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话
-----正文-----
脑子里是纷乱复杂的梦,年少的记忆纷至沓来。
一个大雨磅礴的雨天。
那时刚和尉迟峰在一起一个月,天天都被要求接吻,抚摸身体,他很委屈。尉迟峰年少不懂事,做爱要求次次得不到恋人同意,开始和他闹脾气。两个人开始冷战。
明明是前后桌,低头不见抬头见,硬是一个星期不说话,夏银河委屈,尉迟峰生气。
尉迟峰人缘好,天天和其他人说话转移注意力,张哲对他爱答不理,他就和夏银河同桌疯狂聊天。夏银河同桌张婷是个长发的小女生,喜欢尉迟峰,天天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幼稚顽劣的孩子出于生气,出于想引起恋人注意,故意和张婷说很多暧昧话题,说她头发好长,洗发水味道好香,说她皮肤好白,比他妈妈皮肤还白,说她酒窝好可爱,笑起来好甜。张婷羞涩地问: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啊?”
尉迟峰眼珠转了转,突然说:
“胸大的!”
张婷A罩杯,几乎没有发育类型,好不尴尬。那天张哲第一次和他发脾气,踢了他一脚,作业也不给他抄,他火冒三丈,怒吼:
“干嘛!!”
张哲冷脸不说话,起身收作业,他是那一组的小组长,收到夏银河的时候,语气温柔:
“做完了吗?”
夏银河轻轻点头,将作业递给他。尉迟峰站起来就去抢,说:
“给我抄一下!”
张哲瞪了他一眼,拿起作业就走。当天尉迟峰没有按时交数学卷子,又被叫到办公室挨批评。课间回来,脸色漆黑,冲夏银河发脾气:
“抄下你作业又怎么了,小气鬼!”
夏银河当即白了脸,随即眼眶通红,要流泪,尉迟峰小声嘟囔一句:
“就会哭。”
夏银河自然听到,上课铃声打响,尉迟峰没来得及看到恋人疯狂留下的眼泪。是节历史课,历史老师郑天云向来只管讲课不管听课,抬头望天花板悠悠讲了四十分钟,语调毫无起伏,上好的催眠曲,许多学生都在小声说话或睡觉。夏银河一直努力咬着嘴唇,还是控制不住小声哽咽,哭得全身都在发抖。张婷向来不喜欢他,默默看自己的书,也不管他。
尉迟峰趴在桌子上生闷气,恋人的哭声自然听到了,又酸涩又难过,还有重重的不甘心,每次都是他哄他,每次都是他道歉,凭什么!带着婴儿肥的脸气鼓鼓地嘟着,眼眶红红,也想哭。夏银河哭得逐渐失控,趴在桌子上,剧烈啜泣,周围人都听到,好奇地看着他,讲天书的郑天云也注意到,大喝一声:
“安静!”
夏银河被吓到,努力咬唇,努力控制情绪,还是难过得眼泪鼻涕直流。张哲掐尉迟峰,尉迟峰犯了倔,就是不低头。张哲气得狠狠掐了他一把,掏出包里的纸巾去戳夏银河,夏银河迷迷糊糊回头,看到是张哲,小声说谢谢。
尉迟峰心里又不是滋味,吃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撕了一大页作业纸,狠狠写了三个字:
“对不起!”
扔过去,夏银河不理他,默默擦眼泪,把作业纸刨到地上。尉迟峰火冒三丈,又气又急,还有委屈,又撕本子,写:
“原谅我好不好?”
还是不理,还是不看。咬着牙,再次写了三个字:
“我错了。”
始终没有理他。尉迟峰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贱过,低三下四道歉,处处讨好哄他,他从来不体谅自己心情,总是犹犹豫豫,这也不让那也不让,他根本不喜欢自己。
放学的时候,雨下得很大。夏天突如其来的暴雨,猝不及防,很多人没带伞,堵在外面走廊上。有家长带伞来接自己孩子,半小时后,校门口人车拥堵,教室人几乎走光。
夏银河一直呆在教室,直到晚上七点,天黑尽,雨也没有停。他没带伞,没人来接他。
七点半的时候,雨开始下小,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教室大门突然被猛地推开,穿着黑白校服的男孩拿着伞,身上被雨水溅得狼狈。
夏银河看到他,还是觉得难过,低头不和他说话,准备离开。尉迟峰抓住他手,眼眶通红,问:
“什么意思?”
他甩手,甩不掉,眼睛红红,又要哭。
尉迟峰全身水汽,身上带着雨腥味和奔跑后的汗味,拖着他就往外面走。他用力挣扎,声音是痛哭后的低哑:
“你放开。”
男孩全身冒火,还有难过,将他按在走廊转角,双手撑在墙上,质问他:
“你到底什么意思?”
夏银河哭了一下午,眼泪收不住,又哭着说:
“分手好了。”
尉迟峰脸色惨白,胸口突然剧痛,眼睛瞪大,泪水滚了出来,声音都在发抖,问:
“你说什么?”
