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
-----正文-----
蒋长恒被人捅了七刀。
这是蒋幼诚被警察带到车上休息时一个女警告诉他的。
“节哀顺变。”她说。
蒋幼诚点了点头,把毯子裹得更紧了些。
车里只有他,捧着不知道谁给的一瓶水,抿着唇忍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冲下车干呕起来。
密闭的空间除了有本身的皮革、烟草味,还有一股酸臭腥臊味,是一直笼绕在身上,令人闻到就会恶心的味道。
蒋幼诚很辛苦地干呕了几下,最后只吐出一点酸水,他极疲倦地随地坐下,用矿泉水和毯子给自己擦了擦脸。
“喏。”那个女警递了一张面巾纸,“那个毯子很脏的。”
蒋幼诚没接,机械性地用毯子一下一下擦着脸颊,几乎要搓下一层皮。
他说不好自己和这块毯子谁更脏,但也不是很想对一个陌生人说。
沉默的时间久到让人感到尴尬时,蒋幼诚才用空着的那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示意自己并不舒服。
远处突然一阵嘈杂,女警看看那边,又低头看了看蒋幼诚,主动过去扶着他上车,“你先上车休息吧,那边好像来了媒体。”
蒋幼诚无可无不可地借力站起来,不过才站起来,他就透过车顶看见了疾步走来的林璟。
林璟真是天生的天之骄子,在这种荒乱嘈杂的地方也能有让所有人不由自主安静的气势,好像他站在哪里,哪里就是世界的中心,让人生怕自己逾越。
他走过来的时候,女警默默后退了几步,林璟从陈特助手里接过一张干净厚实的毯子,把蒋幼诚裹起来。
他们没有说话,蒋幼诚随着林璟摆弄的姿态或许在媒体的镜头下也会显得很默契。
当林璟抱着蒋幼诚离开的时候,转换的视角让蒋幼诚看到那张被随意扔在地上的毯子,居然是红色的,在地上的样子像一摊血液。
他又在自己身上闻到那股恶臭,止不住地想推开林璟找个地方吐一吐。
但林璟抱得很紧,仿佛要勒进他的骨头里,在每个关节都铐上林璟的手铐。
回到林璟车上的这段路不长,林璟走得不疾不徐,在保镖的包围里应该也够媒体捕捉到“林璟新伴”的照片。
“早上才说的离婚,下午就拍到我。”蒋幼诚额头靠在车窗上,十分懒怠地开口,“林家难道会接受我吗?”
林璟沉默看了蒋幼诚许久,蒋幼诚猜他或许是在猜测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些,当然也可能是讶异于自己突然的开窍。不过蒋幼诚不是很在意地闭上了眼,从前的恐惧像一颗肿瘤,被莫名其妙的手术摘掉以后,也留下一个残缺的空洞。
“我要你,和其他人无关。”良久,林璟说。
他又接着补充,“姜舒的孩子是她的英国男朋友的。”
“嗯嗯。”蒋幼诚很敷衍地哼了两声,估计已经走出了媒体的包围圈,缓缓又转了角度,整个额头都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海岸线。
“你可能是爱我。”
蒋幼诚自言自语的声音刚好够林璟听清楚,于是他也转头看着蒋幼诚。
蒋幼诚的手指点着车窗映出的林璟的脸,看起来专注又深情,手紧握成拳,就像故事里最隐忍的骑士。
“你知道什么叫爱吗?”蒋幼诚问。
他很快又自己回答:“你应该是知道的,只是不想给我。”
林璟开口叫他:“蒋蒋。”
“我想吐,让我下车好不好?”
蒋幼诚的胃是真的一直在抽搐,他和林璟在一个空间待得太久,那个肿瘤就快要复发。
林璟很快让司机停车,想扶着他去路边。
但蒋幼诚似乎真的是等不及了,一把推开林璟就扶着路边高高的礁石吐起来,他什么都没吃,吐到最后喉咙里都泛起血的铁锈味。
那张毯子又裹了上来,林璟环住他的肩想把人抱进怀里。
蒋幼诚揪住林璟的衣摆,眼眶里还是生理性的眼泪,抬头看人的时候就滚落下来。
“你知道刚刚有个男人想要我帮他口交吗?”蒋幼诚看着林璟,问。
“他把我的衣服撕碎,绑住我,然后把下体凑近我……”
“蒋幼诚!”林璟开始压抑不住自己的呼吸,胸口很紧促地起伏。
“结果最后救了我的是蒋长恒的死。”
蒋幼诚忽然间松掉所有力气,任由林璟把他抱着。
林璟逃避式地把蒋幼诚的脑袋贴在自己胸前,怕看见那双让他失措的眼睛。
“你堂兄会被判刑吗?”蒋幼诚听见林璟的心跳在这个问题问出口后停滞一拍。
蒋幼诚是随便问的这个问题,但只要想一想谁是林璟值得费心思对付的敌人,如果整件事情最后的指向都是那个人,那么在后谋划的也必然是林璟无疑。
不过他没有期待得到答案,蒋幼诚已经做好听到欺骗和搪塞的准备。
“不会判刑,但也需要配合调查。”
海风裹挟着水汽吹向林璟和蒋幼诚,夜里的风不温柔也不浪漫,蒋幼诚却觉得这风比林璟的怀里更暖。
因为林璟出乎意料的回答,蒋幼诚几乎要冲动问出其他更多的问题,可话到嘴边,他却又问不出口。
