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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他恢复意识的时候能感觉到自己被几个人架着,急匆匆的往一个方向跑。他们都用了很大的力气,他能听到他们喘气的声音,在毕生二十多年的岁月里,他很少能够自然的接受别人的帮助。他试着把脚放在地上,微微用力,脚踝袭来剧烈的刺痛,他握住身边那个人的右手不禁用了点力。
右边那人喊:我日,星哥好了,星哥没事了。很兴奋的语气,不知道是对他说,还是对周围所有围着他的人说的。
人们把他放到地上,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东西以证明些什么,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证明些什么,周围的声音和对路面的触觉反馈给他的只有陌生。他努力张嘴,却又张不开。
又有一个人说:操你妈,瞎说什么呢,星哥都这样了还在这儿给大家逗乐子呢,赶紧给星哥抬到医院啊。
你他妈的是不是就想趁机歇一会儿啊。又一个人说。
人们又伸手过来,把他架了起来。他的感觉又清晰了一些。周围围着的人很多,自己却一个都不认识。架着自己的两个人身体强壮又表情严肃,像是很认真的想要完成一件特别重要的杰作,却任由自己的脚拖在地上。旁边的人眼神里透漏着很急切的冲动,想要冲上来和架着自己的两个人一块架着自己的冲动,他只在电视里的纪录片中看到过这种冲动,赴汤蹈火舍生取义英勇献身的冲动。他想到这些人都已经做好了冲上去赴死的准备结果却连扶一个人的资格都没有,他为此感到很悲伤,恨不得多生几个胳膊给他们架着。
如果多生几个胳膊可能会被架得更高一点儿,这样自己的脚就不会拖在地上,被地面摩擦的有点儿疼。
人们停下脚步,把他放在床上。他隐约看到自己躺在一张纯白色的床上,铺着纯白色的床单盖着纯白色的被子。他用力睁开双眼,旁边坐着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
他不由往后靠了靠,想离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远一点儿。这面目狰狞的男人却突然开始傻笑,一边笑一边喊:兄弟们快来看,星哥醒了,星哥没事了。
人群簇拥上来,场面开始混乱,每个人都想和刚醒来的人说上第一句话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对病人所具有的独特重要性。他听到从人群里嚷嚷出来的全都是星哥现在感觉咋样,星哥你没事吧,这样的假装客套的用语。他想,原来我叫星哥啊。
他想起来以前看的明星或者政客面对成千上万杵到他们面前的话筒时,他们都会压一压手,话筒就退后了几步。他也压了压手,人群逐渐安静,只能听见一个躲在人群后面的女人很生气的喊:这里是医院,你们在这儿吵吵嚷嚷像话吗?医院禁止大声喧哗…
他坐直,看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用面目狰狞的脸费力挤出温柔的微笑,他说:既然今天我坐起来了,还能看见你们,那就说明我没事了。这里是…他顿了顿。这里是医院,我不喜欢来医院,咱们走吧。
行,走。旁边的男人很爽快的站起来。
等一下等一下。一个护士终于从人群里挤了进来。这里是医院啊,怎么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呢?护士一脸严肃。
那你想咋地?他看见面目狰狞的男人皱起眉头,本就面目狰狞的脸直接就扭曲开来。
护士说:对不起,先生。我不知道您是这样的情况,不过你应该去五官科,我们这里是精神科。
人群开始剧烈的笑,他看出来自己身边的男人很生气却没有再对这名女护士说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冲着刚刚一块送自己来的人群喊:笑,笑你妈比啊?说不出来刻意指的哪一个人。
