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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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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观阅。

-----正文-----

一.

世人皆知魔丸和灵珠尽陨在了那场声势浩荡的天劫里。

陈塘关的百姓自生辰宴上得知哪吒降妖的原委,又睹他以一己之力化解了悬在上空那面旨在将关内夷为平地的冰障,说是救了所有人一命也全不为过,彼此怀中积攒的怨气早就顺着第一声雷响烟消云散了,而鸣声带走的却不仅是那份沉似山的成见,还有那颗在人心当中早就洗净了魂魄的魔丸。

李府并未邀民到家中办白事,有不少百姓就在自家后院靠墙处插下一块木刻的牌位,平日闲暇时常能瞥见,就祈一句福,或是上前放几颗果子在地上,为那日海滩边狠力敲下的每一棍做着力所能及的弥补。

没有人知道那天过后,李府原本属于哪吒的那间屋子里多了一方状似莲花模样的浑圆坐台,若是仔细瞧过去,那坐台上还盘腿坐着一大一小两个小人儿,正是被天劫毁去肉身,又纳进莲花台的哪吒、敖丙二人。

“敖丙!”

“何事?”

哪吒悬在空中上下转了两圈,等着敖丙睁开眼看过来,他刚巧保持着头朝下的姿势,偏过头问他,“你就不觉得闷吗?我们在这儿都待了十多天了。”

敖丙闻言失笑,“怎么就十多天了,才三天。”刚重新摆好打坐的姿势,他察觉到哪吒似乎有点儿不高兴,又将掐着诀的手放下了,转过身去哄“你若是待不住,我便讲些有趣的事给你听,如何?”

哪吒眼睛一亮,点完头补了一句,“那我要听你小时候的。”然后心满意足地从上面落下来坐在了敖丙身侧。

“好。”这三年的生活过得并不复杂,敖丙不费力气就从记忆里拨拉出了勉强算是有趣的那一部分,捋清了便开口道“据师父说,我刚出生时,破壳后只化了一瞬的龙身,就变作人形,不光是他,连父亲都着实吓了一跳,之后……”

二.

任谁都想不到敖丙刚破壳没多久时也有过那么一段儿不安分的时候。

由于灵珠效用非凡,敖丙开智比常人都早得多,当时申公豹一心想着怎样将这灵珠培养好,一边给他讲着人间天界的见闻扩充见识,一边却不允他踏出龙宫半步,只怕耽误了修习的时间。

长此以往,敖丙对龙宫外的天地愈发感兴趣,但他也曾承诺过师父不会无故离开龙宫,几番思虑之下,他给自己挑了个更加直截了当的办法。

敖丙来到龙宫底层,见到了自己身为龙王的父亲。

龙王隔着身前的铁锁,垂首望向他。

当时的敖丙不过才两三个月,刚勉强能说得清楚话,个头也还没窜起来,即便这样一副小身板儿立在龙王面前着实有些不够看,却也瞧不出畏惧。

正在生长的龙角时不时会有点儿痒,敖丙抬手蹭了蹭,又看向龙王,先唤了一声“父亲。”

即便同在龙宫,龙王也很少能见到他,常常是隔了半个月看上一眼,模样已经变了不少,因而此时每看上一眼都像是在仔细描摹着,过了很久才抬眼对上目光,“你说。”

“我想出一趟龙宫。”敖丙绞尽脑汁组织着语言,又想了想,说“到海面上。”

“师父和我讲过很多…很多海面上的事,所以我想…”

“你想去岸边?”龙王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没让他再解释下去。

敖丙迷茫了一瞬,而后点头,“是岸边。”

即使申公豹有心阻拦,龙王再三考虑之后还是答应下来了——拿‘不能被岸上的人看见’和‘只有这一次’的条件为由。

于是在两天之后,敖丙第一次有机会接触到师父口中‘海面上的另一个世界。’

他想起自己还没学到上浮的术法,只好爬到海底略微高一点儿的巨岩上蹦跶了两下,渴望地抬头向上方看过去,仿佛透过周身漆黑一片的海水望到了更远的地方,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记起可以化龙身试上一试,于是伸手在眼前掐了个诀,生疏地摆着龙尾朝着头顶的方向游过去。

眼前的黑暗逐渐变淡了。等到能听见海浪拍打滩上沙砾的细碎声音时,敖丙甚至有点儿不敢往身下看。

龙宫原来沉在那么深的地方啊。他漫无目的地想着。

敖丙借海水捏了一只小冰船,踢着水扑腾几下翻了上去,再抬头,上空已成一片连绵的星河。

他知道这里有白天黑夜之分,却还是第一次知道岸上的夜晚和海底全无相似,一时看得出神,待收回目光才瞧见不远的岸边上站着一个人,正抻脖子抬眼可劲儿往自己这边儿瞅。

敖丙心下一惊,想起父亲说的‘不能被人看见’,火急火燎地出掌拍碎了冰船,自己也顺势没到水下,向后绕了个半圆来到滩前,等藏在岸边的礁石后面才松了一口气,转着眼睛找那人的踪迹。

但他扫了一圈也没见着。

“你躲水里做什么?”头顶忽然传来的声音吓得敖丙浑身打了个激灵,他凭本能迅速后退,但脚下的沙子绵软细腻,慌忙中一不留神就摔了跟头,站起来时礁石上那人已经走到了眼前,他避无可避。

“我……”

“哈!难不成,你也是偷跑出来的?”

