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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桃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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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今半身浴血狼狈非常,这样一笑之间,竟又有了那日白龙口初见时的肆意风流。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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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逐渐偏了西,白龙口最近确实增添了不少浩气盟的军马,安七一路上都跑得遮遮掩掩。身上的衣服半干未干,如同那场情事一样令人回味。

行至迷津渡口,安七远远就看到一艘华丽的平底船泊在渡口,与简陋的码头格格不入。在死对头的地界里如此张扬,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也只有他那师弟干得出来。果不其然,雕龙绘凤的栏杆内,安十三抱着琴,俏生生地站在船头等他。

安十三原本不叫安十三,就像安七原本也不叫安七。只不过入了安燕幕的门下,前尘往事便浓缩成一个编号,连带着生死都变得轻飘。待到两人联手将师门屠戮干净,一明一暗掌管情报司,名字便成了更没意义的东西。

恶人谷的规矩就是这样直接而简单,他杀了安公子,然后他就成了安公子。反正都是顶着这个名字、干着这样的事,谁管他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

船工没有放下踏板的意思,安七便直接以轻功掠入船舷,往安十三身边一倚,问道:“事情办成了?”

“自然。”安十三冷笑一声,打了个手势示意开船,“我可不似师兄清闲,白日宣淫,好不要脸。”

“白日自有白日的乐子,小十三要不要也试试看?”

安七笑得邪气,扳着安十三的下颌就凑到自己面前。只可惜他的师弟并没给师兄这个面子,手中古琴朝上一掼,狠狠磕上安七的下巴:“一股耗子身上的味,恶心。”

这一下用了五六分的力道,所幸并没有真砸到他。安七迅速后撤闪开,终于敛了神色,道:“最近的动作稍大了点,致盈则亏,莫要让人起疑。”

安十三闻言奇道:“计划不是师兄亲自定下的?都干完了才想起这事那事,该不会是刚刚在床上,被人一夹就泄露了什么机密罢?”

安七的心底没来由地一紧,面上却丝毫不漏:“我岂是见色忘义的人?”

“呵,”安十三不置可否地应了声,“师兄这样自信,小心阴沟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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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安十三说得随意,安七也听得随意,毕竟都是把身家性命攥在自己手心里的人,并没有太多忌讳。然而事实证明,在预言方面,安十三的乌鸦嘴当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自浩气盟占据白龙口,恶人就没有停下骚扰,直逼得对面重新布防。因则中路本就是商道重镇,几乎没有闲人,便只有一级一级将后方军马往前线调。战线拉得一长,便有了可乘之机。恶人谷明面上的重头都在世外坡,实际却另派人马乔装成商队与渔民,取道水路直奔瞿塘峡。

情报司向来不必参战,但恶人即将攻打日月崖的讯息、白龙口不安的流言、暗度陈仓的路线接头,具是安七在当中斡旋。

只是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浩气盟早有防备。兵分四路潜往瞿塘峡的恶人谷弟子甫一集结,便听得一阵喊杀声自江对岸传来。原本应该是守备空虚的激流坞中,竟然暗藏数队人马,身后的树林里也早有埋伏。背水一战,全军覆没,一出声东击西的好戏,硬生生变成了瓮中捉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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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妄从未见过安七如此狼狈的模样。

前日他便和几个同侪一起,自日月崖暂调回瞿塘峡。捷报刚刚传来不久,在与一位没看清面孔的低级侍卫擦肩而过的瞬间,钟妄便感觉到什么东西被塞进了手里。他找了个理由与众人告辞,不动声色地走回自己的房间,这才将手心里的东西取到眼前。

那原来是张纸条,却非往日里风雅精致的花笺,像是从战报上随意撕下来的边角,背面还蹭着一点血迹。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内里一字未书。钟妄用指腹轻轻抚过那抹干涸的暗红,沉默良久,终于转身往据点外走去。

安七果然正在等他,衣衫凌乱,神色疲惫,身下压倒的一片芦苇上都染着斑斑血迹。听见脚步声遥遥传来,他挣扎着提笔,却没能站得起来,左手捂着腹部,踉跄着跪倒在地,神色中带着困兽般的凶戾。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片刻,钟妄先开口道:“安公子居然也有今天。”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安七喘息着开口,唇边竟扯起一个笑来,“钟总判好生薄情。”

“我医道不精,安公子来也无用,”钟妄冷冷一哂,“若是想要弃暗投明,在下倒可以聊表寸心。”

眼见钟妄并无丝毫出手救助的意思,安七煞白着一张脸仰头看他,竟有几分凄楚可怜的意味:“如今我身负通敌叛谷的罪名……倒也确实无处可去。”

钟妄暗暗一惊。

那日他虽出言试探,也大致猜出恶人谷必将有所行动,却皆按下不提。这是他们二人之间惯有的默契,就像安七一次次派出的传信之人,若他留心去查,未必捉不住蛛丝马迹。

然而他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也不在意。双方阵营里的龌龊事,钟妄了解不多,倒也能想通个中关窍。想必是此番恶人谷大败于瞿塘峡,便有人籍着安七与他私会之事,抓住由头置其死地。

