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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来听我的演唱会》
B市某体育场的演唱会后台,交错的脚步,嘈杂的声音,一切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为几分钟之后开始的演唱会做准备。
“加油我就不说了,你像以前一样正常发挥就行了。”经纪人刘明轩拍拍粟昭的肩膀。
粟昭撩起眼皮应了一声,又低头去看自己的邮箱,没有任何新邮件发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意料之中,所以也没有不开心,可是却好像听到了一声悠悠的叹息。
是刘明轩在叹气。
见粟昭望过去,他又叹了口气,咽下那些劝说的话,道:“这次还要放?”
粟昭点了点头,然后起身拿上吉他,准备上台。
刘明轩看着他的背影,招来一个工作人员,往第一排最中间一个空空荡荡的座位上放了束玫瑰花。
新发型让粟昭很不习惯,他拨了一下刘海,一束追光恰好打在他身上,观众席里传来一阵阵疯狂的尖叫声,他调整了一下话筒,示意安静,说:“谢谢大家来我的演唱会,第一首歌是……”
他清澈的声音回荡在场馆里,他唱着:“……你知道当你需要个夏天,我会拼了命努力……”
2006年,也是这样一个夏天,嫌宿舍里太闷,粟昭跑到天台去吹风,那儿已经有个人了。那人背对着粟昭,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冲粟昭微微笑了一下,没话找话说:“这儿还挺凉快的。”
“嗯。”
粟昭觉得他笑得很假,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于是就大发慈悲地应了一声。
两人熟识没多久,张竹筠去他宿舍借一本选修课的书,看到了粟昭挂在墙上的吉他,好奇就多看了几眼:“你还会谈吉他啊?”
粟昭点了点头,然后接着拿笔在纸上无所事事地戳来戳去,写词又卡了,张秋筠看着他那把吉他,又看了看他,“我室友有学校大礼堂的钥匙。”
“嗯?”粟昭没反应过来。
“走。”张秋筠捞起吉他,拉上粟昭直奔学校礼堂。
他打开学校大礼堂的门,搬了把椅子到舞台上,又将吉他塞给他,然后笑笑:“我看到你桌上的曲子和歌词了。”
粟昭摸了摸鼻子,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他是有当原创歌手的梦想,但梦想这个词,在那个时代还是很狭隘的,所以他没跟任何人提起过。
他调了调弦,看着张秋筠在第一排最中间正襟危坐的样子有些好笑,不自觉地就放松了些,然后唱了一首他自己写的歌。
他唱完之后好一会儿张秋筠都还是呆的,他冲着他喊了一声,他才回神,他惊喜地说:“你知道吗?你刚刚在发光!”
后来他们就经常在课少的时候去学校礼堂玩,张秋筠就一直坐在观众席第一排最中间听他唱。
张秋筠很少评价他什么,但是总是用实际行动支持着他,粟昭第一次交到这样要好的朋友,也慢慢学会了开玩笑,他记得他有一回硬逼着张秋筠给他唱一首歌,张秋筠扭扭捏捏地上台,粟昭也学他一本正经地坐在第一排最中间。
“我就会唱一点儿啊。”张秋筠硬着头皮拿着话筒,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始唱:
“天上风筝在天上飞,地上人儿在地上追,……你知道当你需要个夏天,我会拼了命努力……”
张秋筠一点儿没谦虚,他的水平也就是不走调而已,但是张秋筠眼睛里的真诚让他动容,粟昭拼命鼓掌,趁他还没下台,扯着嗓子异想天开地问:“哥不想要夏天,忒热,哥想要个春天,你怎么办?”