这时离得近了敖丙才听出来——同样是小孩子的声音,听上去奶声奶气的。他试探着往后移了几步,见对方没再步步紧逼,这才敢抬眼去看。

那人身量和自己差不多,系着红肚兜,脖颈儿上还套个金环,看上去威风的很。

敖丙不再像适才那样怕,他偏头看向海面,小声说“不是,我和父亲说过要来岸…这里。”

“哦!”那孩子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踢着沙滩上的石子。过会儿又好似突然来了兴致,几乎是雀跃地转过脸来“哎,我问你,会踢毽子吗?”

敖丙没琢磨过来毽子是个什么东西,于是摇摇头答道“不会。那是什么?”

“就是…铜片摞成一叠儿,上面钻几个洞插鸡毛,你肯定见过,小孩儿都玩这个,我和我娘也玩儿。”

敖丙努力想着毽子的模样,却又被‘铜片’、‘鸡毛’绊住了思路,申公豹与他讲的都是些流传的野史秘闻,不曾谈及百姓家常,别说毽子这样的小物什了,连人们如何生活他都无从知晓。他没再问下去,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和岸上的人虽然长相相近,但总归还是不一样。

“还没想起来?你下次什么时候过来,我把我那顶好看的毽子带来给你瞧上两眼,保准你忘不掉第二次。”

敖丙终究还是没能告诉他自己这回是最后一次来这儿了,只是请他别向别人谈起自己。

“行了我知道了!都说那么多遍了,鬼才记不住,难不成你以为小爷我跟你一样傻?”

作为龙宫里的三太子,敖丙从没被人这么说过,一时间竟找不出话来驳他,急的从脸一直红到了耳朵根儿,最后一甩袖子转身就往海里走,没成想袖口被人捞住,差点儿又摔个跟头。

“你做什么!”

“我觉得这事儿还是得跟你说说。”见敖丙还生着气,那孩子冲他露了个笑,故意压低了声音“就是吧…你知不知道,刚才在礁石那边儿我怎么找到你的?”

敖丙怔了片刻,在心里承认自己确实有点儿好奇。

“那你肯定也不知道…你潜在水里的时候,你那对儿角…还在水面上露了好大一截儿呢!跟俩竹棍尖儿在水里游似的!”他说完掉头就跑,留下了一串儿的笑声,等敖丙反应过来,人早就没影儿了。

本就应该听师父的话留在龙宫修习。敖丙一头扎进水里的时候气还没消,在化成龙形前没忍住撅起嘴吐了个泡泡泄愤。

…不过果然还是想见见他说的毽子到底长什么样。

三.

在莲花台里待的第五日。

“敖丙,”哪吒依然不情愿打坐,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闹得身边这只龙三太子也放弃打坐,他见敖丙闭着眼似是没听见,便又一连喊了他好几声,又挪到人面前伸手去拍那比自己高了不止半点儿的肩膀,嘴里停不下地念叨着“敖丙你睁个眼!快快快,有话问你!”

敖丙松了劲卸去周身积攒的灵气,面上半点儿被打断的不耐也没有,侧过身倾耳示意哪吒自己有在听他说。

“进了莲花台之后乾坤圈就没戴在我脖子上了,怎么我还是这副模样?我和你原本应是差不多大,现在这样,便宜都叫你占去了,小爷我不乐意!”

“可莲花台也非我所铸…”敖丙见他满脸仍写着不满意,自己如今魂魄又残缺不全,无法施术,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我这就传音太乙上仙,他定有办法,你且等着。”

千里传音时,相隔的两人各分出一缕意识归在魂海,这期间就算是灵体也无法在短暂时间内回归意识控制,因而启咒时为了稳妥,需有可信之人陪在身旁。哪吒这是第一次见传音咒,好奇的紧,围在敖丙身侧左顾右盼,一开始的新鲜劲儿过去了,发觉喊他不应推他不移,便也失了兴致。

哪吒翘着腿在坐台上眯眼打了个盹儿,醒了却是再睡不着了,抬眼扫了一圈周身,久违地盯上了敖丙浅蓝的发丝。转念一想,他以前还从没摸到过,头发么,自己的他倒是揉过几把,但那头长发看上去就和自己的手感不会一样。只犹豫了片刻,他就坦然地翻身起来,绕到敖丙身前。

