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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飞飞
飞飞生活在猩猩刚刚进化成人的那个时候。这是后来的人研究得出的结论。
飞飞也不敢确定自己到底算是猩猩,还是应该被称做人,他觉得这个问题不太重要。自己和在树上摘水果吃的野猴没什么区别。在人刚刚成为人的时候,还没有背负令人作呕的优越感,这听起来是一个病句,人,本来就可能是因为一次病变。
飞飞和许多跟自己长的很像的人生活在一个山洞里,洞里每个人都很像却又有许多不同,有人经常抠脚,有人在洞口拉屎,每个人,都有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癖好。但每个人都需要吃饭,睡觉。
每个没有下雨的午后,洞里所有的人都会召集在一起,进入山林,寻找食物。有时候会围堵一只野猪,有时候大家寻找一些水果。山很大,一眼望不到边,也从来没有人能够想到山有多大这个问题。对于内心还是猩猩的人类来说,这个问题太富有哲学价值。山,就是世界。
但是山里接连下了三天的冰雹,所有人被困在山洞里。洞里没有余粮,平常的食物都不够人们争抢,所有人,蹲在洞口,看着拳头大的冰雹,再看看自己身边的人。每个人都在挑选自己心中最合适的食物,除了飞飞。
飞飞盯着洞口看,冰雹砸向地面,发出不同的声音。有的是砰的一声爆开,有的是吧唧吧唧的清脆声。飞飞身边蹲着的是那个经常在洞口拉屎的人,飞飞问他,你听到冰雹的声音了吗?那个人挪了挪屁股,面无表情的说:听到了。
飞飞说:你不觉得听这个声音很爽吗?
那个人说,我拉屎的时候更爽。
看了看地面,又说:可我现在饿的连屎都拉不出来了。
飞飞没有理他,只是盯着洞口看。
第四天冰雹终于停了。可是洞里已经消失了几个人了。有人递给飞飞一根骨头,飞飞拿起来啃了几口,想起来昨天蹲在自己身边那个喜欢在洞口拉屎的人也在消失的几个人里。
没有什么感情波动,只是觉得挺好吃的。还有牙齿与骨头的碰撞声让自己心潮澎湃。
洞里的人们又召集到一起准备进入山林。因为冰雹停了,也可能是因为人们对山洞产生了一种恐惧而又陌生的心理,由心而生的想要出去避一避。这被后人称作旅游,有时候称作跑路。
飞飞和几个身强力壮的男性同伴截获了一只野山羊。他们把野山羊摁在草地上,山羊用它的四肢用力摩擦地面,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同伴迫不及待的举起尖锐的石子刺进山羊的肚子,飞飞拦住他,说:这个声音多美妙啊,你就不想再多听一会儿吗?
同伴没等他说话就结束了山羊的一生。吃,永远比倾诉来的更加令人愉悦和痛快。
飞飞没有注意到其他几位同伴看自己的眼神。他还是对大自然的声音莫名的感兴趣,他会模仿那些他觉得动听的声音。放在现在来说,他可能录许多歌,出一些唱片,被人喜欢,被人追崇。但是,活着才是为活着而惆怅的新生人类的唯一追求。
飞飞经常把自己觉得动听的声音演唱给自己的同伴,深情且投入,从来不注意同伴对自己的非议。人们从不嘲笑他,人们还没有学会嘲笑,不喜欢就不听,或者直接杀死。很简单,在现在看来却很复杂。
飞飞最喜欢的声音是用两个石头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飞飞用不同的力度敲出不同音调的声音,演示给所有人看。所有人都不以为然,觉得飞飞是吃饱了撑的。只有飞飞知道,自己真的没有吃饱过。
经常抠脚的人一边啃骨头一边抠脚,飞飞为他敲了一首自己刚刚思考出来的石头歌,他问飞飞:你敲这个有什么用啊,能当饭吃吗?
飞飞摇了摇头。
他继续抠脚,嫌弃的看着飞飞说:又不能当饭吃,你的人生真的没有一点儿追求。
飞飞把自己敲石头的心得刻在一块大石头上,“大石头重击小石子会是什么声音,小石子轻击地面会是什么声音……”写的清清楚楚,飞飞把大石头藏在距离山洞很远的河流旁。
又是一年冬天,冰雹落了三天,飞飞蹲在洞口手里拿着自己视之如命的两块石头,从洞深处走出来一个人,看了看飞飞,又看了看洞外的冰雹,抢走飞飞手里的石子,敲在了飞飞的脑袋上。
考古学家在探索一处山洞的时候挖到了飞飞的头骨。头部已经破损不堪,但经过复原,有学者发现,这个石头的刮痕和某个石头内侧的划痕又类似之处。经过数天的研究,考古学家证实,这就是同一块石头所致。
考古学家分析了石头上的文字,穷毕生所学也没有搞懂这到底记载了什么。最终一致认为,这就是古人类的文明,记载了当时人类社会的暴政并且记载者被统治者发现后惨死的悲惨故事。
考古学家们非常兴奋,不止是那颗为了科学奋不顾身的心,更是面对即将接受多家媒体采访的喜悦。几个学生模样的人围着中间的导师,乱哄哄的叫着:老师,解惑了这么一大起考古问题,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导师扶了扶眼镜,说:其实我们应该为此感觉悲哀。这个人,他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但是却忘了怎样才能活着。
可是飞飞在死的的那一瞬间想的是:原来石子敲击头盖骨的声音,真的比敲击石子更加清脆一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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