张秋筠一愣,没回,就冲他笑了笑。
后来张秋筠在散伙饭那天抱住他,他感觉到了张秋筠的颤抖,正想回搂他再笑他矫情,张秋筠却松开了,然后像是与自己打了个赌,孤注一掷般地塞给他一个盒子,同时踮起脚,凑到他嘴边,亲了一下:“我想给你的春天。”
粟昭整个人呆掉了,他被那突然的一吻吓得退了三步,这个群体的相关他只偶然在网上匆匆扫过一眼,但他从没想过,张秋筠是。
他震惊之下,平生头一次手足无措,语无伦次:“对不起……我,我不是……”
他垂着眼睛,不敢看张秋筠。
他知道表明取向都需要巨大的勇气,更何况是直接向一个男生表白,张秋筠一直都很勇敢。
可他不是,他是懦夫,他的懦弱给他带来的惩罚就是,那往后退的三步,和他说的那七个字,让他后悔了十年。
他记得张秋筠在听完他的拒绝之后,很平静地回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
然后转身,若无其事地走进了黑夜中。
粟昭了解他,他绝没有那么平静,他的声音甚至在颤抖,他的指尖也一定在抖,可粟昭没有追出去,甚至不敢目送他,不敢看他落寞的背影。
等粟昭明白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彻底失去张秋筠的下落了,只留下那个盒子里装着的“春天”和四年的回忆,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一句“我知道了”竟然是诀别。
他四处打听,问了与张秋筠相熟的大学老师,同学,甚至跑到他高中念书的地方去找过张秋筠的高中老师。
那个年代,通讯没今天这么发达,一个人要在你的生活里消失太容易了,所以他只能抱着微弱的希望,不停给张秋筠发邮件。
他遗憾,他懊恼,他抱着张秋筠送给他的那个装着春天的盒子——振翅欲飞的蝴蝶标本,深夜自弃,这是他十年的意难平,如果张秋筠一直不出现,就会成为他粟昭一生的意难平。
十年后的B市城市体育场,舞台宽敞,灯光放肆,粟昭唱着:“我知道你会做我的掩护,当我是个逃兵,……你形容我是这个世界上无与伦比的美丽…我知道你才是这世界上无与伦比的美丽……”
……
五天后,粟昭和助理小周坐在进藏的火车上。他已经很久没有放假了,这次也不是公司安排的慈善活动,是他自己想看看他当时捐的那所小学现在怎么样了,他出神地望着窗外,那里有广阔的原野和连绵的山脉,天空和青海湖的湖水一样澄澈,连云朵也格外温柔。
一天一夜的车程结束的时候人还有些恍惚,周成下车的时候身子不自觉地一晃,还是粟昭一把将他拉住他才没倒,他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粟昭:“昭哥,你一点儿也不晕?也不胸闷?”
粟昭摇摇头,很奇怪,他以前没有去过海拔特别高的地方,但他来这里真的没什么高原反应。
他接过周成手里的行李箱,道:“你累的话明天就在拉萨休息一天,我明天自己xx就行。”
周成不放心地说:“那不成,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呢?!”
粟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本来就是我的私人活动,刘明轩身体素质不行,非得让你来陪着。让你休息你就休息。”
周成缩了缩肩,点头应了。谁让粟昭话不多,但每回开口都直击要害呢。
粟昭在拉萨租了辆车,一个人也顺利地开到xx去了,到了那个学校所在的小镇,粟昭联系了那所学校的校长要了具体的地址,便又发动汽车前往,他在校门口站了一会儿便有两个人出来迎接,先开口的应该是校长,不过他说的是藏语,他说完旁边那个年轻人冲着粟昭笑笑,告诉他校长说粟昭是大善人,非常谢谢粟昭。然后又自我介绍说,他叫索朗,是西zang人,会一些普通话,所以接下来几天有事可以找他,还请粟昭不要拘束,需要什么尽管说。
粟昭接过了哈达,然后点了点头,跟在了他们身后。他们先带他去教师宿舍放行李,然后校长有事,就先走了,并嘱咐索朗一定要好好招待客人。
宿舍是个两人间,不大,但是干净明亮,索朗说,这里是一个支教的老师在住,不过他昨天采购去了,还没回来。还说如果那位老师在,今天充当翻译的应该是那位老师,而不是他这个半吊子。他说完又问粟昭:“半吊子这个词是这么用吗?”
粟昭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只好整理起床铺来了,索朗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粟昭的肩膀说:“你先好好休息,我就在对面宿舍,有事可以找我。”
粟昭在这里呆了快三天,期间他参观了校园,旁听了他们的课程,还被索朗撺掇着在操场跟小朋友们玩了几次老鹰捉小鸡。
第四天,粟昭跟校长和索朗道别,索朗不舍地帮他收拾行李,这所学校里年轻的老师很少,而且难得找到投契的,他皱着眉,遗憾地说:“可惜你没等到洛桑老师回来,他也是个很好的人,我有预感,你们会成为朋友。”
洛桑老师这几天被索朗频繁地挂在嘴边,粟昭想不知道也难,他笑了笑,说:“下次吧,下次我再来应该能见到的。”
索朗撇了撇嘴,没说话,将他送到了校门口,粟昭来时的车子已经停在那里了,然后边发动汽车,边朝路边来送别他的校长和索朗挥手,突然索朗挥手的幅度大了起来,然后不停地往旁边指,看嘴型似乎是在说着:“洛桑老师……”
粟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那个,在红色小货车上往下卸货的身影,不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吗?
