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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不曾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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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知的 未来里 未定机率

-----正文-----

二十七岁那年,许时曦终于接受事实,即他或许根本就不是什么天才,普天之下,和他一样擅长画画的不知有多少,他不过是普通一个。

他也接受了另一个事实,即他早把最澎湃炽热的恋慕永远留在十七岁,投掷在一个永远不会看他的人身上。他觉得挺好,也觉得可惜。汹涌的爱恨是逼出艺术家潜质的一大助力,许时曦现阶段平静如水与他的暗恋对象有关,这是他不能变成真正天才的原因。

二十七岁那年,许时曦终于决定去死。小时候医生说他活不了多久,但他挺神奇地活了很久。老妈以前生气到极点,尖声叫着“你怎么不去死”,他不当真。但在二十七岁那年,许时曦决定,要不就迎合他们的话,结束掉不长不短的一生吧。

他查了很久,最终选择烧炭自杀。因为据说这样可以死得好看一点,尸体处理起来,也不至于太难堪。许时曦倒是认可自己皮囊不错,死后变丑,他会有点点不高兴。

许时曦圈出日历上一个日期,他随便选的,离他做最终决定的那天还有小半个月。这段时间够他把一些事做完了,然后大大方方迎接死亡。

第一天,许时曦去一条马路边站了半天。他曾经在这里捡到过一只小小的土猫。他本来不想养猫,但那只小土猫实在是太可怜可爱,小爪子拽住许时曦的裤脚,就这么被带回了家。可惜这只猫在来到他家之前就已经生重病,许时曦还以为自己孤独无望的人生里终于能有一样支撑他的事物,结果一星期后小猫就死掉了。

第二天,许时曦回高中看了一眼。他不喜欢学校,但他在高中遇到了杨宙。他已经不记得杨宙长什么样子,只记得是个英俊的男孩子,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工作,有没有结婚,是否快乐。许时曦找到原来那间教室,由于是周末,门紧锁着,从窗外能窥见里面层叠的书,黑板上值日生的名字。许时曦趴在窗口,想象自己偷看杨宙的那幅场景。许时曦可能真的很喜欢杨宙,那个脸都记不清的男孩,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后想到他心脏还是柔软,只是这样空想就能笑出来。

第三天,许时曦去妈妈的家门口溜达了几分钟。他感谢母亲将他带到世界上,仅此而已。他没有什么资格不爱妈妈,妈妈给他生命,在最艰难的日子里也没有放弃他。虽然后来不爱他,或许是不再那么爱他,许时曦依旧没办法不爱她。

第四天,许时曦睡了一整天,睡醒后他发现身体里好像有一个很大的洞,一切都被吸收进去,里面黑漆漆的,不能反射出任何有实际意义的东西。许时曦躺在地板上,想象那个洞是怎样吞噬掉整个世界,然后吞掉他自己。

第五天,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过来。

许时曦睡在地上,迷迷糊糊接起。其实他并不想接,但由于没睡醒,他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是一个声线清朗的女生。

“喂,是许时曦吗?我是金娅真,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吗?”

许时曦皱皱眉,想挂断电话。

金娅真却抢道:“你先别挂电话,我不是骗子。我是你的高中同学,是这样,我们在筹划今年的同学聚会,想问你有没有时间参与?”

许时曦认真地说:“我快要自杀了,不会去的。”

金娅真沉默片刻,说:“我们定在后天,还是来看看吧。十年了,你一次都没有来过,杨宙也是……”

许时曦敏锐捕捉到那个名字,忽然来了兴趣。

“杨宙?”许时曦慢慢坐直身体,一手下意识地抠沙发边缘,“他也不去同学聚会?”

“嗯,他没怎么来过,都说是有事,不过今年他应该会来,陈桑说他要逼杨宙来……你还记得陈桑吧?”