夏银河抹眼泪,哭得伤心:
“我说分手。”
尉迟峰怒吼:
“我不分!!”
夏银河眼眶红肿,声音沙哑,可怜说:
“为什么不分,你喜欢胸大的,你喜欢女生,你不喜欢我。”
说到不喜欢自己,又委屈地哭了出来。
尉迟峰哭吼:
“我他妈开玩笑你也当真?”
他也吼他:
“有你这样开玩笑吗?”
难过得不能自已,疯狂掉眼泪,声音哆哆嗦嗦:
“你怎么可以这样啊…”
每天都和自己同桌说话,从来不考虑自己感受吗,怎么可以这样啊?
尉迟峰难过,理亏和委屈让心脏剧痛,抱住他,哭着说:
“原谅我好不好,我错了,对不起。”
恋人身上干净的味道传来,熟悉的滚烫体温包裹着他,心情奇迹般愈合,贪恋他热烈的拥抱。尉迟峰又哭又撒娇,抱着他身体蹭他:
“原谅我好不好,原谅我,老婆。”
被叫老婆又甜蜜得不能自已,嘴角偷偷泛起笑容,没有点头,没有说话,想听他更多甜言蜜语。
尉迟峰狗一样抱着他,脑袋磨蹭他的肩膀,气呼呼:
“喜欢老婆,最喜欢老婆,我爱老婆。”
甜蜜得如同吃了鲜美的草莓蛋糕,尉迟峰放开他,扶着他的脑袋开始和他接吻,泪水的味道、口水的味道交缠,外面的雨停了,心中也是雨过天晴的明媚和甜蜜。
半小时前还恨得要分手,现在却亲得难分难舍,焦急地渴望对方,相互拥抱,相互爱吻,口舌交缠,闭上眼完成一个甜蜜的吻。尉迟峰将人压在墙角,身体紧贴他,狂烈地吻他。青春是一场盛大的烟火,他们的爱情,是烟火中最明媚的礼花,一闪即逝,瞬间绽放,瞬间熄灭。
从来没来得及好好说过分手,没来得及好好告别。
两个青涩的少年躲在无人的走廊拐角,亲到嘴皮红肿,如果剧情没有转折,是不是就可以这样甜蜜地过完一生?
他们会在一起,他们会相守。灵魂永远纯净,爱情永远保鲜。尉迟峰说:
“宝贝,我真的好爱你。”
才在一起一个月,就想用一辈子去爱一个人,还没有得到他的身体,就想对他承诺一生。
爱一个人,刻骨铭心。
他们额头相抵,听着外面淅沥沥雨声,相互静默。尉迟峰亲吻他红肿眼睛,沙哑说:
“我送宝贝回家。”
还是坐在他自行车前面横梁,即使天空还飘着小雨也无所谓,下坡的时候,夏银河小声轻呼,冷冽的风吹打着身体,可是没关系,他的身后有恋人最炙热的体温,他永远不会寒冷。
在夜色下告别,他踮脚亲吻男孩嘴唇,说:
“我也好爱小峰。”
————
窗子外面又下起了哗啦啦大雨,雨点焦急,剧烈地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直响。
房间昏暗,静悄悄。
长发的男孩孤零零蜷坐在床上,静静发呆。身上套着尉迟峰宽大白色T恤,尉迟峰从他行李箱拿了他的内裤,为他穿上。
尉迟峰出门,不知去了哪里。
很久没有人进来。
————
305房间,沙发两边静静坐着两个男人。
金致尧神色疲倦,望着对面弓着背、低着头的男人,沙哑道:
“让我看看他。”
两人已经会面一个小时,尉迟峰从陆医生处了解了夏银河病因,以及当年的部分事实。金致尧到达米兰再次给夏银河打电话,他接起,约了金致尧到夏银河房间见面。尉迟峰克制心碎和怒火,再次向他索问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金致尧叹气,最终告诉了他。
尉迟峰低着头,看不出表情,地毯上深色一团,被滚烫泪水浸湿。青年抬头,眼眶红肿,嗓音破碎,问:
“所以,那个男人为什么自杀?”
他始终不肯叫费宪霖名字,而是用“那个男人”代替。
金致尧悲哀道:
“银河叫他去死。”
尉迟峰轻笑:“死了才会原谅他,对吗?”
金致尧突然心酸,还是点头。
尉迟峰偏头,望着窗外磅礴大雨,眼角滚下咸湿泪珠。他又问:
“他为什么发疯?”
金致尧望着他,欲言又止,很久没有回答。
尉迟峰眼泪静静流淌,哽咽:
“告诉我。”
金致尧心情沉重,还是告诉他:
“因为一些照片。”
小心看了看尉迟峰脸色,轻声说:
“关于你的。”
青年低头捂着脸,哭出了声。
前因后果,全部了解清楚,毫无遗漏,毫无误会。
金致尧还是忍不住问他:
“他在哪?”