他觉得自己得开口了。他从一醒来就很不喜欢医院里的这股味道,一秒钟都不想多待。他对护士说:病人是我,但我现在觉得没事了。
护士用一种轻飘飘的语气说: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他不理解护士这句话说的啥意思。自己身上的病,她反而能比自己感觉的更加清晰吗?反倒是离护士比较近的一个人冲护士喊:我星哥都说了没事,你在这儿觉得啥啊你觉得。赶紧给我们办出院手续。想了想,又对他说:星哥,我想了想,咱们也没办住院手续啊,咱们直接走吧。
他站起来。护士冲过来握住他的手,站在他身边。冲着刚刚说话的那个人说:不行不行。他明显是酒精中毒导致的大脑供血过旺引发的暂时休克。虽然现在醒了,但是他的大脑中枢神经不见得没有受到侵害,他必须留院接受检查。
他还是听不太懂这护士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感觉到护士的手软软的,还很温暖,她扭头甩动的几根发丝散发出淡淡的香味,都是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里从来没有触及过的领域。
他感觉被这样一个护士关心还挺舒服的,不过还是得走,医院这个味儿他受不了。他说:不行,我还是得走。
护士又冲着人群说:你们看,他的脑子肯定因此受到创伤了。他都已经不会变通思路了,他脑子里肯定只剩下一根筋能够支持他自由思考了。
还是冲着人群说的。不像是对自己说的。他想。为什么在这种地方他们能够人性化的考虑到每一个人的意见就是不考虑病人自己的意见呢?他想。可他确信,人群里的所有人会听他的意见,通过刚刚的一系列感觉。
一直坐在他身边那个面目狰狞的男人拍了拍他,用手摆了个一个造型,问他:这是啥?
他说:这是一啊。或者说是一根手指。
男人挺兴奋的,像是终于证明了什么,很肯定的对护士说:我兄弟肯定没事。
护士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为他没事而叹气还是为他身边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而叹气。护士说:你问点儿有难度的问题啊?你这问题我整个脑袋都给你切了都能回答出来。
男人想了一会儿,可能是真的想不出来什么比较有难度的问题。又问他:我是谁?
记忆从他的脑海里涌出。他随便说了一个名字:李行。这个被叫做李行的男人开心的像是刚刚被赋予了一个新名字一样开心:哈哈哈哈,我就说吧。我兄弟没事,妈的能叫出我名字怎么可能脑子有问题?
他想了想,不知道这中间到底有什么关联。只是感觉这个陌生的世界越来越难以理解。护士还拉着他的手。
护士有点儿无奈的说:可是你们已经交定金了。医院嘛,你们应该都懂。交了怎么能退呢?总得做点儿检查吧。
被叫做李行的男人又皱了皱眉,被赋予新名字后似乎给了他新的底气,说话更硬气了一些:我星哥现在就要走,那你说咋办嘛?
护士考虑了一会儿:不过我们医院现在新推出了一个会员制度,就是你们再花五百跟刚刚交的定金一块,办个会员卡。以后再来看病就可以有很大优惠。
李行看向他。他点了点头。
你们谁跟我一块过来一下,我给你们办卡。护士说。
我去我去。李行很积极。
那星哥你们先回去吧。李行对他说。又露出一脸淫笑对护士说:我星哥就是不想闻这个医院的味儿,知道吧。要不然就在这儿住下让你检查了。不过你要是真想检查检查我星哥,你去他家里,我们兄弟们一个个轮着给你检查都行。
他能看到护士脸上有很鄙夷的神色,不止对李行,好像也包括他。
回到家,他驱散了所有想陪着自己生怕自己还有事的兄弟们。他说:我既然没事,那就肯定没事。明天,明天咱们再去聚。今天谢谢兄弟们了。
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开始思考,并从脑海深处挖掘那些蕴藏在深处的记忆。他想起来自己叫华星。那么这些记忆有很大一部分是华星的记忆,还有自己的记忆。
其间李行给自己打了个电话,说卡已经办了。两张卡都在他那儿。等有时间给自己送过来。
他有点费解:怎么办了两张会员卡?