许时曦当然记得,陈桑是他的亲戚,表哥之类的。他们从小不算亲,长辈们都偷偷叮嘱家族里的小孩不要跟许时曦多接触,陈桑是听话的孩子。

许时曦盯着墙上匆匆行走的时钟,终于还是答应了。

于是第六天他去商场买了一套新衣服,看来杨宙还是一如既往地打乱他的计划,比如说高中不可能喜欢上谁,比如说遗愿清单被挤压空间只好减少几项。许时曦还买了一束花,他隐约记得杨宙曾经在街边给路人分发玫瑰,曾经他胆小忐忑到只敢在一旁偷窥,现在也没多少长进。

第七天,许时曦戴着口罩搭地铁前往聚会的餐厅。他偏过头看玩手机的人们,神思飘渺地想,杨宙刚开始工作的那几年,是不是也在通勤路上或疲惫或放松。杨宙是在高中时就气定神闲、成熟稳重的男生,他会帮同桌陈桑订正卷子上的错误,却总回绝大家的邀约。高考结束那天,许时曦得到了微醺的杨宙的一句话。

但那句话是什么,许时曦居然忘记了。

许时曦刚走进门,服务员便笑靥如花地迎上来,问他是否参加附中的同学聚会。他点点头,跟着服务员走到包厢,容纳三四十人的房间自然宽大,许时曦略微低着头,看见坐在靠门位置的漂亮姑娘朝他招手。

是金娅真,她还是那么出众,一种混合了好容貌和好气质的优雅随年月增长愈发吸引人,任谁看到她都会觉得春天睡在枝上。

“时曦,”金娅真招呼许时曦坐在她身边,顺手拿开搁在椅子上的手包,“坐这儿,你怎么一点都没变?要被我嫉妒了。”

许时曦由衷地笑起来,不管金娅真是不是特意为他留了位置,对他这样一个“透明人”来说,都已经是很让他放松的做法。金娅真低声跟许时曦寒暄几句后起身去了别的桌聊天,他乐得轻松,干脆打开手机无所事事地玩游戏。

桌上其他人没有同他搭话的意思,一个个眉飞色舞或端着矜持着,一个人谈起今年不景气,似真非真埋怨现在培养小孩太辛苦,三岁便要学数学弹钢琴。另一个立马接上话,像是不经意地说她的女儿成绩名列前茅,前几天还拿了一个什么奖项的第二名。聊股票的,聊工作的,聊家庭的,偶尔提到高中时的事情,好几个人都面露尴尬之色,大概早就将往事抛之脑后,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强挂着笑容拔高声音道:“是是是,不就是那个什么什么……”许时曦握着杯子喝水,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笑了笑。

谁都会长大,会老。许时曦懒洋洋地想,那还是他厉害些,即将直接跳过这些步骤到达最后一步,堪称一劳永逸。

他正一杯接一杯地喝水,桌上人忽然齐齐往门口看,许时曦顺着他们的视线望过去,在他们嘈杂翻沸的声音中,久违地与杨宙撞上了目光。

好奇怪,明明已经忘记他的样子,连合照也扔进垃圾桶早变尘埃,许时曦还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笃定他的名字,胸腔里那颗东西也再次砰砰作响。

杨宙没怎么变,或者说,他跟在座的同学有所差别。在高中的时候他就与他人不同了,许时曦不知道这样的不同是因为暗恋还是因为杨宙原本就如此,但他确信杨宙的不同是他身上可贵特质之一。杨宙摘下口罩,淡淡笑着跟人打过招呼,略扫过四周,竟走过来拉开椅子坐到许时曦身侧。

许时曦抿着唇缩着肩膀,拿余光偷偷瞥他。距离拉近,许时曦开始害怕心跳声会不会被旁边的人听见。气温不高,许时曦却微微洇出一层薄汗,握住玻璃杯的指尖都有些颤抖。

他盯着桌面,旁侧忽地伸过来一只手,宽大修长,握着空玻璃杯。

许时曦被吓了一跳,险些将手中的水翻泼到桌布上。

他猝然抬头,杨宙含着些笑,很礼貌地说:“许时曦,对吗?”

许时曦愣愣点头,杨宙又说:“麻烦也给我倒一杯,好不好?”

他语气温和,许时曦没可能拒绝,只好拿了茶壶,努力维持镇定,为杨宙倒了一杯水。

“谢谢。”

杨宙垂眼刚喝了一口,许时曦看着他,犹豫半晌,终于开口道:“杨宙……”

“杨宙,你到了啊,”金娅真的声音响起,“你坐这儿?那我去另一桌。”

许时曦半张着嘴,这才发现杨宙坐的椅子上还挂了金娅真的外套。金娅真作势要拿,杨宙却率先起身,手里还握着那只玻璃杯:“不麻烦了,你坐,我去隔壁桌。”

