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vo

-----正文-----

探寻宇宙奥秘的男孩

申雪儿最近几天老是失眠，没有原因，跟手机电量没有关系。申雪儿从床上坐起来，打开手机，时间是23:35。

之后就是习惯性动作，点开微信和QQ。删除了腾讯新闻的关照之后再也没有一条消息。申雪儿拍了拍自己的脸，念念有词地说，不能熬夜不能熬夜。力度保持在能听清楚自己说的话又不至于让自己太清醒的范围。接着把手机扔到一边，用被子捂住自己的全身，包括脑袋。

要睡觉要睡觉，明天还要上班。申雪儿钻在被窝里喃喃自语。

可越是这样越是睡不着，申雪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那喝完这杯水就睡觉吧，一定要睡了。申雪儿想。

温度从杯口往外面挤，申雪儿看着杯口凝结的一滴一滴的小水珠，叹了口气，决定去阳台看看星空，就当是等这杯水放凉。

没有星星，可也只能当作满天星华去看。满地霓虹灯上，天空被映射的完全没有了黑夜那种纯粹的黑，仔细看去还隐隐约约透着一股浅蓝。整片天空像小时候家里贴的世界地图，云朵模糊连结，背景是浅蓝色的海。申雪儿想到一位诗人发的微博，“不管人们愿不愿意承认，这个世界都只有一片海。”

不管人们愿不愿意承认，这个世界都只有一片天。申雪儿还举一反三起来了，也从这儿看出来她真的是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不过这样说的话应该没有人会不愿意承认吧。申雪儿想。果然自己和诗人还是有一定差距的啊。申雪儿把目光从天上移了下来，没有星星的天空，总是给人一种一眼就看清楚的感觉。远处几栋大楼楼顶闪着微光，申雪儿还从来没注意过，实在是无聊，申雪儿数了数大楼的数量。

十一栋。申雪儿很快就数完了，比做完了一道最简单的数学题还要无趣。就算是十一栋大楼，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数的再对大楼也不可能变成我的。这应该是内心深处的想法。不过在一个孤独的深夜，几栋大楼，几个数字，仅仅就真的是几个数字吗？在申雪儿盯着其中一栋大楼发呆的时候一个想法突然从心底里蹦了出来。十一个数字，连起来不就是一个手机号吗？

申雪儿眯了眯眼，用力往那边望去。第一栋楼楼顶只亮了一盏灯，第二栋，第二栋有七盏，第三栋……申雪儿把一串数字敲在自己手机上，屏幕上显示着熟悉的四个大字。

这个手机号竟然和自己在一个城市。

深夜带来勇气，申雪儿拨通了这个手机号。

“喂。”是一个男孩不耐烦的声音。

申雪儿没敢说话。

“喂？”男孩又喂了一声。

“那个...你好。”申雪儿吞吞吐吐的说。

“你是？”男孩好像有了兴致。

申雪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不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一个毫无了解的陌生人，是一个新时代年轻人最基本的安全感。

“你也是探寻宇宙存在奥秘奇迹的人吗？”电话那边冷不丁飘出来这么一句。

可能是男孩的恶作剧，也可能男孩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申雪儿大概明白这种套路，现在的各种小视频软件里充斥着所谓撩妹的招数，最火的就是这种冒充对世事无知却只专注于某一样奇怪的东西研究的男孩。直男讲情话，这谁顶得住啊？

申雪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对着手机嗯了一声。

电话那头来了兴致，“真的吗？你接收到我散发在宇宙中的信息了吗？”

申雪儿笑了：不然我是怎么拨通你的电话的呢？

男孩啊了一声。连声说，对对对，你接受到了我散发的信息，所以有了我的手机号。

沉默了片刻，男孩问，那我传递的其他信息呢，你有没有接收到？

申雪儿摇摇头，想起来自己面对的只是手机，又赶紧说，没有。

想了想，又说，可能是你的设备还不够完善，我只接收到了你的手机号，仅此而已。

男孩叹了口气，没办法，宇宙中存在的乱流和其它不可控因素的确太多，目前我所掌握的技术也确实没有把握将所有的信息准确的散发出去。男孩在电话那头思索片刻，说，你最近有空吗？我的研究就快要完成了，只是差了一点我百思不得其解，既然你也是探寻宇宙存在奇迹的人，有时间能不能来帮帮我？