李行:不是,另一张是你银行卡啊。
他嗯一声,想结束这无聊的话题。
李行又在那边说:路上我跟那护士聊了聊,她好像对我有点意思,明天兄弟再去医院找她玩玩。
他想用华星最擅长的语气嘲讽两句就你这逼样哪个女人能看上你?记忆里又冒出许多关于李行曾经在同一时间与多个女人保持暧昧关系的信息。他想了想,没说啥。李行也不再说啥,于是他挂了电话。
生命是什么?生命不过是意识和躯体揉捏融合。这是他在十岁那年躺在医院从墙的那头传来的。他觉得自己的生命不过就是如此。他没有父母,从有意识开始就躺在医院里,最亲近的人是每时每刻都站在自己身边的机器人护士。机器人的目光呆滞,神色永成不变。它被写入的程序就只是照顾他。程序,永远替代不了意识。躯体却没有这么重要,但也不能没有。他通过机器人得知了自己的名字叫做布治道,一个赋予了健康长寿,幸福美满于一身的名字。名字永远都只是希望,起名字的人希望他能够健康长寿幸福美满,说明他根本不可能健康。就像叫王幸福的人可能生在一个父母离异俩人又都不太会照顾孩子的家庭,叫李富贵的人可能生下来家里就很穷。他叫布治道,所以他从出生到二十多岁全都躺在医院里,通过气管和呼吸机苟活。所以当他从医院醒来那一刻他就想要快一点儿离开。他甚至想过躺在医院里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可他动不了,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他每日都在思考,通过光学仪器传递给他的信息在心里构思正常人该是怎么样活着的。他了解到他们这个世界的制度,了解到这个世界被每一个人所称赞的人权,了解到街道里所有的拾金不昧和每个房间的夜不闭户。不止是因为素质道德这种虚假的人类礼仪,更重要的是制度。他了解到医院里不止是只有机器人护士,还有漂亮的女护士轻轻的触碰病人的手背,了解到天空的飞机火箭,海洋里的潜艇游轮……
可这些他都只能在梦里见到。
他第一次见到人是在二十多岁那一年。据说他们是寻找意识比较强大的拥有者。同一个病房里的病友大多数都是目光呆滞,对这个世界早已厌倦恨不得早死早超生。那些人走过来,又走过去。走了几个来回走到他的面前,信息通过光学仪器传递到他的面前。
“你想重新活一次吗?”有人问他。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极高的热情。
我们新发现了一个世界。人们说。我们想要将你的意识投放到那个世界随机一个人的身躯里,你变成那个人。你愿意吗?
我愿意。他从眼睛里说。他很急切,所以没有问那个世界到底是什么世界,没有问关于任何这方面需要注意的细节。他很坚决的答应了。
记忆到此画上了一个句点。他明白那些人的目的。他们想要了解另一个世界却不愿意自己亲自去踏上那片未知的世界。总要有人为之先行,只是不知道是否有人比自己先行。应该是没有人愿意放弃所有去一个毫无了解的新世界,他想。
接着涌上来的就是华星的记忆。他在观看这些记忆的时候内心不觉的流露出了对华星的内疚。我来了,那他是不是就是死了呢?在他已知的那个世界,死是一件很难言语却又值得敬畏的事情。他想,死应该算是一种解脱。
他了解到华星的朋友都叫他星哥,不是因为他真的很大,而是因为他爸是这个县里的县长。那个叫李行的人是一个派出所的所长,那个有点儿瘦小的人叫朱猛,所有围在自己身边的,没有围在自己身边的人,关于他们的事情,像是一部电影,在自己的脑海里快放。以超越时间范畴的倍速,却又让人过目不忘。
他突然记起来他在那家医院办过一张张会员卡,不禁露出了冷笑,又记起来母亲躺在病床上痛苦的呻吟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无助。那是华星的母亲。他不禁想,原来我这个身体的本体和意识在潜意识里都是讨厌医院的。在星光打破落地窗洒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笑了起来。
他写:这世界的人说话都很大声,男人喜欢骂人,女人语言难懂,男人喜欢和许多女人纠缠不清,并且乐趣和女人的数量成正比。女人的乐趣不知。通过记忆里的光学仪器,他把这些话发回了原来的那个世界。
第二天他睡到晌午才醒。按照华星原本的作息习惯。醒来他听到房间外他爸在客厅和人议事,他不说话,听了个大概。好像是在谈论什么东西的价格。他走出去,他爸没看他,反倒是客人对他点头示意,他回了礼,也冲那人点点头。
华星他爸接着说:你看啊,看我,别看那。这个副校长啊,就是得五万块钱。正校长就得二十万,咱们都是明白人,加个副字听上去就是很不得劲儿。具体你也都懂,我就不多说了啊。
他看了眼桌子上放的钱,根据记忆里华星多年习惯,他大概看出来那一沓钱大概是五万。他走过去,把钱拿起来,塞兜里。说:爸,那我拿个副校长出去玩玩啊。
华星父亲多年没有听到儿子叫爸,突然听到以为是自己多年行善终于让上天开眼,高兴的问他:够吗?不够再给你个副校长玩玩?