杨宙看了眼仰着脑袋看他的许时曦,点点头算招呼过,转身去了旁边。

许时曦感觉自己身体里那个窟窿再一次变成黑洞,杨宙出现的那瞬间,有彗星拖着尾巴划过。但杨宙离开,一切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菜品呈上来,几位活泼的同学发言,熟悉的人凑在一块儿自拍、流泪,酒过三巡,大多人眼里都有了泪光,嘴里的话也沉下来,不再是那些虚伪的、矫饰的、大人的戏码。三三两两撕掉外边儿那层皮,蚌壳张开,柔软的、还年轻的内里显露出来,那些以为记不起来的琐事,黑板上的公式,校服、习题册、试卷,篮球和跑道,第一个喜欢的女孩,第一次成长的契机,通通涌上心头,漫溢出来,房间里被一种淡淡哀伤的烟雾笼罩。许时曦喝了很多酒,双眼迷蒙地看着同学们傻笑,他又有了新的遗愿——拜托哆啦A梦送来时光机回到过去。

金娅真也喝醉了,她撑着脸听陈桑颠三倒四地说以前的事,说他这些年糟糕的恋爱经历。陈桑说了很多,金娅真却还是安静看着他,他有些哑然,有些赧然,猛地站起来去别的桌敬酒去了。

许时曦两颊晕红,金娅真转过来,很轻地叹了口气,然后看着许时曦道:“……时曦,为什么不联系我们?”

许时曦笑着摇摇头,金娅真漂亮的眼睛泛着红:“你知道我们多羡慕你……”

许时曦说:“什么?”

“羡慕你不会变俗气,”金娅真说,“你不会变俗气。”

许时曦愣了片刻,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知谁先唱起校歌,扯着嗓子带着些哽咽,大家低声跟唱,歌声浮浮沉沉,汇在空气里像一股力量,推着每个人回溯那个十七岁。有人讲笑话,不是很有趣,许时曦还是跟其他人一样很捧场地笑起来。一片欢声笑语中,他下意识往杨宙的方向看过去,看杨宙微笑的侧脸,棱角分明的英俊一如往昔。

许时曦轻轻地想,杨宙还是这么好,真是他人生中最好的一件事了。

宴席快要结束,一些人整饬好自己,又换上那层皮,笑不到眼底地互相道别。有些人还沉浸在久别重逢的欢畅之中,吆喝着去下一场。许时曦披好外套,叮嘱金娅真注意安全,金娅真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唱歌,许时曦摇摇头,说要先走了。

“时曦!”

许时曦转身,看到金娅真朝他招手。他也笑起来,学她的动作挥挥胳膊。

金娅真说:“明年也来,好吗?”

许时曦弯弯唇角,没有接这个话茬儿:“走了,到家说一声。”

走出大厅,许时曦把下巴缩进衣领长出一口气。他酒意微醺,一半飘在空中,一半沉进泥地,向上的念头丝线般缠绕身体,将断未断,却有拉扯向死欲望的千钧之力。他有点后悔,来同学聚会看来是个错误,杨宙扰他,这样的“扰”单向而自我,隐秘又甜蜜。

气温一天天降下来,许时曦喝了酒不觉得太冷,脚步也轻快。他朝地铁口附近走,没出多远,身后朦朦胧胧传来声音。

是有人叫他的名字。

许时曦回头,看见陈桑和杨宙。

他愣了愣,陈桑走过来,说:“你怎么走这么快?”

“……我以为你们跟他们去玩,”许时曦说,迅速瞟一眼杨宙又收回来,“不去吗?”

陈桑说:“不去了,跟老杨聊会儿,你一起?”

许时曦说:“算了吧。”他跟陈桑几年没联系,也不知道陈桑为何要叫住他,还带上杨宙。

杨宙道:“要不你还是去吧,娅真在等你。”

陈桑沉默不语,杨宙又说:“她去,你不去,显得你很胆小,去吧,有什么事说开了不就好了吗?”

许时曦站在一旁,半张脸躲在衣领里,眼睛圆乎乎地绕着他俩转,安安静静看戏。

杨宙又劝了陈桑几句,陈桑终于妥协,点点头准备原路返回。

“他们在群里发了地址,”杨宙按亮手机给他看,“你现在追上他们。”

陈桑离开了,许时曦顿时慌张起来,把脑袋垂得更低。

“是去坐地铁吗?我们一起走过去吧?”杨宙说。

许时曦耳朵发热,不由自主伸手握住耳垂,很有些傻乎乎地答应下来。两人并肩往地铁站走,都默不作声。

“冷不冷?”

杨宙似乎是看到许时曦缩头缩脑,随口问道。

许时曦偏过头看他:“还好,今年比较冷。”

杨宙笑了笑:“是,每次出门都很艰辛。”

许时曦问:“你还住原来那儿吗?”

