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能奔个光明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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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来了。东海市民回过神来，已经被滚滚热浪和海河蒸出的湿气卷袭，随之一道铺天盖地来的，还有德兴三公子的野心。

李家住的老弄堂里，每天太阳掉下去，纳凉的人就多起来。条件好的人家每天要听广播，又拖不了那么长的线，就把广播接到窗台前，声音放大。如此，一家广播惠及了整条弄堂，邻居们吃完饭能聊的闲话又更多了起来。

“虎子啊！今天功课嘎早写光啦？”

“么，还差篇作文。老师叫阿拉写点新闻上头的物什。现在读书不好卖报纸了，三阿姐又去上班，我只好过来听听广播。金祥阿哥！我搬只小矮凳坐这里可以伐？”

李金祥自己就是念书得的出息，自来不会碍着小朋友。闲来无事，他还给虎子搬来张四角板凳，方便孩子写作业用，还从李云祥房间里拿出一盏便携台灯。这台灯被人认出来，同虎子讲，“侬这个小鬼头有运道了！这只灯是伊李金祥当年读书用的，从初中一直保送到大学！做公务员又高升！后来让给李云祥，啊是结棍，跑到德兴做老板！侬用这只灯，下趟啊要不得了！”

虎子从前走街串巷卖报纸，极其机灵外向，听到这调侃也不怂，当场应道，“谢谢侬谢谢侬！更加谢谢金祥阿哥！还要谢谢李伯伯！李伯伯！广播新闻要开始了，下来一道听伐？”

李守仁刚给自己泡好一壶茶 李云祥两周前回家捎带着孝敬了两包上好金丝‍‌‍菊‌‎花‍‍，清火消暑，开在搪瓷杯里煞是好看。如今供水又足，水价减半。李守仁体会了泡茶了乐趣，总之不肯假手他人。

“老李啊！”邻居们见他捧着茶缸出来，纷纷起了善意的调侃，“今朝倷阿腻頭上新闻伐？”

“啊哟！阿腻頭额事体，我现在都勿晓得。啊是伊前一腔特高调！勿好意思！勿好意思！”

邻里们的笑应和着节目序曲响起来，又卷走一些闷热气，女主播的声音好像也轻快几分。

“今日，我市旧区改造工程完成公开招标，正式公告招标结果……

我市中心城区沿岸部分地块将进行试点改造，市长今日下午前往现场实地考察，并接见德兴集团执行董事一行……

据悉，德兴集团民生项目开发部门业已筹备设立，不日将正式发布公告……

……新社区落成后，将惠及老旧城区至少一万户居民……

最后播送天气预报……”

月朗星稀，明日无雨。

李云祥关掉了广播，三公子反而有些醒了。变化的神通已经回到身上，只时辰还不够长。他不得不把行程都安排到下午，匆匆去了又匆匆回来，泡在冰池中恢复体力，又再同腹中打个商量

——三公子今晚想睡床。

双腿算是叫不情不愿地变回来了——虽然是腿的样子，却施不出腿该有的力气。好在李云祥十分乐意把三公子抱去床上。三公子就趴在李云祥肩头，又开始想今日马不停蹄去看过的三块地皮，都在州河旁边，路是从前有的，但生活配套要从零开始搞。三块地其实不够，只是三公子先下手为强，早将沿岸全部吃下，不过数着日子假装从市政手里拿出来。

“那三块地皮要安置一万户，有点紧张了。社区里绿化、园林怕是通通没有，只能沿岸设置散步道。规划时间长，施工范围大。拆迁搞不好又要往后拖。”

“这怎么好急得来呢？不会今天出了新闻，明天就有人闹着要搬的。”李云祥把三公子圈在怀里，从额头到鼻尖亲了又亲，“我回去同老李吃顿饭，放点风声出去。大家有个三五年的盼头，都是开心的。”

三公子望着他，一张脸从额头观察到下巴，又一点点观察回去，说：“你真是不一样了……从前你走私，破坏水阀，闯龙宫，想给人争取什么，你都是直接去抢。哪里等得了三五年，明天你都不愿意等。”

“所以我从前总是失去你。一次一次伸手害你，后头再记起来，又后悔莫及。”

三公子感觉又被抱紧了。这个人身上火热的温度顺着金属脊椎从背后蔓延开，肌肉获得舒展，藏在底下的龙鳞一片片张开来，皮肤都是酥的。他想翻个身让李云祥给自己顺背，又顾忌着腹中的蛋，不敢趴伏，生怕压出点什么来。

“今天看地皮也就走个过场。州河现在有水了，岸堤要不要补，渗水怎么样，往后都影响楼高。楼层起不来，能迁进去的人就少。明天开始弄这个事情，我请到顺家烈堂弟来。他跟内河龙王们打交道多，这方面事情熟悉。这块生意给他，也算明面上表了态。胜佛也会去帮他。顺家只要稳了，往后还有更多事情好安排。”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连呼吸都轻不可闻。李云祥还握着他的手，手指动一动，摸到指甲，又圆又整齐，和他整条龙一样乖巧，恁得又招人动心。

“要你的命，还要你喜欢我。”李云祥深深叹一口气，声音也更轻，“我从前是个怎么样的自私鬼……”

幸好，往后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有了。

三公子睡着了。李云祥此时才大着胆子，揭一揭从前的疤，清一清里面的脓。他要剔除过去，这过程又疼又难又眼里出血，之前不敢多想，生怕一想自己就疯……但现在他不惧了，因为他们已经有了未来。

当下是未来。三五年是未来。下一代是未来。

终于一个生灵也没有失去，只要还往前走，人人都能奔个光明的前程。

这才是他亲自守护的，真正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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