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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未来的夜晚

事情发生在一个晚上，10点50分。我跨过夜色往学校方向走。大沽南路的路灯蜿蜒开来，从我的头顶延伸到夜的尽头，我的影子不断被拉长，压缩，再拉长，再被压缩。像武侠故事里主角曲折离奇的人生。我知道我没时间关注这些东西，我必须在11点之前进入学校，不然我就会无处可去。

一辆辆车在我的身边呼啸而去，车尾扬起灰尘而车灯照亮灰尘。我能看到它们在空中飘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飞舞，它们总会进去我的身体，从鼻孔，从毛孔，从无法想象的角度渗透进去，在肺里继续飘扬，像吸烟一样。我只能这样乐观的想。

路灯照亮在前方，我依旧木然的往前走。灯光洒满全身，让我产生一种自身光彩夺目的朦胧快感。我看见前方的路灯旁坐着一个人。

是的，在这条宽阔的大沽南路，车流从来都是喘着急促的鸣笛，生活不得不收起缓慢的节奏来应付这靠近京都的地理优势，人们一直都在奔波，担心自己追不上这座城市的步伐。更何况，这是郊区中的郊区。他没有任何理由坐在这里。要坐，也要坐城市公园里的长椅呀！每天有人打扫，醒来还有鸟语花香。

可他就那样静静的坐在路边的长椅，如果没有路灯，他就完全和黑夜融为一体。灯光流淌在他的发梢，又滴落在领口，顺着身体流动，在脚底汇聚成一团黑影。

越走越近，我不由得提高了警惕，脚步不由得放轻，双手在口袋握拳，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这个不知名的男人。他始终低着头，双肘抵在膝盖上，我甚至认为他睡着了如果他没有开口说话的话。

“很晚了呀。”

我已经抬起的右脚颤了颤，装作没有听到，加快了步伐。

“我说很晚了呀，李亦凡。”他加重了语气。

像是被人拿枪指住了后背，我的上半身突然抽搐，背后发凉，有一滴冷汗滑落我的眼角，我机械的扭头，僵硬的像一个制造不合格的破旧机器人，身体都没有动，右脚还在空中。

“你是谁？”

沉默，在空气中发酵。寂静是沉默的产物，在这条车辆川流不息的马路，我分明听到了他沉重的呼吸声和我眼中寒芒刺破他脊背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放下右脚，转过身，正面他的侧脸。

“呵”，他缓缓起身，轻蔑的扫了我一眼“因为，我来自未来。”

我转过身，不想再多说一句话，这个世界患有精神问题的人太多，我没有办法一一听他们扯淡，我还有事，我他妈还要回学校。再有

几分钟，门就要关了！

“李亦凡，1998年出生，小学在y城第一中心小学，初中因为打架被学校开除，随后转入一家私立初中，在老师和家长的威逼利诱下终于考上了本市一所二流的高中，没想到高中.......”

“你说够了没？”我没有办法再控制自己继续走下去，这些熟悉的信息穿透我的耳膜进入大脑，刺激我的每一根脑神经，我的瞳孔在发涨，我的耳膜开始出现裂痕，整个世界在旋转。我抬头，才发现原来这座城市没有星星，只有闪烁的路灯。

“好吧。”我向他妥协，“既然你来自未来，那么你又是未来的谁呢？”

“我就是未来的你啊”

他的轮廓在我的眼中逐渐清晰，我看着他的脸，是那么陌生，却又有种熟悉的感觉。他脸上的纹路是那么的清楚，可我却无法描绘出他的面容。他眯起了双眼：“没有想到，我真的穿越了十年。十年，可真是一个漫长的时间。我总是怀旧，结婚后怀念单身时候，工作了怀念上学时候，总是感觉现在很糟感觉过去很好。于是生活越来越糟，回忆愈加美好。这些年像是一直活在梦里，碌碌无为，一言不发。有一天我看见不远处有人，看到那双眼睛就很激动想要触碰。像是有人放风筝剪断了线，我还没有靠近就垂直的往下跌。风呼啸而过，我听见有人说，欢迎回到现实世界。”

我讪笑：“穿越应该挺难的吧，你千辛万苦穿越十年就是为了来跟我扯淡的？”

“你知道吗，尽管是在十年后，穿越仍然是件很令人震惊的事情。尽管这项科研集结了人类几乎所有科学家的精英研究了数年，它依旧只是处于实验阶段。”他皱起眉头，“既然是实验，总要有实验的牺牲品。看似平静流淌的时间，就像缓缓流淌的水，顺着它游动，感受不到一丝波涛汹涌甚至会忘了它竟然存在你的身边。可是逆着它呢？你想过吗？”

“既然我说了我愿意成为这项实验的牺牲品，那么你就应该想到你之后的生活应该过的不会很好。我是抱着必死的念头踏进时间这趟洪流的，没有想到我真的可以见到十年前的自己。我一直在想，既然我已经平安的抵达了终点，那么，或许我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也就是，你的命运。”

我惊呆了，这些从没有想过的东西像洪水涌进了我的脑海，海水漫过地平线，撞击我的脑壳，我感觉我的头快要爆炸了。

“那么，怎样才能改变命运呢？”我扶了扶眼镜，平复了一下心情，顺便擦去额头的冷汗。

“其实我也不知道......”