高中时杨宙和他一个小区,许时曦住的那套房子现在已经归自己了,这些年来他没在小区里见过杨宙,曾经偷偷到杨宙那栋楼打量,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们应该搬家了。

“搬家了,大一的时候我爸爸生病,花费很大,”杨宙轻描淡写道,“就换了个地方住。”

许时曦眨眨眼:“那叔叔现在……”

杨宙说:“康复了,但只能在家里工作。”他比划一个拍照的动作:“现在轮到我干这个了。”

许时曦被他逗笑:“那么你们一家人都是同行了。”

杨宙说:“嗯。”

两人走进地铁站,过安检,候车。周末的晚上行人熙攘,好容易挤上车,没一会儿就被挤到了角落面对面站着。杨宙个子高,又有锻炼习惯,许时曦成天在家闷着,体形对比便明显,杨宙几乎将他半困在怀里,侧身握住扶手。

许时曦偷偷看他,一个二十七岁的杨宙,一个到了这个时候依旧闪闪发光的暗恋对象。人有七情六欲,有生活琐事柴米油盐,从象牙塔里出来需要面对的何止生活,简直是整个人生都不可抗拒地加速,被什么力量推着向前。可杨宙还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站在这儿,不说教,不油腻,但看上去并不快乐。

当然快不快乐只有自己知道,别人的揣测都是扯淡。许时曦定定看着杨宙,流泪的冲动慢慢涌上来,压得很实,压得他胸口发闷。他快要死了,死之前再次见到杨宙,这是不是上天给他的密语,需要花时间去解答,因而不必先离开这个世界?

他看得认真,看得小心翼翼,看得千头万绪堆积百感交集。杨宙转过脸来跟他对视,他也愣愣地没有反应,良久才骤然回神一样匆匆挪开视线。

杨宙看着他:“许时曦,我去过你的画展。”

许时曦睁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旁边乘客的衣角。

杨宙缓缓续道:“高考完我说你一定会变成大画家。”

是了,是这句话。仿佛一枚钥匙叮咚落入枯井,激起清脆响声涟漪般晕开,许时曦心脏一收一放地剧烈跳动——是这句话,可他为什么忘了,为什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一句话?

“我没有,我没有变成画家,”许时曦抬手揉了揉眼睛,但眼泪还是不断涌出来,“我忘记你跟我说什么了……”

杨宙愣了愣,动作与表情显出一种不连贯的割裂,于是当他掏出纸巾想递给许时曦时,他脸上还是那副有些怔愣的神色,好像许时曦在他面前哭是一个梦,需要花时间去消化。

“怎么哭了,”杨宙声音很低,“擦擦。”

许时曦接过纸巾胡乱抹了把脸,嘴唇上有咸味儿。“我没有变成画家。”许时曦打了个哭嗝,笨笨地重复刚才说的话。

一个成年男人站在另一个成年男人前边哭得伤心欲绝,难免引起周围乘客的侧目。地铁恰好到站停下,杨宙望了眼站名,握住许时曦的手腕,将他往外带。许时曦沉浸在莫名其妙的委屈和难过情绪里,一时没反抗杨宙的“拐带”,两人绕了几圈,杨宙带他在一家咖啡店门口坐下了。

许时曦低头揉揉眼睛,杨宙坐在他身侧,微低着头,安静等他哭完。

“我……”许时曦嗓子都哭哑了,开口说话都有些沙沙的。他也明白这么大了还哭多不体面,但杨宙在这儿,他一下子又找回了委屈的能力。

杨宙见他说不出话,伸手摸摸他绒绒的后脑勺,起身去店里要了一杯热水,蹲在许时曦面前把杯子塞进他手里。许时曦两手握着杯子,对上杨宙自下而上柔和目光,鼻尖一酸,又淌下泪来。杨宙笑了笑没说话,仍蹲在那儿,他个子高,许时曦哭了会儿觉得他这样动作实在憋闷,小声让他坐。

杨宙站起身,一手插在大衣兜里。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向上看的这回成了许时曦,他点点头,任由杨宙将他牵起来,牵小猫小狗似的圈住胳膊带到路旁等出租。上了车后杨宙又低声叫司机开慢一些。许时曦倚在窗边,不敢看杨宙,又好想看他,偷偷从映着城市斑斓霓虹的车窗描摹杨宙的面部轮廓。晕开的光线朦胧闪烁,车载音乐是慢悠悠的粤语歌,许时曦眨眼间隙恍惚想这肯定是在做梦。

到了地方,杨宙付好钱还跟着许时曦到了他家楼下。许时曦情绪稳定下来,脑袋里却空空,杨宙叮嘱他回家好好休息他也没吭声,站在门口发呆。

杨宙好笑地走上前,隔着几层台阶看他。

“许时曦,”杨宙说,“明年继续去同学聚会,好不好?”

