得凶横又愚蠢。张磊盯着自己的脸上下左右打量了半天,愣找不出丁点称得上“帅气”的地方。紧接着,他扯开被子,低头看向自己的鸡儿,发现它紫黑紫黑的,既不粗壮也不漂亮,现下,它正脏兮兮地耷拉着脑袋,懒洋洋地垂在被肥肉挤成三角形的胯部中央。他又想了想自与吴傲雪相处时自己的表现,半晌,不得不悲哀地承认,吴傲雪因为性格喜欢上自己的希望比因为脸喜欢上还要渺茫。
张磊忽然觉得很茫然——吴傲雪究竟喜欢自己什么呢?最后,张磊不得不悲哀地推测,大概吴傲雪并不喜欢自己。吴傲雪有很多可爱的地方:她待人友善,长相清丽,知恩,能吃苦。但自己呢?肥胖、幼稚、坏脾气。
“大概是报恩吧?”张磊失落地想。“但救她的其实是张建国,最开始我还想赶她走来着。”
“也许是为了我的钱?”张磊又摇了摇头。他自己也觉得这样的揣测非常可笑。
最终,张磊还是认定,吴傲雪是为了报恩,这使他沮丧。张磊是惯没有城府的,于是他的失落直通通地写在了脸上。吴傲雪也知道自己说错话,她绞尽脑汁安抚了张磊半天,也没能将张磊安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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