尉迟峰捂着脸沉默流泪,半晌,掏出一张房卡放在桌上,没有起身。
金致尧拿到房卡,斟酌措辞:
“我先去看看他。”
尉迟峰微不可查点头。
“咔嚓”一声,房门开启,夏银河偏头,看到金致尧,微微惊讶。金致尧穿着深色西装,衬衫皱巴巴,神色疲倦,看起来像赶了远路。男人坐在床尾,看了他一会儿,问:
“你还好吗?”
夏银河轻轻点头。
金致尧神色难过,还是说:
“我刚刚和他见面了。”
这个“他”,指的是尉迟峰。
夏银河轻轻瞪眼,金致尧又说:
“我告诉了他以前的一些事情。”
夏银河瞪大眼睛,似慌乱,似无措。
金致尧还是说:
“他应该知道。”
夏银河咬着唇,眼眶湿红,金致尧坐近,摸他湿红眼尾,心中疼痛,说:
“抱歉。”
夏银河眼泪流了出来,金致尧轻轻抹去他脸上泪珠,说:
“抱歉。”
尉迟峰进屋时,金致尧低头坐在房间沙发,夏银河坐在床边,低头沉默。
看到青年进来,金致尧默默出门,为二人留下独立空间。
屋外大雨滂沱,黑云低压,雨声潺潺,世界如同在哭泣。
尉迟峰脸色惨白,眼眶红肿,静静看着他沉默背影,走到他面前。男孩低着头,长发垂下,遮住他冷白小脸。身上只套着一件宽大T恤,遮住臀部大腿,小腿光裸,赤脚触在地毯。
尉迟峰突然跪在他面前,伸手撩开他头发,露出他布满泪痕小脸。手指轻触他湿红眼尾,哭哑哀求:
“嫁给我,好不好?”
夏银河瞪大眼,不可置信。
尉迟峰哭,偏头望着地毯,半晌又转头看他眼睛,嗓子哑得不像话:
“嫁给我,做我老婆,我一生都不看别人一眼,好吗?”
夏银河心中剧痛,咬唇流泪,无法回答。
尉迟峰低头,眼泪疯狂砸下,半晌再次抬头,直视他布满泪痕双眼,轻笑,问:
“你爱他,对吗?”
男孩沉默流泪,不回答。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尉迟峰笑得哀伤,还是问他:
“忘不掉,对吗?”
夏银河双唇颤抖,胸口千言万语,一句话也说不出。尉迟峰心情绝望,反而平静下来,眼泪流尽,低头在他面前跪了很久。窗外雨声淅沥,乌云逐渐散开,天光透了出来,一切重获新生。
男人站了起来,擦干脸上泪珠,沉默地开始收拾自己东西。夏银河愣愣望着他背影,很快,尉迟峰收拾好,只带了必要物品,其余全部留在房间。青年穿着黑色夹克,黑色长裤,白色板鞋,身高腿长,面容俊朗。背好自己挎包,拿上自己手机,理了理乱糟糟头发,转身面对他,笑容清淡,声音轻柔:
“再见。”
转身,头也不回离开。
门猛地打开,金致尧靠在走廊吸烟,愣愣看着尉迟峰,尉迟峰看他一眼,轻点了下头,背着包快速走进了电梯。
进大厅,退房,快速订了最早航班,回伦敦。拒绝思考,拒绝悲伤,一切都该结束,早该结束。
等飞机的时候,向King发送消息,约他和朋友泡吧。
回伦敦第一晚,玩得很疯。一群人在酒吧喝得人仰马翻,大声笑闹。King喝醉,搂着尉迟峰,说想听他唱歌。尉迟峰脑子还残留清醒,望着酒吧台上音响话筒,跃跃欲试。
等驻唱下台时,和老板沟通,坐到台上独凳。
青年黑衬衫,黑色长裤,黑色短靴,坐在台上,头发凌乱,眼神迷醉。整个人松弛放纵,随性不羁。这本来就是他原本模样,不需要为谁改变。
伴奏响起,一首熟悉的中文歌曲。
尉迟峰喝醉了酒,依然唱得认真:
深色的海面布满白色的月光
我出神望着海
心不知飞哪去
听到他在告诉你
说他真的喜欢你
我不知该躲哪里
爱一个人是不是应该有默契
我以为你懂得每当我看着你
我藏起来的秘密
……
愿意在角落唱沙哑的歌
再大声也都是给你
请原谅我
不会说话
……
……
嗓音低沉,温柔,赤诚,真心。
再见,初恋。
再见,我的心。
不能给你幸福,祝你幸福。
我想我累了,想要重新爱人,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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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有人骂小峰渣,但他真的累了,七年,没有回应的爱,够了。
小峰已经了解所有事实真相,包括银河发照片那段,两个人爱得这么深,相互自杀,让他咋个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