林璟的手像求证什么,一直搭在蒋幼诚脖颈的脉搏上。在海风彻底带走两人的温度后,林璟开口:“我们回去再说。”
“说什么?”蒋幼诚推开林璟,“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蒋幼诚背对着光,所有可供林璟揣摩情绪的证据都被藏在黑暗中,也许是背景太空旷,从林璟的视角看过去,蒋幼诚是被冲上岸的一截枯木,后面涌上来的浪花随时都会带走他。
林璟伸出手想把他拉回来,蒋幼诚却往后又退了一步。
“你以前很爱叫我骗子。”蒋幼诚看着被路灯笼罩住的林璟,觉得他真是没有变过,“我过去唯一骗过你的事情就是,我是因为缺钱才找上你。”
“我知道。”林璟有些慌乱地打断。
蒋幼诚笑了一下,“我爱你,林璟。你以前让我说了,你又不信,其实我真的爱你。不过也不怪你,因为连我自己说出这句话都会害怕。”
那现在不怕了么?林璟想问却问不出口。
“现在我还是害怕,害怕见到你,害怕和你在一起。”蒋幼诚笑着流下泪来,他不停在克制,却还是崩溃地捂住了脸,“我最害怕的事……是我居然还犯贱地爱你。”
蒋幼诚可以冷静地离开,可以在异乡独自生活,可以被关着被锁住,他害怕的不是作为诱因、主体的林璟,而是害怕面对病态的、明知不应该还是控制不住爱着林璟的自己。
他每天都能列出无数个林璟不值得、不应该、不可以的理由,但每天都会在感情里被自己打败,陷入永远无法和解的漩涡。
林璟是在不合适的时候得到糖的人,他终于抓在手心,然后眼睁睁看着它融化。
“你总是画一个圈,让人心甘情愿地走进去还不自知。”蒋幼诚擦掉眼泪,终于说出来后的感觉并不让人后悔,但也不会让人畅快。
蒋幼诚看起来太像终于做完某件重要事情的样子,轻飘飘浮在半空。
“你刚刚说回去再说,是想告诉我你只是布置了一个舞台,登上去表演的我、林牧、蒋长恒……都是自己登台,后面的戏份你并不知情是吗?”
没等林璟作答,蒋幼诚就自己点点头。
“是我们自己走上去的。尤其是我,”蒋幼诚指了指自己,叹了很大一口气,“我总是自愿走进名为林璟的困境。”
月亮已经挂在半空,长而弯曲的道路、黑茫的水面、冷硬的礁石,看起来都很像月亮的监牢,但它依旧不知回头地爬升,挂在监牢的正中间,又任由海风和海水把自己变成碎片。
“林璟。”蒋幼诚再退一步,抬头让月光洒在脸上。
林璟心头发紧,蒋幼诚又倏然看向他笑起来。
“我困住你了吗?”蒋幼诚问。
他张开双臂,向后倒入月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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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完结了。谁能想到支持我写完的最大动力是这个后记呢,哈哈。
首先要给我自己开脱一下,这个结局绝不是临时、胡乱拼凑出来的。我曾经列过两个大纲,想过三版结局,但是林璟和蒋蒋的言行举止在我打字的时候好像就有生命力,我只能随着一次次走歪的情节不停改动结局。现在大家看到的这个版本,就是直到昨晚我才想出来、自认为是对林璟和蒋蒋最好的安排。
你要问我他们解脱了吗?那可能没有。
他们到最后还是相爱的,这个算he吗?那这个取决于每个看过《自缚》的人。
要是问林璟和蒋蒋还有以后吗?……这个看我以后有没有写番外的打算哈。
写到现在,我自己也觉得很惊讶,居然将近六万字了,这真的是我写得最长的一篇啦。
一开始的定位还是肉文、调剂文,随缘写、随便写呢。
说到这里,我要感谢几个人: xhhwyd、 铎宇、 白鳥 、 关山路远 的打赏。浸酒恣欢、 安与远方、兔思思……的每次评票。这里尤其感谢一下安于远方和兔斯斯,几乎很早就开始每章评票,可以说《自缚》后面能变成比较规律的连载都是因为这两位给我的动力,看到你们的id就觉得“居然一直有人在看我的文”,我就会用内疚感打败懒惰,开始偷偷摸摸打开文档码字。
最后真的非常感谢极乐,也就是白鳥,虽然《自缚》不是你的菜,但我迟早会以写出让你欲罢不能的小说为目标而不懈努力。
P.S.其他给我评票、评论、收藏的人我在这里统一鞠躬,谢谢你们!每个积累的读者和数据都是我继续坚持的动力,创作者是需要依附于受众才能持续存在的。
p.p.s.对《自缚》有问题的可以在评论问哦,我都会回答的。之前的评论我都有认真看,不回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回。
p.p.p.s.《夜游》见
最后p.s.一个,收藏数据可以慢点掉吗,一下掉太快我可能会心衰。(迫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