反正敖丙也不会介意。

哪吒这么想着,伸手便挑了一缕绕在手上。该说不愧是龙么…连头发都带着丝凉气,不过摸着舒服也是真的,哪吒往外抽手指的时候还小心地注意了没用力,尽力放缓了动作。

敖丙意识归进灵体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哪吒举着手指,上面还缠着自己的一小撮头发,绕了好几圈儿。哪吒见他清醒过来,便打定了主意不能做贼心虚,干脆也不把手收回来了,就那么缠着,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敖丙腿上。

“打听到了没?”他问道。

“太乙上仙说,在莲花台里显现的形态与我们对自己的认知也有关,”敖丙顿住话音,低头看了看哪吒,也不着急将自己的头发从他手上解下来,而是将腿下压了点儿,好让他坐得更舒坦些,又继续说下去“改观不易,上仙便托我教你一句妙咒,我现在念给你听。”

哪吒一字一顿地复述着,咒语不长,硬要说也就是比寻常的多了个‘急急如律令’,听他快念到最后,敖丙忽然想起,他现在还坐在自己腿上,若是上仙给的咒确实有用,那岂不是…

“你先下……”

话还未说完,原本安静坐着的哪吒已经变作少年模样,敖丙只觉腿上一沉,重心的偏移使得还没反应过来的两人一齐向后倾倒,好在两人真正磕在莲座上之前,哪吒迅速伸手在背后捞了他一把,同时掐诀扯了个屏障罩在身前遮挡一二,这才没出岔子。虽然灵体不会因为磕碰而受到损伤,但因为刚巧在莲花台内打坐,方才两人皆悬在空中,猛然下坠带来的惊险感总归还是抹消不掉的。

因为姿势不太合适,敖丙无法偏过头去确认离地的距离,等触到掌心下实落的莲芯,才委实松了口气。

…安全是安全了,就是身上的重量还没卸。自己躺在地上,哪吒更是半个身子都还压在他身上,那只没抽回的手也硌得后背有点儿不舒服。

脸颊不受控制地一红,敖丙抬手拍了拍哪吒曲起在自己身侧的手臂,轻声喊他“…你先起来。”

哪吒好似才回过神来,盯着他泛红的脸低声道了句抱歉,不急不缓地从人身上挪到一旁坐好。敖丙被他看得越发觉得害燥,一声不吭地坐直了身子,乱如麻的思绪却飘到了九霄云外。

自己现在大抵是在李府,在…陈塘关。说起来,就连自己这条命也是沾了哪吒的光。先前在陈塘关搅乱了一方天地,如今他不敢求修得新身,只是倘若哪吒离开了莲花台,自己留在这儿也没什么必要了,不如将灵珠剥给他,若是得到首肯入了轮回,兴许隔个百十年还能与他见着。

仿佛本来就该是这样。

他唯独没想过,要凭借这副身躯,

活回人间。

四.

在被纳入莲花台的前几个月里,敖丙还会不时数着日子,好能在哪吒问出‘什么时辰,过了几天’时答上一二,而时间一久,不知是从哪天开始,他便再无法算清了。

若是这莲台里和人间过着相等的日子,陈塘关兴许早已逾冬。

太乙上仙为让哪吒重塑肉身想尽了办法,这段时日正留在天界等元始天尊出关,以前断断续续往莲花台里送来给两人解闷儿的物什,自半月前就没再看见了。

闭眼休息片刻,敖丙养足了精神正准备继续打坐,身后忽然掀起一阵儿细碎的响动。

他看见哪吒正蹲在太乙真人搜刮来的那堆稀奇古怪前伸手进去扒拉着,翻得哗哗作响,这还不足够,一些能拆不能拆的,落在哪吒手里至多都没能熬过三秒,不一会儿都散成了零零碎碎的一小滩,四仰八叉地堆在一旁。

此起彼伏的声音停住了,下一秒那堆小山后举起了一只手,捏着片反光的鳞片一个劲儿地摆来摆去,敖丙一个不留神被光晃了眼,垂下头蹭了蹭袖子。

“看看,是不是龙鳞?”哪吒说着从后面走了过来,盘腿在他身前面对面坐下,怕他看不真切,特地将那鳞片举到了敖丙眼前。

敖丙仔细瞧了两眼,目光越过鳞片看向哪吒“不是,龙鳞要更尖点儿,也没有突起,但这大抵也是从海里的妖兽身上得来的,你猜的不算错。”

“这样啊…”哪吒有点儿失望地放下手,低下头将那鳞片看了又看,像是想在上面找点儿龙鳞的影子似的,半晌也没再吭声。

敖丙本想说先前在陈塘关,自己化过龙形,又想起那时和哪吒隔了几尺厚的冰盖,后来被混天绫缚住不得脱身,仓促换回了人身,再之后雷劫降下,万龙甲只抵一时只用,转眼便碎了个干净…他兴许确实没见着龙鳞的真模样。

“龙鳞质硬,尖…”

“唉,麻烦。那要不然,敖丙你试试先前师傅授我那灵咒?我都变回来了,你比我还厉害些,必然不成问题。”

这回敖丙脸红得比上回还快,想也不想便出言回绝“不行。”

哪吒不理解地看了看他“你本就是龙族,怎么还怕变成龙呢?”