金娅真当然告诉他许时曦想自杀这件事,别人听了这事儿估计会觉得许时曦犯矫情,金娅真和杨宙却将他的想法当成大事,自然是放在心上的。

许时曦看着他,手指动了动。他想,杨宙凭什么呀,他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不想看见别人死掉罢了。别人可以随意评价一个人生或死的价值吗?不是自己的人生就不要插手嘛。许时曦这么想着,更深一层的心思其实是很高兴的,他爹不疼娘不爱,又在二十啷当岁就觉得活着没意思了,是个很让人无奈的人。杨宙这么久没见他,见着他了又陪他坐地铁陪他哭,跟当年送他去医务室一样,一点儿怨言都没有。他多好。

“你今年怎么来同学聚会了?”许时曦干巴巴地问。他抿着唇,很期待杨宙的回复。

杨宙说:“前几个月去了趟西藏,遇到了点事情。”他松了松劲儿,挺不在乎地继续说:“差点死在那儿。”

许时曦有些吃惊和后怕:“啊?那后来呢?”

杨宙说:“后来躺了挺久医院,好多了。”

他朝许时曦笑,面上看不出什么,眼睛里是经历过事情后还是很干净的样子。许时曦一时动容,忽然想起什么,急匆匆地说:“你在这儿等等,好吗?我,我拿个东西给你。”

杨宙说好,许时曦转身就跑,用力按了好几下按钮也没见老旧的电梯下行,干脆一咬牙往楼梯间跑。三级并作两级,好容易跑到自己家,许时曦手都在抖,钥匙插了好几次没捅进去。

他冲进厨房,昨天买的花蔫在那儿,也顾不上什么了,匆匆关上门又往下跑,这回压根没想过管电梯。许时曦闷头猛冲,生怕杨宙不耐烦走了,虽然可能性很小,心脏却跳得厉害,快要在胸腔里迸裂了。

许时曦冲到一楼,隔着大门看见杨宙背对着站在原地。

“杨宙!”

杨宙转过身来,顺势把指尖的烟捻灭了,带出个笑来。

他终究有变化,比如在这不漫长的等待中,某种没来由的焦灼驱使他点燃不常抽的烟,在轻愁一般的烟雾缭绕间,许时曦朝他跑过来了。

许时曦打开门,莽撞得像冬天清晨出门扑面而来的风,夹杂寒气,让人精神为之一凛。

“这个,这个给你。”

许时曦气喘吁吁地将那束花塞进杨宙怀里,在家里放了一天,不太好看了。粉玫瑰们挨挨挤挤,花瓣边缘微微打卷,别有慵懒缱绻的味道。

杨宙没作准备,手忙脚乱抱住这捧花。

许时曦背过手在身后交握,喘了好久气,面上的红晕迟迟不散。杨宙看着他,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怎么变,裹在厚外套和围巾里还是这么薄,是不是风再大些,他就真的要永远停在这个瞬间?

濒死时刻杨宙回溯短暂一生,很多东西抱了满怀最终两手空空。小时候觉得考试难,一个人生活难,长大后认为找到自己的价值难,生活难,面对父亲的伤痛难。可真正徘徊在生与死之间了,呼吸最难。金娅真打电话过来,问他要不要参加同学聚会,他都拒绝了,金娅真叹气说许时曦还记得吗,说是想自杀。杨宙忽然心头一动,仿佛有什么牵动着他,让他改口说那我还是去吧。

杨宙握住花束的手握得更用力,晚风卷着玫瑰花氤氲出浅淡的香气。

杨宙问道:“明天有空吗?”

许时曦说:“啊?有,有。”

杨宙说:“好,我八点来找你?”

许时曦乖乖点头,等杨宙说了晚安明天见他才想起来没问杨宙要去哪儿。

杨宙都走出好几米了,转过脸来朝这个笨蛋笑。

“带你去玩,回去吧。”

这回换我从你故事里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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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自我很突发奇想的一个if线,拖了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

谢谢大家的支持和喜欢,下次见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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