男孩语气诚恳，申雪儿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挂了电话，申雪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在想，我为什么会答应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这么奇特的请求呢？真的是因为自己仰望天空时对宇宙的畅想，还是只是因为电话那头的那个男孩声音确实很好听，有种上学时候校门外抱着吉他对着天空歌唱的朝气。

申雪儿确实想找个人好好说说话。说说深夜时候仿佛千沟万壑的天空，说说高中时候校门外引起许多女孩尖叫的男孩，说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忧伤，说说自己。

周六下午，申雪儿跟老板请了半天假。没费太多口舌，也没必要多说，这些东西都是和月底自己的奖金挂钩。男孩给申雪儿发短信，三点我在雪枫路这边的十月咖啡馆等你。

化了淡妆，换上自己最喜欢的一身衣服，三点，申雪儿准时到达地点。进店，右手边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穿着灰黑色风衣的男孩，静静的对着玻璃发呆。

申雪儿不太确定这人是不是那个电话里声音好听的男孩，犹豫之间，男孩扭头与申雪儿对视，男孩轻轻对她笑。

申雪儿坐过去，要了一杯咖啡，少放糖。笑着对男孩说，不好意思啊，我好像迟到了。

男孩笑了笑，没说话。

第一次见面，俩人都有点儿拘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男孩继续对着玻璃发呆，申雪儿顺着他的视线往外望，熙熙攘攘的车流占满了道路，再远点儿，一条河流穿城而过。

申雪儿拿出手机，微信群里几个同事在瞎聊，有人瞎问申雪儿怎么没来上班啊，马上就有人回答不知道啊，可能是约小男朋友出去约会了。剩下几个人就开始惊叹，接着装出有点儿嫉妒的样子，最后把话题转回自己，顺便发几张表情包。

申雪儿想，这些人怎么这么闲啊。又想起来现在是上班时间。上班时间啊，那就可以理解了。申雪儿回了她们几个表情包，没回答自己到底为啥请假。

回完消息自己偷偷的笑了两声，这才想起来对面坐的男孩。

男孩换了个方向，正盯着她发呆。

申雪儿察觉到自己这样玩手机有点儿不礼貌了。用了个开玩笑的语气说：我前两天看了个微博，上面说最无聊的不是玩手机的人，你猜最无聊的是什么人？

男孩歪了歪头。

申雪儿说：最无聊的是看别人玩手机的人啊。

男孩撇了撇嘴，说：我不无聊。我只是不想玩手机。探索世界存在奥秘的奇迹已经让我很快乐了，我不需要玩手机来放松自己。

申雪儿嘟嘟嘴，哦了一声。

男孩问：你觉得呢？探寻宇宙存在奥秘的奇迹给你带来快乐了吗？

申雪儿有点儿迟疑：嗯……我，我只是喜欢这些，我还没有到探寻的地步呢。你能给我讲讲吗？

男孩：这个有点儿难讲，既然你能接收到我散发在宇宙的信息，你肯定是能懂这些的，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算了，我跟你讲讲试试。

地球在宇宙中是什么样子呢？微乎其微？还是说渺如尘土。根据人类目前已知的宇宙而言，人类所能探测的宇宙只是可观测宇宙大小的百分之零点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一，零太多了我在这儿也跟你说不太清楚。而这么微小的一个数字，其实就是一百多亿光年。你能感受到这其中的渺小吗？

申雪看着他，瞪大眼睛，摇摇头。

他接着说，怎么跟你形容呢？就用我最新探索的结果告诉你吧。我把整个宇宙看做一个人，那么一个人是由什么组成的呢？

申雪皱起眉头，用手轻轻的指着自己说，头，脖子……

“停停停。”他打断了申雪。不要这样理解。的确是这些器官组成了人类，但是这些器官的组成呢？究其本质是成千上万，哦不，成千万上亿的细胞。而在这么多的细胞当中，又有无数的分子相互融合，组织分解。那么再往小了看，分子可以继续分解为原子，原子又分为质子中子和电子，而这一切，都是由夸克组成。