敖丙自觉说不过他,干脆头一偏眼一闭,不再搭理。

任哪吒如何威胁也好、哄劝也罢,敖丙好似打定了主意不松口,怎样也没遂哪吒的愿。

敖丙并非如哪吒口中说的那样‘怕变成龙’,他是不情愿在哪吒面前化形。他心里多少存了点儿谁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到底是不想让他见,还是怕他嫌弃那妖形,敖丙自己也还没想清楚,又如何能给哪吒讲清。所以他除了翻来覆去的‘不可’两个字,什么也说不出来。

然而敖丙越是这样一副藏着掖着的模样,哪吒就越想看那龙形。

哪吒与他辩的口干舌燥,嘴上还在滔滔不绝,突然灵光一现“化龙你不乐意,变出片龙鳞给我瞧瞧,总可以吧?”说完不忘补上一句“这你要是都不答应,我就…”

他在这儿卡了磕巴,好一会儿都‘就’不出个所以然来,泄气的嘟哝一声“…我又不能不和你做朋友了,还是换一个。”

听见这句。敖丙到底还是动摇了一下,他叹口气“龙鳞没法单独化形在身上。改日…若是有机会再给你见。”

哪吒兴许很快就会离开莲花台,届时将灵珠剥还与他,假以时日,他必定位列天兵。

大抵也不再有机会了,他想。

“好说,你变条龙尾出来,不就有了?”

“我说了不……”

“难不成你尾巴上不长龙鳞?…嚯,堂堂东海三太子,怎的竟秃了尾巴!”哪吒状似吃惊的看他,心里恨不得笑得满地打滚儿“那我还是不看了…”

“…你!”敖丙被他气得厉害,偏偏还是像小时候那样不知该如何是好,现在两人双双困在莲花台里,想走又走不掉,

两人本就年纪相仿,敖丙一身清冷是真,但也难说半分没有那稚童心性,哪吒便就是冲着这点儿使劲的。

“你说,这龙族秘辛,我说出去人家信是不信?”

“你怎知我便没有!”

“小爷我没见着,你又不给看,那不是显而易见…若是有,你怎么就不敢给我瞅上一眼?”

哪吒好容易逮着空子,顿时讲得天花乱坠,半刻也不歇。若不是自己清楚,敖丙听着这一番话怕是也要信了他。

敖丙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气不过,念咒时语速翻了个番,“空口无凭!有没有你自己看!莫要在人前编排我!”

那是一条极为漂亮的龙尾。作为灵珠,敖丙和东海一族其余龙最不相类似的地方就是尾巴。寻常说,龙身的色泽自首及尾均由浅入深,因此尾尖应是龙全身上下颜色最深的地方了,而敖丙正相反。他的龙鳞泛青蓝,本就浅淡,尾根尚且能见着一抹湖蓝,等匀到尾尖儿,就好似晕染成了白玉,此时或许是因为紧张,正无意识地上下拍打着,露在莲台上方漏下来的光里显得愈发剔透,比岸边那亚白半透的贝壳还耐看。

敖丙在念完咒的下一刻已经后悔了。

他知道哪吒兴许只是因为好奇,并不带恶意,但他毕竟也是陈塘关的孩子,按之前的经历来看,陈塘关的百姓大抵…都不喜妖兽,即便只是耳濡目染,三年的时间也早就足够,敖丙实在无法笃定,哪吒一时兴起过后,会不会也因为这条龙尾而嫌厌自己是妖不是人。

哪吒许久都未从龙尾上移开目光,不光如此,他几乎连眼都没眨过,就只是盯着,仿佛那不只是一条尾巴,而是还代表着其他。随着时间推移,敖丙越来越无法确定哪吒的喜恶,他逐渐觉得有些难熬,龙尾不再带着期待地上下拍动,却是蜷缩在身侧,尽量缩减着能被人看见的那一部分。

敖丙低声道“别看了,我传音问问太乙上仙这咒的解…哪吒!”

身后忽地传来别样的感觉,他吓了一跳,偏过头却见哪吒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自己右后方,手里正捏着自己的尾尖略微提起来,倒没用劲儿,只是更为冒犯地用拇指拨了拨上面的鳞片,引起一阵异样。

“不喜欢你也别动…你听我说话!”敖丙没被人碰过那最宝贵的尾尖儿,现在浑身尽是不自在,借了巧劲儿匆忙从哪吒手中抽回龙尾,下意识地护在怀里,眼睛还看着哪吒没放下的手。

“你这不是自己也爱抱尾巴么,”摸过了龙尾巴,哪吒像是又找回了符合自己目前身材的那点儿感觉,耀武扬威地看了敖丙一眼,想起什么似的,奇怪的问“我几时说过不喜欢?”

