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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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安心住下来，郁明也没有走，说回京太折腾，等文朗休假结束以后一起走，文夫人自是高兴的，上了岁数的人喜欢热闹，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我们没走，柳知世倒是来告别了。

柳知世没有与郁明告别，而是约了我跟文朗出来，我们去了一家酒楼，位置很偏，在一个小巷子的尽头，周围尽是些破烂的房子，很久没人住了，不知道为什么老板会选在这儿开一家酒楼，还一开就是十几年。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文朗却是知道的，拐进巷子前他惊愕的看了柳知世一眼，好像在惊讶他怎么知道这地方，可柳知世只是神秘的笑了笑便带我们一起走进去。

老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见到柳知世惊喜道，“你小子可算来了，也有个一阵儿没来了吧！”

转眼又看见文朗，脸上的笑更大了，“呦，这不是文家小公子吗，怎么，你们……”而后他恍然大悟道，“看我这记性，你去年九月高中啦，想来跟柳公子成了同僚了，是不？都有一阵儿没来了，我这就去做饭，还是老三样呗？”

“成啊，在给我们上一大碗面疙瘩汤。”柳知世爽朗的笑道，“再给梅公子来只板栗烧鸡，油小一些。”

老板对着我略一点头算是见过，转身就亲自去后厨忙活了。

我们上了二楼，柳知世带着我们坐在靠窗边的位置，本来我对窗边的位置是有些发憷的，但盛情难却，他又有什么事儿要说的样子，再加上那罪人已经死了，现在已经无人能伤害到我，我便也放下心来，坐在了窗边。

我们挨着窗，文朗坐在窗子对面，兴奋地指着外面给我看，“你瞧，这儿能看见咱家呢。”我往外看去，果然能远远地看见文家后院的那个秋千，我心里千回百转，终于明白过来，想来是郁明带着柳知世来这儿偷偷看过文朗，所以柳知世才选了这个地方。

我心头一阵酸楚，看他跟文朗谈笑风生，也不知道他怎么忍得住。

不多时菜送上来，老板又赠了两壶温酒。

“我要走了。”他喝了一口酒说道。

“怎么这么着急？”文朗问道，“先别走呗，等我们过完了年，咱们三个一起回去。”

“不回皇城。”柳知世说道，“我……调任了，以后都不回皇城了。”

“你怎么？”文朗显然不知道这事儿，还愣了一下，“调到哪里去了？”

“去漠城当个九品小县令，是我主动要去的。”他解释道，“那地方人少事闲，我这身子不行，不宜太过操劳了，我累了，须得歇歇。”

“那去做个九品也太过委屈。”文朗为他抱不平，“怎么不来城里做知府？”

柳知世笑而不语。

“你跟郁大人就算是订下了吧？”他忽然问答。

文朗迅速红了脸，假咳了一声，用袖子遮了遮脸，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柳知世猛地灌了一大口酒，随后放声大笑起来，“好好好，蹉跎了十年，总也不好再蹉跎下去，祝你们长长久久和和美美吧，干一杯。”他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我却看见他眼角泛了红。

喝到最后文朗不胜酒力睡了过去，我唤来小二吩咐他准备一顶轿子，要带着文朗回家去，下楼付钱的时候我听见那老板问柳知世，“怎么没跟郁大人一起来？”

“郁大人忙着呐。”柳知世回答道，随后又小声的接了一句，“以后也不会一起来了。”

“他与文公子的事儿？”老板挑了挑眉，伸出两个拇指对着弯了弯，又坏笑着问道，“成了？”

“成了成了，再不成都拖到什么时候去。”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走了。”

我们先将文朗扶上了车，他一把拉住了我。

他站在雪中，长身而立，一身白衣有些晃眼，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正是说书那天拿着的，我仔细瞧了瞧，那扇子下面印着个不起眼的郁字。

我方知道，这扇子是郁明提了字送给他的。

“今日一别，后会有期。”他对着我作了个揖，“梅公子日后得了空，可以去漠城寻我玩，但最好夏日的时候来，冬天未免过于冷了。”

“一定一定。”我跟他客套，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当真要调走？功名利禄全都放下了，要去那小地方做父母官？”

“我原本也不是为了功名利禄，原本我也是为了做父母官。”他眨了眨眼睛，“若不是有事儿耽搁了，我早些年就去做父母官了。”

是什么事儿耽搁了，我们彼此心知肚明。

是对郁明说不出口的爱慕，是帮郁明讨文朗欢心的卑微，是这十年风月求不到的结果。

“青山不改。”我也眨了眨眼睛，“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他目送我上了车，转身走向客栈。

他走的很慢，好像想在这儿多停留一阵儿，多呼吸一些跟郁明同一地方的空气，他又走得很快，好像迫不及待奔向新生。

最终他在一个桥边停了下来，桥上锁满了同心锁，是一些痴男怨女的美好心愿，他想了想，也找老板付了九文钱买了一把同心锁，在上面刻下了文朗和郁明的名字，随后他将那锁锁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转身走掉了。

祝福，便是我能给你最后的东西。

他收拾好了行囊，下楼与客栈的老板告辞，出门的时候在门口看见一株尚且光秃秃的梨树，找老板要了一把铁铲，翩翩公子开始大汗淋漓的挖土。

随后他将那把印着郁明印章的扇子埋在了梨树下。

我孤身前来与你相见，自当孤身而去与你离别，我不拿你的扇子，你也将我的心还回来。柳知世埋好了土，对着老板歉意的一笑，好在老板见惯了文人的伤春感秋，埋把扇子不算什么大事儿，挥挥手便让他走了，临走之前还免费赠了他两个热气腾腾的馒头。

他揣着这两个馒头坐在慢悠悠的马车之中，忽然感到如释重负。

再见了，我的尚书大人。

若有机会再见，我须得称你一声他的尚书大人。

到那时，我应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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