他二人在仇敌之外的另一层关系,非亲近之人绝不可知。由此说来,安七倒也算众叛亲离。钟妄心思百转,看起来倒仍是是面无表情:“安公子平素诡计多端,只怕走投无路是假,别有所图才是真。”

“呵……”

安七忽然笑出了声。他如今半身浴血狼狈非常,这样一笑之间,竟又有了那日白龙口初见时的肆意风流。只见他摇摇晃晃地起了身,丝毫不顾指缝中汩汩溢出的鲜血,在钟妄面前挺直了脊背。眉眼凌厉,笑颜如刀:“既然钟总判不信我——”

暗藏玄机的判官笔自袖中滑出,绯红色的蔷薇晶石在暗处闪过一道幽光。钟妄不动声色地按上自己的武器,却见安七猛地抬手,笔尾利刃带着一道寒光,反手朝自己颈上刺去!

“——大好头颅,聊赠故人。”

“……安公子这出苦肉计可用得不高明。”

钟妄一把攥住了安七的手腕,只觉得刹那之间心若擂鼓。见血封喉的刀锋距离安七的喉咙不过半寸距离,他自尽的动作被阻,便发出一声似是低笑的含混咕哝,整个人直挺挺地摔在了钟妄的身上。

“这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嗯?”安七这话说得奇怪,钟妄不由回头去看他,却被一块带着甜腻香气的帕子捂住了口鼻。

迅速砸下的昏沉黑暗中,是一句似曾相识的含笑话语:“谁告诉你说,我身上的血,就是我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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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妄自一片黑暗中醒来,感觉世界轻微地晃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身体无力酸软,头颅昏沉不已。他试探性地动一动手脚,发觉自己正跪着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双手反剪在背后,完全动弹不得。

脚步声传来的瞬间,钟妄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旋即他便听到了安七熟悉的嗓音:“居然醒的这么早,钟总判果然不可小觑。”

钟妄没有回答,被牢牢捆住的手腕挣动了一下,极小的活动空间中,手指触到了身后的立柱。木纹笔直,刷着厚重的清漆,却仍生了一层滑腻湿润的薄薄腐苔。入耳则能听到轻微水声,整个房间都在有节奏地微微晃动——大约是在船上。他目不能视,便偏头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安公子这是何意?”

“自然是捉你回谷,好给上头一个交代。”安七一把拽下他蒙眼的黑布,骤然涌现的光亮让钟妄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一片暗影旋即挡上面颊,却是安七用手护住了他的眼睛。

钟妄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这是一艘平底木船,他被绑在舱室内的桅杆上。舷窗外的天色一片漆黑,隐隐约约能看见船工们来回走动的身影。安七擎着灯站在他面前,身上脏污不堪的衣衫已经换过,依旧是记忆中散漫优雅的模样,再配上那故作关心的表情,真真一个斯文禽兽。

“那日我不过试探了几句,莫非安公子是想说,是我告知浩气盟你们要奇袭激流坞的消息?”钟妄皱着眉看他,“安公子未免太高看我了。”

安七摇了摇头:“但那日我见过的只有你。”

“若我真有此等筹谋,如何敢孤身见你?”钟妄几乎气得笑出来,“用这种理由糊弄人,是你太傻,还是你当恶人谷的人都傻?”

“我知道此事与你无关。”

安七的回答是出乎意料的笃定,钟妄闻言不由皱眉:“那你——”

他说了两个字,忽然却不说话了。安七知他定然已明白了,便笑着拍了拍他的脸,道:“回程一路还有很长,委屈钟总判了。”

飘散着异香的手帕再次捂了上来,钟妄偏头躲闪着他的手,冷笑道:“所以安公子便要弃卒保帅,用我一命来换自己平步青云?”

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真假难辨的凄厉,随即便被那块帕子堵住了口鼻。安七死死地将他困在身体与桅杆的方寸之间,钟妄却反而挣扎着抬起头,闷哑地笑了。

这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恐惧,却亮得像个疯子。仿佛还是那日的春光融融,他仰躺在支离破碎的竹筏上,被钟妄死死按在身下。天空一晃一晃,而那人的眼瞳又黑又亮,按着他的后脑就亲了上去。

就是这个眼神,安七想。许是恶人谷中的日子太过无趣,他并不是很乐意要让钟妄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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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前线传回的急报还没送到恶人谷,情报司便已收到了消息。安十三亲自快马加鞭自瞿塘峡赶回,安七看见他便心道不好。

草草书就的战报上还染着血迹,越往下读越是心惊。恰到好处的配合、无人知晓的伏军,原来一番筹谋早就为浩气盟所知,却不动声色地陪他们演了一场戏。

“无论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归根结底都是情报司的责任。”安十三走到桌边,毫不客气地拿起安七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雪魔卫精锐折了大半,唐统领大概会想和你拼命。”

安七沉默不语。

从结果来看,对方得到的情报未免太过详尽。除非对面指挥不在乎手下暗桩的死活,否则奸细一定另有其人。想要他命的人不知几许,浩气盟自不必说,恶人谷里恐怕也有不少。

安十三此时也喘匀了气,见他不说话,便又道:“我来时已吩咐过了,师兄先去上路避避风头。唐统领抓不到你,就可以从长计议。”

“若是跑了,岂不是给人名正言顺追杀的机会?”安七深深望了他一眼,“小十三就这么想让我死?”