虽说是‘几时说过不喜欢’,语气听上去倒是和‘小爷我喜欢得很’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敖丙理解了他的意思,一时间陷入沉默。他觉得自己应当说点什么,让哪吒也清楚适才那句话的重量,可不巧正是那一刻,心里边猛然掺进的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令他有口难言。

五.

“贫道曾向天地起誓,此生渡人不渡妖。”耳闻一声清脆的叩首,元始天尊缓缓闭目,不再望向数百玉阶之下。

天界三十五重天的上清天弥罗宫前,跪着一个哪吒。

六.

身后万里云浪翻滚在天地的交界,真正的弥罗宫远不似人间话本里猜测的那番‘雕栏玉砌,龙腾虎跃‘,更像是处每座城中都见得着的清观,仔细瞧过去,屋檐下甚至还堆着几片没扫净的碎瓦片,越显清贫,只不过里面住的不是寻常道人,而是三十五重天的仙尊。

仙尊本领通天彻地,唯独救不了他怀里那颗灵珠。

‘渡人不渡妖。‘

并非不能,是不愿。可是妖又如何呢,凭什么生来就要比人神低上一等。受尽偏欺的滋味,哪吒比谁都清楚,如今他也明晰,神仙又怎像说书人口中那样尽善尽美,分明存着满腔私欲,骨子里淌的仙血说不定比妖还凉薄。

哪吒端正跪在宫前玉阶下,那一句说出口之后,元始天尊再未开口,哪吒也不曾起身。

他低头望着石阶上自己模糊的影子,盯得久了,等闭上眼复又睁开,影子里自己的头顶仿佛被光晃出了一对儿圆润的角,越看越像。

到底是像谁呢。哪吒猛地一惊,霎时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三十三重天之上已无晨昏之分,光照不依赖于日月星辰,而又无处不被光亮所及。万顷明辉之下了无阴霾,又怎会留下影子。

哪吒将手抬放在胸口,那里吊着一枚莲花似的坠子,表面笼了一层淡白的雾气,正是缩形的莲花台。

闭上眼时仿佛还能听见。

“他和你不一样噻,我能捏出个你就不错咧,难道还能整条龙出来?那可了得!”

“还有没有也会这招儿的?最好比您再厉害点儿,我去求…”

“害,谁能整我咋个知道,救不了,就在里头待着呗,莫得办法。”

“那要不然师父把我再纳回莲花台,一回生二回熟,反正我也习惯了。我不能让他独自个儿在里面待着。”

“娃儿,使不得!”

莲花台不会贸然接纳曾入之人,师父怕他冲动行事,又不肯说出解封的方法,哪吒只得闯上天界一一拜会众仙,如今更是敲了开弥罗宫的大门。

他在宫前跪了整一日。

“哪吒,何至于此。”元始天尊抬目望向远空云际,眼底一片清明。

天尊掀袍盘膝而坐,匀出口气静修片刻,细数道“袒护妖族,本就是重罪,如今你仅肉身成圣,强闯天宫,这便是罪上加罪。此般作为,倒是胆识过人。”

“我何罪之有。”哪吒不卑不亢地反问,起身挺直脊梁,抖落出一身孑然而立的桀骜,他面色平静,仿佛跪的这一日已经泯去来时所有的急躁与不安,扬声道“我所来并非为替妖声讨,只是敖丙他恰巧生为龙族。他若是人,我便替人来求,他若成神,我便为神而求,我此番一跪绝非为得你青睐,今日我跪在此处,若你不应,明日我便也可另跪他人宫前,谁愿助一臂之力,我便是豁上性命也在所不辞,直至,谋得门径。”

须臾静默过后,元始天尊缓声开口,道“贫道虽无法相助,但知一事,兴许能使其有所转机。”

“愿闻其详。”哪吒屏息凝神以待。

“你可知世间有一奇物能塑兽形。”

“玉帝小儿剥不去欲念,喜好收俸,上月贺岁大典,我知他接到的寿礼中多掺了半棵旬浔南木,此树人间仙界各有一株,妄动是无可赦之罪,前几日他许了身边一小仙神职,想必当初应是收下了,神木有灵,离土则成型,已无重植之望,去留我自不会干涉,能否说动玉帝,便看你本事如何了。”

“不必过多忧心,天庭不似此处,有舍即有得。”

话音一落,脖颈上坠着的那朵莲便变得愈发地烫,灼的哪吒心口生疼。他执拗地不去理会,颔首谢过元始天尊。

等到走出几里地,哪吒忽然脚步一顿,抬手拎起了莲花坠子,

“敖丙,你省省吧,再怎么也烫不熟小爷。怎么耳朵那么尖?天尊哪句话说得不好了,你激动成这样。若不是…那我与你说,乐不乐意是你的事儿,我管不着,但你出不出来,还是小爷我说了算,听见没?”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反正他现在也开不了口,小爷赢定了。

七.