他找了个以前经常去的咖啡馆,又叫来李行。
等会儿上哪玩去啊?他问李行。
等到快晚上时候去天上人间洗脚啊。李行满脸期待。那个七十九号技师真的爽。李行又说。
行。他点点头。
我跟你说,星哥。不知道为啥李行的话特别多。她妈的昨天那个护士你记得不?
他又点点头,很随便的问了一句:她叫啥啊?好像必须自己回复些什么李行才能将要说的话完整的说完。
嗯……没问。李行有点儿尴尬的笑。昨天晚上我们聊了一宿。然后我今天去医院找她,叫她今天出来吃个饭。她竟然还拒绝我了,我操。我跟她聊一宿那么深刻的问题,她竟然还是不为所动,真是她妈的贱。不想跟我约还非要跟我聊?唉,女人啊。李行叹了口气。
他也叹了口气。替那位护士。
他问:你们昨天聊什么深刻的话题了啊?
李行喝了一大口咖啡,望向窗外,装得挺深刻的样子说:世界。
他不说话。有点儿害怕被看出来自己并不是来自这个世界的人,赶紧换了个话题:不说这个了,赶紧想想等会儿去哪儿玩。
哎呀,玩这方面兄弟最在行了。李行大笑。
晚上去洗脚的时候又叫了朱猛和王一。王一半开玩笑的说:二哥还是身体好啊,天天往这里面跑。
周围的兄弟们都叫李行二哥。
朱猛又说:主要是因为二哥是警察,要进入扫黄。
李行哈哈大笑:老子是警察,所以我来这儿没人抓我。说话声音和笑声一样大。
他看着他们进了包间,身边有女人走过来拉着他的手往屋里走。他突然感觉这样有点儿不好。说不清楚为什么不好,就是感觉女人有点儿太像女人了。
他从包里掏出钱塞给女人说你自己去房间里玩吧。我得走了。
女人用很崇敬的眼神看着他。
他在又掏出手机,在微信群里说,兄弟们你们玩着我得走了。李行在下面接:星哥还是一如既往的快啊。后面是一些莫名其妙一边笑一边哭的表情。
他没回复,感觉有点儿恍惚。他想起来刚刚拉着自己手的女人手是那么冰冷,像在那个世界的时候身边那个机器人的手。
他私聊李行,要了那天那位护士的微信。
晚上他又写:这世界的人都喜欢一种叫做钱的东西。不是简单的喜欢,更是一种炽热的追求。好像没钱就活不下去,有钱的感觉却也就那样。这世界的女人比男人更喜欢钱。
一天天过的很快。他向自己原来的那个世界传递的信息也越来越多。
他写:这个世界里的人总喜欢占点儿小便宜,所以更多的人利用这点儿刻意让别人占自己的小便宜以此想要占别人更大的便宜却往往无法达成目的。
他写:这里的很多男人梦想是有女人包养,很多女人的梦想是能包养许多男人,可是很少有人愿意实现梦想。所以世界上的大部分还是谁都包养不了谁。
他写:这世界里的人活的毫无目的,整天就只知道思考怎么样才能快乐却始终快乐不起来。带给人快乐的人往往都不怎么快乐。
他写:这个世界的人太聪明,他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们又太愚笨,每个人都不敢确定自己真的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总的来说,这个世界的人经常会没事找事,自己怀疑自己。
他写……
信息通过光学仪器传递到另一个世界。送到那些在医院里剥离他的意识送到地球的那些人的面前。他们激烈的讨论这些信息,讨论他们每一个人眼中不同的关于地球这个世界的观点。
这真的是地球吗?有人很费解的问。
这更像是病友交流中心。有人回答,并通过远程驱动打开了精神病院的监控。看看,看看,有区别吗?人们一致开始沉默。
