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师的工作是回收已死之人的个人终端,注销他们的账户,清扫他们的生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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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性交的时候你会想起你的研究吗?教授先生。当你‘暧昧模糊的器官’涌动着‘精心调制的生机勃勃的液体’的时候。”希斯平静地问你,话语里并没有嘲弄或是调情的意味。说话的时候希斯开始穿衣服,一套深蓝色的连体工装,那是“清理师”的工作服。
“请不要将我想象成毫无情趣的老古板,先生。”你吞了吞口腔分泌出的唾液。
希斯看了你一眼,温柔地朝你笑了笑。他开始整理自己的腰带。那是一根棕色的皮质宽腰带,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型电子仪器,仪器看上去很旧了,外壳上有细密的纵横的划痕。此时,希斯正逐一把仪器与他的个人终端连接,连接后进行基本的操作,测试它们是否能够正常工作。
男人的态度让你烦躁,同时亦使你着迷。你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强壮的身体和健康的负责所给你带来的吸引力,同时,你不得不承认,他那句令你感到些许冒犯的提问在你的精神世界里呈现出兴奋剂的功效。
“若真如此,我不会穿着这样的服装,”你看向希斯,撩了撩臀部后方毛茸茸的兔尾,“与您在床上翻滚。”说完,你又觉得羞赧且可耻,于是掩饰般地将希斯单人床上的被子拉至下巴的高度。
闻言,希斯再次看你,神色平静而包容。他已经整理好衣物,连体的光面材质的紧身工作服使他显得廉价且性感。他走过来,揉了揉你的头发,将带着兔儿的发夹从你头上取下。
“难得休息,你再睡一会儿。”离开“蜂巢”之前他如是对你说道。
希斯是一名清理师,你们第一次见面之时这个职业还普遍地被称为“下葬人”,不少从业者觉得这样的称呼损害了他们的尊严,于是,数次抗议之后,“下葬人”变成了“清理师”。
清理师的工作是回收已死之人的个人终端,注销他们的账户,清扫他们的生的痕迹。每天上班,签到之后,清理师的个人终端会受到一张巡查目录,他们需要检查目录显示的、出现异常的个人账号,若发现有账号的主人离世,则根据终端定位回收终端,并对账号数据进行清洗,删除他们曾占据的赛博资源,为新来者腾出空间。清理完毕后,他们会将终端与重置后的账号交给派遣公司,派遣公司再交还政府,进行统筹与再利用。
清理师并不是一份体面的工作。这份工作的薪水由派遣公司发放,收入不高,且随时可能失业。同时,这份工作的工作内容实在太遭人怨恨——清理师是在抹去人生存过的痕迹。事实上,此前你所接触过的清理师,的确大多言语粗鄙,精神躁郁而不满足,由于工作时常常爆发冲突,对于“粗暴地工作、粗暴地对待死者家属”这件事上,大多数清理师已十分熟稔。他们常凶暴地敲门,或是当街粗暴地行动,待找到目标任务之后,他们将不客气地搜索死者的终端,消除死者留下的数据,就像从土地上铲撅干硬的粪块。
基于这样的印象,第一次见到希斯的时候,你并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看,即使来到你家时他礼貌地敲了门,并对前来开门的管家机器人致以谢意。
他是来清理你亡妻的生命痕迹的,你的妻子死于疲劳,某日深夜,她毫无预兆地捂着心脏面容扭曲地倒下。希斯来时,你正坐在你妻子死前曾使用的光脑面前写一篇关于“男性与女性‘生命热’之差异”的文章。你在学术圈的前途很黯淡,因为自ABO性别出现之后,已经没什么人进行关于男女两性方向的研究了。
希斯进门的动静将你从写作中惊醒,你看向他,他无声地垂下眼眸。征得你同意之后,希斯用政府权限激活了你妻子的个人终端,并开始清理工作。看着那些承载了你妻子悲喜的数据消失,你面容麻木,神情冰冷。
数据清理完毕后,希斯忽然跪地,以古语念诵超度的经文。你愣了一愣,看着希斯深黑色的短发所形成的发旋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发出一声嗤笑。
“您信仰宗教么?先生。”你阴阳怪气地问希斯。
希斯没有立即回答,一直等到诵经完毕,才平和地抬起双眸,凝视着你,简洁地说了一个“不”字。
你觉得荒谬,又觉得虚妄。“你不需要这么做,”你轻佻而语无伦次地说,“我不会给你小费。女人朝土地和脚板的方向下坠,他们注定是孱弱而缺少生命热的。我不会你的所作所为心生感激,她只是走向她应有的归宿——你常这样多管闲事么?”
说话间,希斯站了起来,看着他山一样的身体和终端上表示Alpha性别的深蓝指示灯,你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就单打独斗而言,大概没几个人能找得了他的麻烦。
挑衅的话语过后,希斯朝你走来。
你后退几步。你开始感到恐惧。
终于,希斯将你逼往墙角,你退无可退。你木然而瑟缩地瞪着眼,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命运。
却不想,最终,希斯只是悲悯垂眸,朝你行了一礼。
离开之前,希斯对你说道:“逝者已矣,先生,不要太难过。”
闻言,你瞪大了研究,试图反驳,然而希斯离开得很利落。希斯离开后,你呆呆地杵在原地,楞了很久,终于抱着膝盖蹲下去,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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