隔日,太乙真人在自家庭院门口见到了前来拜会的哪吒。

哪吒进门时满身风尘。仙界和人间隔得可远不止一层天幕,即便如他,为了尽早赶回也得非上不少功夫。太乙心疼他这般奔波,张嘴就想劝,而话还未出口,就尽被那半截浔南木堵在了嗓眼。

“你…你从哪个那里得来的?”他吃惊地伸手抚上去,认清这确确实实是那神木,做不了假。

“玉帝手里捞来的,啰嗦。”哪吒不欲与他多谈,怕的就是说漏了嘴,于是忙不迭地打断,道“别的先放一边,敖…”

“莫要瞒师父,玉帝要了啥子东西才肯跟你换?”太乙真人难得正色问道。

哪吒来得匆忙,途中哪里顾得上想借口,此刻只能沉默。

太乙真人见他不答,生怕他把命都赌给人家,心里越来越慌“难不成他想把你身上的魔丸要过去!你…”

“不是!”哪吒一个劲儿摆手示意他噤声,屈指把脖子上的莲花坠儿勾下来放远了些,生怕敖丙无意中听见。

“别瞎说,这条命我敢给,他难道就敢要?我不过就是…”哪吒还是有点儿不放心地压低了声音“…答应给他当百来年的手下呗。他贪财,收了谁的钱就给谁安排官职,现在天庭养的那帮神仙全都是孬种,最近妖魔层出闹得人心惶惶,手底下又没人能给他平祸乱,安‎‍插‎‌‍‌我‌‌顶上去正好…不就是一百年么,我不吃亏。”

太乙真人一时语塞,像是不知该说他些什么,重重叹出口气,道“一去就是百年,你爹娘怎么办?我早些时候跟着师尊闯荡,和玉帝也有上几分交情噻,现在替你过去说情,就当把这事抹掉,还为时不晚咧。”

“我留在人间降妖除魔,不时必然会回陈塘关,若是时间没那么紧张,我一年还能回去好几次呢…行了,先把正事儿办了的。”哪吒说着将手中的浔南木递给他。

太乙真人见他这副八风不动的模样,便清楚已经劝不动了,只能打起精神问“不跟我一起进去噻?”

“不进…之前我和天尊、玉帝谈条件的时候,他好像都听见了。我怕见了面他要打我。”

“过会儿他出来了,可不还是要打你咧。”话罢,太乙真人一挥拂尘踏进了莲花台。

等屋里静下来,哪吒才发觉自己从里到外都疲惫得要命,心想,这辈子有一个朋友就足够了,若是再多,不说其他的,再跑一次天庭都得让他活活累死了。

哪吒躺下望着天花板,忽然觉得自己很久没见敖丙了,有点儿想他。

床铺出奇的绵软,躺上去说不出来的舒坦,他想到了以前和敖丙踢毽子,一踢就是半天,自己体力比不上敖丙,困的时候就干脆躺在沙子上休息,晒干的沙子躺上去大抵也是现在这种感觉。等醒了一睁眼,敖丙就在旁边坐着,有时候望着海出神,有时候也会闭上眼小憩,总归只要他还留在沙滩上,敖丙就不会离开。

哪吒越想越困,打了个呵欠,侧过身。

恍惚回到了海边。

他枕在沙滩上,作着一整片海域的清梦。

八.

重塑肉身之后,敖丙随太乙真人离开了莲花台。

眼前哪吒耐不得困倦,睡得正酣。看见他的那一瞬,敖丙回来时想好的说辞,便忘的一句也不剩了。久别之后,仿佛连注视都是一种奢侈,使得他分毫移不开目光。

就像他怕这半棵浔南木在今后会给哪吒带来无穷的麻烦,哪吒同样也怕见到他在莲花台里独自消磨尽自己的后半生。

感情是种过度沉重的负荷。

敖丙不得不承认。但他更不想逃开,因为那并非旁人,而是哪吒。

哪吒如今一直保持着少年的身型,躺在那张窄床上并不合适,为了能躺得开,只好侧卧着把自己蜷起来,看上去倒还像是个孩子。敖丙在床前立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搬了张椅子过来,安静地坐下了。

别说是打起来了,连声儿响都没有,太乙真人想了想自己进莲花台前哪吒说的‘怕挨敖丙一顿打‘,心说都是放屁。他目瞪口呆地在屋内站了一会儿,发觉自己站哪儿都不适合,朝敖丙打了个手势,抬脚开门出去,干脆把这间暂时让给俩人了。

本来哪吒睡得也不沉,敖丙没等多久,他自己就从床上爬起来了,估计是习惯了先起再醒,他看见自己的时候还没清醒过来,麻木地睁眼瞅了瞅。

“敖丙啊……几时了?”