“那......”

“但是，当我踏进时空隧道的时候，虽然被注‍‎射‌‍‎了‌‎‍麻醉剂，我仍然保存着一丝意识。在我彻底昏迷之前，我隐约听到一位科学家说，其实时间就是一座迷宫，每一个选择都是一条岔路。每个人在入口出发，随机选择不同的道路。我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每个人都会有许多的命运，我也不知道你选择哪条路是最好的，但是至少可以避开我这条。”

“那么，你的命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5年前我和吴云结婚，生活本来波澜不惊，平静美好。婚后的第一晚我看着她熟睡的脸，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像是拥有了全世界。杭州是她最喜欢的城市，我们便在杭州定居，一套两室一厅的小房子，首付还是父母给的。我们在杭州找了工作，都没有太忙。每天醒来都可以闻到她做饭的香味，晚上拉着她的手漫步在城市街头，这段往事真的让人怀念。可能是生活太过安逸，我开始厌烦这种平淡，我开始流连于喝酒，开始对着别的女人撒娇。愈演愈烈，我完全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一次，两次，三次，她的宽恕我当做是柔弱，我没有收手，因为我从来没想到她会离开我。她删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去她家也总是被拒之门外。那套杭州的房子没有卖，那里面承载着我所有的幸福。我想，只要房子还在，总有一天她会原谅我的吧。可她还是没有回来。我开始嗜酒，被公司辞退，生活就像是跌入了泥潭，而我，就是泥潭里的一坨狗屎。”

我掏出口袋里的烟，刚好还剩下两根。我递给他一根，自己也点上一根。

“这么说的话，如果没有出轨，日子还是会一如既往的幸福。那么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像你一样的。”

“呵，还是一样的固执。”他轻蔑的说。“就像小时候你爸爸一直跟你说，少玩电脑，少看电视，眼睛近视会非常影响生活。可你是怎么想的呢？你想的是就算近视，不就是一副眼镜就可以解决了吗？所以你非但不听，反而越挫越勇。那么现在当你找不到眼镜，手足无措的时候，你还会质疑当时你爸爸当初的话吗？时间是很奇妙的东西，那些从未相信过的，十年后可能坚信不疑。那些深信不疑的，十年后，可能你连想都懒得想一下。这不仅仅是信仰，是坚持。这就是时间。”

“呵，时间，真是个可笑的名词。就像以后我告诉别人我和未来的我有过对话一般搞笑。说实话，在我眼里时间不过是包裹着生活的布。成功时可以用时间粉饰，失败了，你也可以拿时间当借口。所以我一直认为，时间就是时间，时间能改变的也仅仅只有时间。时间改变不了命运，一个人一生的掌控者只能是自己。”我表情严肃，义正言辞。“哦对了，你刚说的改变我的命运，真的能让我更好吗？比如说，更有钱？”

“这个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我真的改变了你的命运，那么十年后的你，就不再是我了啊。”

“那你会怎么样？”我莫名有些紧张。

“我会消失。”他扭过头，深情地注视着我左手边的黑暗处。我觉得他很伤心，整个黑暗都变得很伤感。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里，有一条臭水沟。

他继续说道：“准确来说，我会消失在十年后。也就是说，在十年之后，你会成为另一个你。虽然这样的话就没有人会跨过时间来改变你，但是我已经改变了你这是时间无法改写的。这是时间驳论。”

“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我说过时间其实就是一座迷宫。任何一次选择都可以影响到你未来的生活。假如，改变一个人呢？吴云是你的高中同学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现在依然在保持着联系。你会在后来某个瞬间突然喜欢上她，或者说，喜欢上依赖她的习惯。但是现在你是不喜欢她的。趁着还没有依赖，把她删了吧，不要再联系了。”

我当然还记得吴云，我们是高中同学。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呢？我忘了。应该不太爱说话，应该很无趣，应该学习挺好的。不然我怎么会都快忘了她？

我冲他笑了笑：“可以。”

他的表情突然有些狰狞，像是寄生菌撕裂皮肤僵尸开始变异，又像是有东西在他的身体里膨胀，全部往头上冲，头部即将爆炸。说实话，我有点害怕。

他摆了摆手：“不好意思，逆流时光总有些后遗症。不过我现在必须得走了。时间带给我一种预感，我不能在这里继续停留了。”

我没有勇气挽留。怎么说呢，也可能根本就是希望他赶紧滚蛋。面对一个似乎对你了如指掌的人像是在他的面前赤身裸体，最难受的是我对他一无所知，只能看出他是一个衣着体面的人。

我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影子越来越小，像是目睹自己未来的黯淡离去。我看着我被路灯投射在地上的影子，感觉很烦。当然有来自于未来的恐惧，但更重要的，摆在我面前的问题是今天晚上我到底该何去何从。

没有办法，可我还是想到学校门口去看看。这座城市的夜空没有星星，盏盏路灯构建了城市的星空。身影游荡在马路沿线，我看见校门没有关。

手机发出“滴滴滴”的声音，有人给我发消息，手机上微弱的光告诉我，现在是北京时间22:57分，我的口袋里没有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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