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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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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燃忽然想到了来日。和楚晚宁的,许多个来日。”

-----正文-----

墨燃从红莲水榭出来后径直回了巫山殿。

他觉得自己疯了。

因为离开时最后看到的是被他一巴掌扇倒在地的楚晚宁。

疯了。

他怎么敢再次伤害楚晚宁。

墨燃从未感到此时深渊一般的绝望。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抬手打他。只觉得当时似乎有万蛊噬心的剧痛,连带着脑子都不受自己控制。眼前一黑。

再清醒过来时掌风早已收不住。

接着便是楚晚宁跪倒在地上微肿的脸和散乱的发,身后一尾青色的残影从眼前闪过。那是前几日自己亲手为他系上的青色发带。

一秒都不敢再看,于是他逃开了。

可是怎么会。

怎么会。

是什么让他失去理智。

刚才疯一样的状态让他根本没在意楚晚宁到底说了什么。如今静下来,才觉得一字一字恍如千钧,字字砸在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楚晚宁说,当初打过他之后为他做抄手。

楚晚宁说,当初修补天裂用的是观照结界。他生命垂危之际,想得却是不要自己一副残躯连累了徒弟。

楚晚宁该是有多痛。

从前世人敬他怕他,却无人爱他亲近他。如今自己说要爱他疼他,却又亲手打他。

墨燃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

不知好歹不辨亲疏。

眼盲心瞎。

抬手一掌凝了灵力打在胸口,墨燃只想剜出自己的心看看。到底里面装了什么。

这一章用了十成十的力,结结实实挨下去自然是鲜血四溅。墨燃放纵自己在身体的痛楚里沉溺,却在恍惚间看到自己胸口处丝丝缕缕的黑线溢出来,凝成一朵黑色重瓣花的模样。

来不及探究。指尖刚触上去,花身连着茎俱都碎成了齑粉。

而后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墨燃昏了过去。

天音阁。

身形颀长的黑衣人带着面具,正跟木烟离议事,忽然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到脑子,仿佛灵魂的震颤。

不好。是八苦长恨花。

强忍着一口浊血,华碧楠交待,“你留在这儿,我去去就来。”

墨燃觉得自己仿佛踏入了什么虚空之境或者黄粱美梦。总之眼前一幕幕如走马观花,虚幻得让人难以相信。

——通天塔前‎‍‎‍‌海‍‎棠‎‌‍‌‎树下,正低头摆弄手中玄铁指套的玉衡长老颜色卓绝

——细雨淅沥里,青色石阶里钻出的金色柳枝正托着蚯蚓回草堆

——灯火明灭下,自己正就着灯花绣一朵五瓣‎‍‎‍‌海‍‎棠‎‌‍‌‎到手帕上

......

最后是十五岁的少年坚定地挡在正在闭关的楚晚宁身前,被种下了一朵黑色重瓣花。身前是往日温和有礼如今却满面狰狞的另一个少年人。

师昧。

原来是师昧害楚晚宁。

原来是师昧的半片残魂,才叫自己蹉跎半生不辨爱恨,才...又伤了他。

玉衡长老。北斗仙尊。师尊。楚晚宁。才是自己最爱的人啊。

墨燃只觉心中大恸。画面有多美好就又多残忍,携着虚度的许多年光阴,一分一秒皆是控诉,又似嘲讽:谁让你眼盲心瞎。

想出去。

想立刻冲到红莲水榭里看看那个人。

想告诉他,原来我从来都看错了自己的感情。原来我从来、都只放了你一个在心里。

......

墨燃终于挣脱了铺天盖地长了触手一般揪着他神经的回忆。

飞奔到红莲水榭推门时,瞬间死寂。

他的师尊躺在简陋的木床上。闭着眼。安静得没有一丝人间烟火气。

抬头怒视站在床边风轻云淡的黑衣人,“我师尊怎么了?你是谁?”

黑衣人抬手拿下面具,淡笑着看墨燃逐渐放大的瞳孔,“你不认得我吗?阿燃。”

师昧。还活着。

墨燃一口银牙都要咬碎,挥手唤了陌刀就要招呼过去。却在听到下一句话时硬生生收势,来不及收起的劲风落在自己胸口,又是吐了一口鲜血。

“师尊被我种了同心蛊。如今我受多大伤,他就遭多大痛。”

“呵。怎么收手了。”

“这么多年你打他又没少过。如今不过这简单的一刀,怎么就舍不得了。”

目眦欲裂,墨燃的眼刀几乎想要眼前这罪魁祸首千刀万剐。然而他只能默默收了刀,颓然一叹失了所有力气,“你要我做什么?”