“申时。再休息会儿,还早。”敖丙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有点儿想笑。

“哦,好…”哪吒刚松了劲儿想重新往下躺,突然意识到什么,整个人顿时清醒了大半,一个激灵又坐起来了,瞪大双眼望着面前那人“敖丙!还真是!你出来了啊,这么快。”

嘴上这么说着,他想的却是回来的实在太慢,太晚了,之前在弥罗宫前也好,在天庭也罢,他跑遍了天上人间,心里还是没着没落的,现在看见敖丙站在这儿,他才久违地有种踏实的感觉。

敖丙看着他眼里逐渐漫上一层水汽,然后猛地低下头,将脸圈起在胳膊里,一声未发,只觉得自己的眼眶不免也有点儿酸涩。

他挪了个位置坐到哪吒身旁,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哪吒觉得胳膊肘有点儿凉,偏头一看,果不其然搭上了一条龙尾,那尾尖儿还不罢休,转着圈儿试探着往自己脸上钻,也不知是谁指使的。

罪魁祸首正端正地坐在床尾,眼角还泛上点儿红,只看表面可绝看不出这条闹腾的尾巴是从他袍子底下钻出来的。

“又肯给小爷摸了?”哪吒揉了揉眼,冲他露笑。

敖丙没想到他很快就恢复了往常的状态,被打趣地有点儿没防备,便没搭理他。但也没收回尾巴。

哪吒见他默许,一边伸手捞起尾巴往怀里按,一边解释道“凉快。”

“哪吒,”敖丙轻声唤他,而后缓缓抬眼望过去,看上去欲言又止。

哪吒迟迟没等来下文,而却在他眼里见到了自己的影子。虚影像是站在海边,身后一片透蓝的汪洋。

“…前些天在莲花台中时魂魄还未稳固,我也不是时刻都听得到外界的声响,这几日的事,再与我说一遍,可好?”

哪吒没应声。今后百年囚住自己便罢了,他不想将这锁链也往敖丙身上捆。龙族已经被束缚了世世代代,如今就算只有敖丙得以离开天庭的责困,以自由之身远避尘世,也是好的。

难说天庭是否暗里也打上了敖丙的主意。

他不同意。哪吒想,他绝不同意。

九.

两人回李府歇了几日。

是段难得的平静日子。敖丙不出门,哪吒便也少见再往外跑了,每日不是和敖丙一起钻进书房,在人家看书时睡上一觉,就是到檐下踢毽子玩乐。

自从在李府住下,敖丙从没在他面前提过回龙宫,但难免能看得出至少他心里是想的。

半月后天庭托人送来了消息,让哪吒找玉帝取回先前抵押在他那儿的混天绫和火尖枪,该还那百年的约了。

隔日他便收拾好行囊离开了李府。哪吒离开的后一日清晨,敖丙在房间的桌子上留了一纸字条,又想起莲花台里走这一遭,确实也没什么身外之物带着了,便剥了两片龙鳞给两人护身,以答谢这段时间的照顾,随后启程去往龙宫请罪。

龙王见到他回来,着实吃了一惊。

即便心里是庆幸着的,但规矩不可破,陈塘关一事敖丙背离了龙族的期望,若不责罚,龙王无法平众。

刑期三日,传言鲛人目入口即有剔骨之痛。

十.

一抹长枪钉在海底炼狱的石碑旁,海水荡不去枪尖炙热的火焰,那便成为了深海唯一的亮色,久而未绝的嗡鸣声激起多半狱底妖兽疯狂挣动锁链,试图浮上熔岩表面一探究竟。

龙王蓦然抬眼向长枪掷来的方向望过去。片刻过后,哪吒踏着风火轮,停在了不远处的海水中央,却不继续靠前,而是垂眼向下扫视了一周,随即皱紧了眉,召来火尖枪握在手中,倾身向下沉去。

敖丙侧身蜷在龙宫石柱前的圆台上,里衣早就被冷汗打湿,双目紧闭,眼睫却不住颤抖着,屈指在石面上留下了数道泛白的痕迹,足以见得那疼痛是有多么难熬。

哪吒将他紧紧拢在怀里,就像当初那颗贴着心口放的莲台吊坠,像是怎么也舍不得别人碰,只有搁在最安心的地方才罢休。

他感受到怀里那具身体有一瞬停下了颤抖,同时,在一片寂静里,他听见了自己胸腔的鼓动。敖丙或许也感受到了,因为哪吒随后便听到那声几近微不可闻的央求,

“……别看。”