他不敢置信地打开车门,飞奔到马路对面,然后在快要靠近的时候屏住呼吸,生怕又是空欢喜一场,他轻声在那人背后喊了一句:“张秋筠,是你吗?”
那人回过头,时空仿佛出现了奇异的交叠,粟昭眼底起了雾,十年前天台的张秋筠和十年后异乡的张秋筠的脸开始重叠……
粟昭深深地望着他,狂喜,贪婪,惊疑不定,所有情绪,万千言语,化成了这样一个眼神。
直到对方放下货物,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回了句:“粟昭?!”
粟昭的眼眶便一瞬间就红了,冲到他面前像是怕他随时会蒸发一样紧紧地抱住他,张秋筠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忍了一会儿才道:“粟昭,先放开一下好不好?”
粟昭将脸埋在他颈窝,声音嗡嗡地央求道:“不放开,求你了,张秋筠,我不想放开,你让我再抱一会儿好不好?”
张秋筠瞬间僵住了,他感觉他的颈窝那里有些湿润了,粟昭他,哭了。
过了好久好久,粟昭才似癔症发作完了一般松开他,却又牵住他的手,眼睛死死地粘在他身上,片刻不肯离开。
张秋筠看着对面的校长和索朗目瞪口呆的眼神有些窘迫,他尝试着想挣脱,粟昭又握地更紧了一些,张秋筠无奈,只好任他牵着。
货也卸不成了,他拉着粟昭走到马路对面,跟校长和索朗打了声招呼。
索朗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张秋筠便被粟昭拉着跑了,一直跑到了他之前住的那个教师宿舍,两人这才有机会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张秋筠有些局促,没话找话地说:“你住这儿啊?挺巧的……”
粟昭还是紧紧地盯着他,没回答他,只悠悠地说:“原来你就是洛桑老师……我差一点,又要错过你了……”
张秋筠微微愣了愣,有些不明白他这里的“又”字,他正想着,忽然手里一轻,粟昭松开了他的手,然后开始解衣服的扣子,在张秋筠发愣的空当,他上半身已经坦坦荡荡地暴露在张秋筠眼前,在靠近心脏的位置,有一朵振翅欲飞的蓝色蝴蝶。
张秋筠的瞳孔几不可抑地缩了缩。
粟昭却不由分说地将他拉到身前,然后又拉着他的手按在那只蝴蝶上,轻声说:“张秋筠,我把你2009年送给我的春天放在这里了,我可以,向你讨一讨中间十年的吗?”
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和胆怯。
张秋筠猛地抬起头,粟昭这是,在跟他表白吗?
“你不是说……”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粟昭打断,他说:“我是同,而且我还喜欢你,我错了,我很快就明白自己错了,可是等我明白了之后我已经找不到你了……”
“你,喜欢我?”张秋筠的声音里也带着颤抖,他觉得自己可能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粟昭重重点头,将他按在怀里,说:“十年前是喜欢,现在是爱,张秋筠,你知不知道,我想你想得快要发疯了。”
他话音一落,张秋筠眼泪一瞬间全都涌了出来,喜的,怒的,怨的,苦的,全淌在粟昭的胸口,洒在那个蝴蝶纹身上,然后顺着粟昭皮肤的纹理汨汨地流着。
面前这个人,曾经是他的求不得,十年来一直是他的放不下,可是现在这个人说,也放不下他,喜欢他,爱他,想他……
他以为这是一场他一个人的独角戏,并且已经结束在十年前的夏夜,可粟昭在另一边重新搭起戏台,拽着他,告诉他,想同他唱一出花好月圆。
他鼓起勇气,踮起脚,像十年前那样,凑到粟昭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这是2019年的春天,要么?”
这浅尝辄止的吻哪能止住粟昭十年的疯狂与渴望,他斩钉截铁地答了声“当然要!”便扶着张秋筠的后脑勺,抬起他的下巴吻了下去。
有点迟,不过还好这次,谁都没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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