师昧眼看狂妄不可一世的踏仙君陡然失了魂,忽然笑得灿若桃花,“墨燃。我的确没想到你能摆脱八苦长恨花,可那又怎么样呢。你还是要为我所用,做我的刀。”

“你还是没办法和师尊岁月静好。”

“你甚至不知道师尊腹中怀着你的孩子。”

满意地看着踏仙君如遭雷击,师昧接着说,“我要你继续炼制珍珑棋子,直至,杀尽天下人。”

语调平静,似乎并不觉得要杀的是活生生的人,而只是割了一片山上的野草那般简单。

墨燃胸中激痛,眼前似乎出现了当初那个挡在师尊身前的十五岁少年,他看着他自己,时光交错,作出了一样的选择,“好。”

哪怕要他堕魔要他死后入无间地狱,只要师尊安好不染纤尘,他也甘愿。

只是师尊,我又要让你失望了吗。

岁月磋磨了许多年,终于让墨燃拾回了自己失落的本心,可是他刚想小心翼翼捧了递给那个等他许久的人,还没等到捂热,又不得不亲手丢弃。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遭命运如此嘲弄。

师昧得偿所愿,正想再嘲讽几句。却感到背后忽然一道金光穿胸而过,耳边琴音铮铮响起,无孔不入渗到金光凝成的实体里,剧痛无比。

楚晚宁?

不可能。自己明明施了安眠咒。

楚晚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睡去又醒来,只是醒来时恰好听到谁说要墨燃杀尽天下人,细一听竟是师昧的声音。猛然想起墨燃的嗜血暴虐似乎师昧身死那一年才逐渐显现,忽然明白了一切原委。

虽不知墨燃神武在身怎么会受师昧胁迫,却在听到墨燃的那一声“好”之后无法自控。拼了灵魂之力唤出九歌抵死一击,楚晚宁只有一个想法,墨燃,我不要你再堕魔。这一次,师尊护好你。

刹那间金光四溢,古琴通身光华流转,在楚晚宁手下发出烈烈铮鸣。楚晚宁来不及再看墨燃一眼,闭了眼调出全身力量,却忽然、始料未及地对上了陌刀。

......

昏过去的前一秒,楚晚宁只看到手执陌刀的踏仙君黑袍猎猎,剑眉星目在金光映照下越发耀眼。

楚晚宁生平第一次,放任自己从一个痴心人的视角,细细看了一眼他念了许多年的这个人。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然后万物死寂。没了意识。

墨燃看到楚晚宁唤出九歌的那一刻心猛然揪起,下意识用陌刀挡了师昧胸前的金刃,好在金光偏了一寸,没有正中穿心。他飞身而起接了缓缓落下的楚晚宁,想来那一下被他阻断了,应该没有伤及太多灵魂之力。

还有孩子。

墨燃看着怀里的人,目光柔下来七分。灵力源源不断地从指尖进到楚晚宁的额头,墨燃确定楚晚宁没事了之后,才轻柔地将人放在了床榻上。

转身去看奄奄一息陷入昏迷的师昧。沧海桑田。他对师昧的印象还停留在天裂那天,如今看这个身形修长的黑衣人,只觉面目可憎。

该怎么办。打不得杀不得,却也不能任其行事。

头疼。

索性将灵力凝成实质,化了个黑色绳索将人绑了扔在一旁。又不放心于是回身渡了些灵力护住其心脉,就再不看一眼了。

满心满眼都是榻上之人。他的额头,他的眉眼,他的鼻梁、唇瓣,还有他的发他微红的耳珠甚至他微微翕动的鼻翼,墨燃似乎许多年没拿自己真正的一颗心看过楚晚宁了。

他的师尊还是那么好看。

忽然想起师昧的话。墨燃半是迟疑半是欣喜地将目光移向师尊稍显平坦的小腹,这里...有他的孩子?许是楚晚宁半缕地魂的缘故,他在那场大梦里也看到了许多楚晚宁的记忆。其中就有怀罪塞进楚晚宁脑子里那一段。