别看什么呢,别看他这幅狼狈的样子,还是别去看周身不似人间的海底炼狱,那同样也是他生活至今的…家。石碑上‘龙宫’二字活似场笑话,炼狱真正囚住的,倒不知是谁。

灵珠魔丸本是同源,哪吒抬手贴上他后背输送些灵气过去,尽管这在极端的痛苦下愈显单薄,但至少也让他不至失了力气抵御。

哪吒盯着龙王,沉声道“告诉我怎么解,否则我活一天,龙族就别想活着离开龙宫。”

“你何德何能。”龙王自上而下打量着他,说道“他身上的毒三天之后便会失效,那是他应得的,何必急这一时。”

哪吒没回应,只是将枪尖抵上身旁熔岩里的铁锁,略微抬动便带起一阵令人不快的摩擦声,他答道“说实话,根本用不着那么麻烦,这就足够了。”

身旁石柱上盘着的巨龙猛然甩尾拍向他,盯着枪尖的锁链,又看向他,眼里锋芒毕露。风火轮急速转动,在水中竟也不减神速,托着哪吒俯身躲过这一袭,身后却又顶上了另一条龙的龙首,在一瞬露出了口中的利齿。

腥臭的味道顺着水波漾到身前,混天绫似箭般向后探去,霎时绕上龙牙,在上面缠了几圈后绷紧,哪吒握住手中红绫,在龙首即将自身后将自己吞下之前从地面跃起,顺着混天绫的力道将自己抛至龙牙一侧,撤去风火轮,于龙口合闭的前一刻蹬上龙牙,借力翻身站上了龙首。

火尖枪枪尖猛地一挑,将锁链上抛,随后化成一道火红的影子收归哪吒手中,再下一瞬刺穿了龙眼。响起的龙吟里带着疼痛和怒气。

长枪在水里洗去了血迹,在铁锁落进岩浆之前用枪身稳稳接住,复又抵上锁链一侧,仿佛随时准备着不计后果地切断它。

“停手。”

龙王在他看向侧另一条正跃跃欲试的龙时开口阻拦,目光有些深沉。半晌,他叹了口气,道“鲛人目离水便溶,不留余毒。你带他离开这片海域。”

闻言,哪吒没再纠缠下去,收回武器,揽着敖丙快速离开海底。

敖丙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树下,身上的衣服都蒸干了,除了身体还有点儿发虚,其他并无大碍。他转头就看见了一旁叼着草闭眼休息的哪吒。

“你怎么来这边了。”敖丙看向他。

哪吒也不回头,道“就知道你不老实,迟早要往这儿跑,我不来谁来?”

敖丙看着他嘴里那根狗尾巴草,目光跟着一晃一晃地,过了一会儿才道“以后别这样,太冒险了,这回我父…龙王能放过我们,是侥幸。”

“我就是怕打不过,才上天庭去把混天绫火尖枪给拿回来的。你不会真以为,凭那玉帝就使唤得动小爷吧?”哪吒像是很不满意地回头看他一眼。

敖丙怔了片刻, 望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哪吒。”

他唤了他一声。

“怎么?”哪吒琢磨着他的语气,转过身子来看他。

敖丙抬头望进他的眼睛里,正当四目相对时,道“之前你不愿开口,离开莲花台那几日的事,现在…能说了吗?不管怎么样,我和你一起担着。”

怎么听上去跟示爱似的。哪吒看着他,突然笑出了声。

“好啊。”他说,“不早了——走吧,回家。路上我慢慢讲给你听。”

十一.

’青河庄‘开在陈塘关有名的酒巷里。

早晨酒庄里人少,店门口招呼客人的小二正倚着门闲的发慌,忽然看见不远走来两道人影,看那衣服,一淡蓝,一正红,等走近了才瞧见,是两位相貌不凡的公子,眼看是往酒庄里来的,忙点头哈腰道“二位公子里边儿请!”

蓝衣公子在他面前停下脚步,颔首还了礼,道“我们并非来此饮酒,而是为除妖。气息止于二层,若无不便,我们自行上楼即可,麻烦了。”

小二愣了一会儿,刚想起来点头,那红衣公子已经驱使着红绫窜上楼梯,嘴里念叨着“敖丙,我们这叫为民除害,用不着那么多礼数…打就是了!”

“失礼了。”蓝衣公子递给小二一包分量不轻的碎银,却也没阻止另一人的莽撞,而是脚下一点,飞身跟了过去。

不出半刻,小二便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位离开了酒庄…连带着红衣公子身后地上用红绫拖着缠成一团的蝙蝠精。

原来正是哪吒敖丙二人。

“你说,这一百年,像现在这样的话,多久才能熬到头啊。”

“很快。”

他们走在去下一座城的路上。天色渐晚,夕阳拉长了两人的影子,哪吒回头看了眼两道剪影,顿了顿脚步,侧身离敖丙近了些。

两道影子的肩膀处挨在了一起。紧接着,他们合二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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