“好心当做驴肝肺!”安十三也没了好声气,冷笑一声,劈手将那摞纸从安七的手里夺走,“战报是我扣下的,若是明日还没个结果,这消息让其他人传回谷里去,咱俩一道玩完。”

“这个人情,我改日再还。”安七扯了个笑,就往门口走去,“你算好时间把战报送回去,师兄定不会害你。”

“啪!”

一声脆响自身后传来,竟是安十三将茶杯狠狠掷在地上:“你怎么还?”

冷茶与瓷渣溅了一地,安七愕然转身:“……小十三?”

“当年你抓个耗子都能抓到床上去,不到一天的时间,要怎么把那钉子挖出来?”安十三话里丝毫不留情面,语调也尖利起来,“莫不是那小耗子夹得你太销魂,连脑子也一起留人穴眼里去了?”

这骤然而起的怒气反而让安七愣了愣,他这师弟师从长歌门,虽然也是十四五岁便来了恶人谷,身上终究还染了些文人习气。此刻说出这般粗俗的混帐话,大约是真的恼了。安七心中千回百折,却只抬头看着对方气急败坏的小脸:“你这是……吃醋了?”

安十三一口气哽在喉咙口:“我犯得着吃耗子的醋?”

“一口一个耗子,还说是没吃醋?”

这话里已带了点嬉笑的意思,安十三脸上红红白白,煞是好看。安七见他咬牙切齿地把琴拍在桌上,连忙一掌按住琴弦:“不切莫问,有话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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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到恶人谷总指挥,下到那日带队前往瞿塘峡的统领,有机会探得整个暗渡陈仓计划的人,一共有九个。没有证据,便绝对不能贸然提出怀疑,安十三说得没错,短短一天的时间,不可能够他查出那个九分之一。

——然而若只是寻个人顶罪,却是再容易不过。

“既然有人想整垮我,那不是今日,也会是明日。”安七用自己的杯子给安十三重新倒了茶,热腾腾的顾渚紫笋,漾了满屋的清苦茶香,“雪魔卫死了这么多人,总得给唐如晦一个交代。”

这件事左右撇不干净,就算真的有人通敌,也是他用人不清。而倘他安公子还对恶人谷有用,遭人算计而至计划失败,也不过是领了罚便可揭过的罪名。一走了之更是落人话柄,只有先堵上悠悠众口,指挥才好出手保他。

个中利害分析得清楚,安十三心思玲珑,眼珠一转便明白了安七的意思:“所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奸细,只是师兄与钟妄敌对已久,他便故意设下此局。那日他在白龙口等你上钩,而师兄一时不查,便踩在他的圈套里。”

“——而我若将功折罪,自是情有可原。”安七替他补完了这句话,面上没有丝毫颠倒黑白、构陷旁人的愧疚。只要先过了这墙倒众人推的一遭,安公子有的是手段查出内奸。

“这可就害了你的小情人咯,”安十三捧着杯子,小口抿着里面的热茶,“若是师兄不舍得动手,要不要我去把他抓来?”

他说这话时仍在笑着,白雾将他的面孔氤氲得一片模糊,看起来青涩又斯文。然而安七却清楚得很,他这师弟生得漂亮,手段却是一等一的毒,白瞎了一副好皮囊。过去曾有不长眼的来找晦气,被他一曲江逐月天操纵着杀了自己全家,末了还非要将人断手断脚扔去毒皇院里。

钟妄温顺的眉眼和凌厉的神情自眼前一晃而过,安七想了想,道:“不用,我自己去。”

安十三柳眉一竖:“莫非师兄还想留着他不成?”

“师兄的手段,你都不信了?”

这话说得不置可否,安七整理了下衣衫便向外走。身后安十三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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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七话说得圆满,安公子素来也担得起此等自信。不过一个低级的奸细、一张空白的纸条、一身染血的玄衣,便单枪匹马将钟妄从浩气盟的据点里绑了出来。

手心的挣扎越来越弱,安七却忽的移开了手,看着钟妄因为骤然涌入的空气而呛咳不已。两人的位置和高度有些微妙,钟妄低头的时候,长发恰巧拂过他的胯间。窒息与濒死,本也是床笫乐趣的一种,安七望着钟妄泛着病态潮红的面孔,忽然间便起了些恶意的兴致。

钟妄尚在喘息,便被揪着额发抬起了头。昏暗的灯火中,安七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一丝不苟的长襟与衣衫之下,有什么火热的硬挺隔着布料戳到了他的唇边。

“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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