他的师尊原是神木。神木之身有孕如人间草木发芽,所以他并未过分惊讶,只是感叹于生命的神奇。

感激生命的馈赠。

墨燃忽然看着师尊的小腹笑得像个痴汉,又忍不住伸手探了探,还是觉得不够,于是凑着脑袋蹭了蹭——还是不尽兴。索性轻轻掀了师尊的半边薄衫,鼻尖微微蹭着有鼓起迹象的小腹,细细吻了上去。一寸一寸,从依旧平坦的小腹到情动不已逐渐往上,掠过胸口两点红樱,却并不捉弄,只是虔诚地亲了亲,又往上到锁骨、脖颈、喉结、最后到嘴巴、眉眼。似乎是将这么多年错过的温存,都一齐放在这淡淡的肌肤相亲里了。生怕多一分会显得亵渎,少一分会失了情意。

墨燃想起自己在楚晚宁记忆里看到的东西,笑容更甚了些。他的师尊......藏了许多事不曾告诉他呢。

等他醒来,一定要慢慢算账。

唤来刘公派人去请了孤月夜的姜曦,却也知道照姜曦的脾气不会轻易前来。虽知自己轻易不会再行杀戮,却还是让人转达,“告诉他,他若在半个时辰内赶来这一趟,本座允诺麾下骑兵此生不入孤月夜。”

毕竟是孤月夜的尊主,就算自己再讨厌踏仙君,为了弟子门人他还是会来这一趟。

果然。

姜曦被侍卫宫女引着到了红莲水榭时,正看到踏仙君一脸痴汉笑看着床榻上的人。

怕不是自己瞎了。怎么会觉得嗜血暴虐的踏仙君会笑得如此之...傻?

咳了一声,姜曦镇定开口:“你此后不能进犯我孤月夜。”

“嗯。”

“你找我来做什么?”

“你过来把脉。”

“......”一脸黑线,他千里迢迢奔徙而来,竟只是给踏仙君的宠妃搭脉。

不情不愿地走到床前,也没看清帐里的人,只有露出的一截皓腕似霜雪,想来颜色应是不差。不然也不会得踏仙君如此青睐。

待搭了脉,才觉得疑惑。这脉象分外奇特,遒劲有力似是个男子,可又分明是怀孕的迹象。只是跟我有什么关系。懒得再想。

“这人怀孕了。”

“我知道。师...人怎么样?”

“体弱畏寒,身受重创。需用药调理。”

“...胎儿可稳?”

“脉象略弱,可用药安胎。”

“那你去拿药。”

“......”

“等等。你可知什么是同心蛊?”

“同心蛊?你怎么会知道那玩意儿?”

“你不用管,跟本座说清楚,同心蛊是何物,如何发作,如何可解。”

“......”跟这不知礼义不讲道理的东西说话真是气人。姜曦费力平了口气,才接着开口,“同心蛊是上古魔物,传说即使是仇敌被中了蛊也会滋生情意,每到月圆之夜情潮汹涌,非彼此不可除。否则便会万蚁噬心而亡。”

墨燃愣了一下,师昧可不是这么说的,难不成?

“若其中一人受伤,另一人可会感同身受?”

姜曦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自然不会。”“这种魔物甚是罕见,流传至今早不知哪里还有。若只是出于淫邪目的,还是劝你别用为好。”

“......”原来他以为是自己要种蛊。只是这会儿没时间理他,“你过来检查一下,床上这人可曾中蛊。”

姜曦心说可去你的吧,这种蛊要是在身体里,光是看都看得出来。只是还是过去看了,又搭了把脉,才说,“没有蛊。”

无法理解踏仙君的狂喜,姜曦只是觉得自己这一趟没有缺胳膊少腿儿,还换了孤月夜一世安稳,倒也不亏。

根本没在意姜曦什么时候走了。墨燃此时脑子里只回荡着师尊没中蛊这句话。师尊没中蛊,他便不会因师昧受伤而受痛。

师尊会在他的保护下安然无恙。

从此以后没人可以再伤害师尊。

此后茫茫人海,也再没人......能逼迫他去伤害师尊了。

墨燃忽然想到了来日。许多许多个来日。他与楚晚宁的,最美好的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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