他喝了口水，接着说。

其实这么说总让人难以接受，我们怎么能变成夸克这种让人根本无法想象的渺小呢？但我这么说其实是有根据的。地球和其它七大行星还有173颗已知的卫星、5颗已经辨认出来的矮行星、数以亿计的太阳系小天体和哈雷彗星受太阳引力约束而形成的一个系统。这个系统和一个原子的构成完全相符合。太阳位于中央，携带正电荷，地球和其它行星像遵循某个特定的规律一样围绕太阳做圆周运动。而太阳系，只是宇宙中一个微乎其微的原子啊。

你想一想，在你指甲盖的最尖端你完全看不清楚的一个原子里，有些东西你完全没有注意过甚至你根本就忽略了它们的存在，用手随便挠一下就可能刮走成千上万，可它们突然蹦出来，想要跟你谈一谈，你会跟他说上一句话吗？

不会。不仅是不会，最大的问题是这两者根本就没有交流的可能。

你能忍受的了你身体内的某一个小细胞有独立的想法吗？

可我还是想试试。就算没有办法和这个宇宙谈谈，我也想走出去这个宇宙啊。

一只生活在山洞里的蚂蚁会不会以为这座山就是宇宙呢？不是宇宙太大，也有可能是我们太小。我们体内的小小细胞能知道在对于他们来说那么大那么大的人体外面还有几十亿结构相差无几的人类吗？

我们又怎么能那么确信我们所在的宇宙就真的只是唯一呢？

男孩一口气说了好多，申雪儿听得迷迷糊糊。

喝了口水，男孩问申雪儿，你觉得呢？

申雪儿忙点头，说：嗯嗯嗯。我看星空的时候也经常这样觉得呢。

“那么，”男孩有点儿害羞的捏了捏手：晚上介意和我一起看看星空吗？

啊，这样不太好吧。申雪红了脸，不敢再注视男孩，微微低头看向桌上的咖啡。

晚上两个人坐在河边的长椅上看星空，河风清凉，男孩脱下了自己的衣服披到申雪儿的身上，男孩的手指向天空，说不出来方向，凑近申雪儿的耳边：你看这些星星，他们闪烁着几亿光年以前的光，像是有目的性的映入我们这些不明所以的人类的视线。我觉得他们就是宇宙里的血液，有条不紊的流向宇宙中的每一个地方，告诉宇宙里的所有像我们一样渺小的生物，你们身处宇宙。

申雪儿微微扭头，看到男孩秀气的鼻尖，接着是侧脸。

男孩专注的望着星空，眼睛里闪烁着星光。男孩呆呆的说，我一定要探寻宇宙存在奥秘的奇迹啊。

像是和自己说话，又像是在和整个宇宙较劲。

申雪儿带他回到了家，头顶不再是存在奥秘的星空，变成了关闭电源的灯。一张床，两个人，这是宇宙里最常见不过的奇迹了。

又过了几天申雪儿突然找不到男孩了。她看着手机里的号码黯然神伤，才想起来自己根本就不知道男孩到底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男孩到底住在哪里。他去了哪里呢，是终于找到了宇宙存在奥秘的奇迹，还是消失在了宇宙存在奥秘的奇迹里呢？

申雪儿不想在纠结这些了，可能是因为公司领导的慰问，可能是一个二十多岁女孩最正常不过的自洽，可能是像高中时候在校门口弹吉他的那个男孩一样顺着风就从她的生命里飘走，也可能这就是宇宙存在的奥秘。

这天申雪儿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倒了一杯热水。没有打开手机看时间，只是呆呆的站在阳台往天上望。天空像一面镜子把满天星华投射在地面，满地霓虹。申雪儿想，天空后面会不会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正呆呆的望着天空，她在想些什么呢？她会不会也在思考这个宇宙存在奥秘的奇迹，身边会不会有一个探寻宇宙存在奥秘的男孩凑近她的耳边，轻轻的对她说，你看，这是宇宙，你也是宇宙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