他在这里已经度过了几个月。他认真的记载着每一天。今天是第一百天。在这一百天里,他维持着华星以往维持着的和每一个兄弟朋友之间的说不出浓淡的关系,也不忘走出去接触更多的人。他知道了那位拉着自己的手的护士的名字,喜欢和她一起聊自己躺在床上的那二十多年里对整个世界的见解,尽管片面且残缺。他约她吃了饭,他领她开了房。开房那天他向那个世界写的是:这个世界不止有女人,还有女孩(这个世界并不是所有女人都爱钱)。
他依然记得自己的任务:看清楚这个世界。等到看清楚这个世界他就回去。虽然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看清楚,但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很懂:这个世界不过就是这样。
他很急切的扭头回家。想要把这个信息传递回自己原来的世界。却发现她躺在自己床上。他愣住了。
不知道她有没有穿衣服。她用被子遮掩自己的所有身体,只露着脸。她娇滴滴的说:怎么了,我突然来你家不开心了?
他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原本清晰记得想写下来传递给自己原来世界的东西也变得模糊。
他躺下来,看着她。
都没有再说话。
对不起。他突然对她说。
她翻了个身,用食指轻轻的点他的胸脯:怎么?今天不做了?还是她惯用的那种妩媚的语气。
嗯。他说。我得回去了。
你回哪儿去啊?她问。这儿就是你家啊。
不,这是华星的家,不是我的家。他说。骗了你很久,其实我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
嗯。她不笑了,反倒是显得很平静。
我来自另一个很遥远的世界,我只是被派来看看这个世界。他接着说。
那你看懂这个世界了吗?
没有。他很坦白。但我觉得我得回去了。
哼。她笑了。是不是觉得这世界挺难懂的,所以就越想看懂,结果越看越看不懂。纠结了半天,突然觉得自己看懂了,转头一想,又觉得没看懂。这世界啊,跟咱们那个世界不一样。
他一惊,坐起来:你也是来自那个世界的?
她摇了摇头:应该是,也应该不是。我说不清楚那个世界到底应该是哪个世界,可能是一个世界,也可能不是一个世界,这种东西,谁能说的清楚呢?
他问她:那你不回去了?
她又笑了:回去干嘛啊?在那个世界里,你就只是一个去过另一个世界的人,而在这个世界里,你本身就是一个世界。再说了,这个世界虽然难懂,有点儿扯淡,但还是挺好笑挺有意思的不是吗?
他点点头,意识逐渐覆盖掉那些决定遗忘的记忆。他把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身上。她低下头,头发落下来盖住他的脸。她嘴唇的温度浸湿了他的耳垂。他听见她说,告诉你个秘密,这世界的人本来就没几个真的是这世界的人。
他想起李行,想起围坐在一起喝酒的每个互称为兄弟的兄弟,想起这些日子见到的每一个人,谁真的是这个世界的人呢?
好像谁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又好像都是这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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