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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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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锋

-----正文-----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夏谐就变得不大一样了。

有句老话叫作“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脆。”大约是说世上的好东西总是长久不了的。白一和夏谐一起这样苦中作乐相伴的日子,如今算来,也不过短短几个月光阴。

大概是一个课间,他们两人在桌上收拾东西。收着收着,夏谐突然开口了:“我妈妈结婚了。”

白一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不知说什么,只好干干笑上两声:“那…挺好的。”

“我也觉得挺好的。”夏谐手上慢慢停下了动作,他难得地垂下头,以低低的声音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一直读书…她一个人养不起我。是我总在拖累她。”

四周都是学生热烈的欢叫声,而这张桌子上的气氛则突然凝滞下来,变得极为沉重。白一突然觉得夏谐其实是和自己一样的,一样地没有什么用处,也没有什么救援。

夏谐手里不再出现各种老旧的书了,他经常开始迟到。到后来,变成时常几天便不来上学了。有时来了,也不过就是埋头趴在桌子上,眯着眼睛睡觉。

他衣服很旧,有些小了,胳膊蜷起来的时候,手腕处就会露出一截白白的胳膊,上面覆着许多青青紫紫的斑点。夏谐睡得十分安静,他看起来是那样疲倦而劳累,白一胆战心惊地看着他,有那么些瞬间,几乎以为眼前的人是死去了,死去了极为久的时间,久到皮肤上都布满了尸斑,鲜活的肉体都僵冷下去了。

自己是和一个死人在做同桌呀。这样的念头突然闯进白一的脑袋,把他吓得半死。

上课铃响了。

白一踌躇着去推了推身边的人,夏谐几乎是一瞬便醒了过来。白一很明显地感到了手指触到得肌肉抖了抖,夏谐睁开眼望向四周。他眼中存在的是一种惊惧的东西,不复以往那种冷的疏离。

看着夏谐这副样子,白一咽了咽口水,什么也没敢问。只小心地说了句:“夏谐…上课了。”

夏谐回过神来,“嗯”了一句,低头翻开课本。

后来不知怎么的,白一的生活里就没有夏谐这个人了。

他再也不来学校了,上下学的路上也没有他的影子。白一又回复到一个人孤单单的生活轨迹里去。这真是奇怪,两个人从陌生到熟络,是不能强求的事情,更多的需要借助客观的契机。而两个人的疏离,却是奇异的快,只要一方缺席,那么彼此残存的那点热度似乎很快便在空气中挥发了。白一有时甚至会想,自己究竟有没有认识过夏谐这个人,他们之间究竟是否曾经到达过“朋友”的境地。

然而白一性子里有一个长处,那便是善于习惯。过了没多久,他看上去已经变得没有什么不适应了。偶尔走过街口的时候,那巷子深处天井里的声响幽幽传进白一的耳朵。

“刷---刷-----”卖力搓洗的声音。

白一晃了晃脑袋,让另一边耳朵里的汽车喇叭声盖过这边的洗衣声,然后朝着自家两扇粉红玻璃门迈去。

……

穷人很少有懒毛病,因为他们没有懒惰的资本。这条街每天早早地便热闹了起来,然后是卖早点的吆喝,邻里妇女七嘴八舌的声音,以及许多男人嘴边抽上的廉价香烟味儿。在这乱七八糟,形形‎‍色‎‎色‍‎的声味里,白一便会起床,给白美玲倒好洗漱的热水,然后煮点寒酸的早饭。

但是那一天,这充作闹钟的声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遥远的一个尖利的女声:“杀---人---了---!”调子拖得又长又细,像在唱戏。这声音在未亮的黎明穿透了这片空气,沿着街道的肚肠剖过了一番。

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一阵阵的“杀人了”,像雾气一般慢慢蒸腾起来,轰鸣似的从远方席卷过来。睡梦中的白一觉得被这一声声“杀人了”给托了起来,使他悬在半空,搅得他不得安宁。最后他终于忍受不住,迷迷糊糊地爬下床,出了里屋去看情况。门口的粉红玻璃门大开着,远远可以望见外面人群潮水般向着街口涌去,层层叠叠,像某种迁徙中的动物群落。

白一有些被吓到了,这时白美玲从人群中挤了回来,对着他劈头盖脸便问:“那个夏谐,你是不是和他混的好?还去他家吃过饭?”

白一被问得懵了,只好点头。白美玲两道眉毛一扭,冲过来便在他身上狠狠一掐:“作孽啊你!蛤蟆天鹅分不清,和什么人都鬼混!”她伸手朝门外一指:“你晓不晓得,那家伙是个杀人犯!把他老爹都杀了!吓死个人,浑身都是血!”

听完她的话,白一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把什么东西都炸得干干净净,他张口结舌,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声由远及近的警笛声,非常刺耳,把所有声响都盖过去了。白一跑出门口,一不当心便被看热闹的人流顺势往前挤去,眼前是远处一闪闪的警车灯,小小一点,十分尖锐的亮色,晃的他眼睛都快睁不开。白一忍不住往回望,看见老鳖找上门来,点了根烟和妈在那边聊着。妈的嘴唇一张一合,白一模糊辨认着她的话语:

“全是血……沤馊……小白脸…看不出来……”

白一站的位置,照理是望不见街口的。他一回头,却看见眼前便站着夏谐,不由吓了一大跳,跌跌撞撞往后退。夏谐从头到脚满身是血,眼睛通红,地狱罗刹一般,吓人的很。他突然挣脱了两边的警察,冲到白一跟前,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手铐顺带击在脸颊上,痛得白一简直缓不过劲来。

他听见夏谐在喊:“你为什么不救我!!!我护你那么多次!!!胆小鬼!!!”

白一喘着气着醒了过来。

他跟前是白美玲,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醒了?”看他不出声,又补了一记巴掌:“你倒睡得舒服了,电视机也不关…电费不要钱的么?…脸白的像个痨病鬼!”

白一被打得愣了,喏喏应声,站起来去关电视,收拾东西。他抬头看了一眼钟,三点了,屋外的炮仗声还没有歇。

真是的,新年第一天,怎么做这样的噩梦。

这样想着,他听见身后传来白美玲的声音:“过了年你赶快给我去做工,书不要读了。这种白白扔钞票的事情,老娘实在受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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