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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以一切拥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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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以荒凉的沙漠,坎坷的小路,骡子车, 我要以槽子船,漫山的野花,阴雨的天气……

-----正文-----

1

“从正式进入剧组两个星期前开始,我频繁做梦,梦中的内容全无记忆,但醒后会有种甜蜜却也酸楚的感觉,仿佛在梦中得到过什么,又失去了。”

“我是不是入戏太深了?这个角色是个有着严重妄想症的精神病患者。”

“我在片场的工作都非常顺利,原本以为很有难度的许多戏码,每一场都像是早已排演过许多遍,不必调动情绪,条件反射般,仿佛对面真有一个人,我同他交谈过,我同他相爱过。”

“而且,我还常常幻听,听不太清,但我听得出来那是一个非常有磁性的、极温柔的男声。”

“这个人真是我幻想出来的吗?没来由地,我潜意识里越来越笃信他确实存在。”

庄拂云打扮得非常低调、素净,脸上只有一层淡妆,衣服也是轻便、舒适的款式。即便如此,坐在这间咨询室里的她依旧光彩照人,真不愧是当红明星。心理咨询师隐晦地打量庄拂云。她姿态慵懒,四肢自然而然伸展开来,非常配合,毫不紧张或抗拒,只眉头轻蹙着,在思虑些什么的样子。眼瞳清亮,好似可以照见人心的水镜。脸颊显出健康的两片薄红,看不出如何憔悴,完全不像是正受精神问题所折磨。

庄拂云没等他回答,要求道,“我想要被催眠。”

催眠师又不动声色地多看了她几眼,像是也对此感到纳闷似的,“好吧,来,先躺下。我会在你反应最大时即刻唤醒你,你醒来后要立马用纸笔画下脑子里第一时刻出现的东西,这个东西最好是被转换过的,直接相关的内容都非常容易被擦除,而画面相比文字与声音要被擦除得慢些。”

房间里漾起舒缓的轻音乐,身下的躺椅软得有如云朵,庄拂云慢慢阖上了眼睑。

2

眼前是一张分明陌生而又莫名熟悉的俊秀面孔。

这场景与她日日面对的片场一模一样,除开相比往日喧嚣要空得可怕这一点以外,全世界仿佛就只剩下这两个静静对望的人。

庄拂云几度张口,又顿住,“你……到底是谁?你实在不像是一个单纯被我臆想出的人。”

“这是你第97次问我这个问题,”那男人的声音分外耳熟,“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梅鹤,你的粉丝。”

他竟然真的会回话,还有名字。

庄拂云的舌头突然打了个结,过得几息才又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你就是我的梦。”梅鹤答得分外慎重,每一个字似都带有一份重量,沉沉落在庄拂云身上,直打得她再度愣在当场。

梅鹤舒了口气,再讲话时语速稍快了些,“我再同你解释一遍吧。我已经死了,准确地说,是肉体已经死了,灵魂消散本就需要一段时间,于是我趁着最后的时间就近距离追星来了,我一直很喜欢你。然后便发现你刚好接到了一个剧本,并沉浸于角色,甚至开始试图在梦中幻想出一个虚假人物,我就借此机会把自己锁在了这里。”

庄拂云本就岌岌可危的科学世界观瞬时轰然坍塌,“你……我……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很爱你,而你这一刻……应该还没有爱上我。”

庄拂云心跳乱了序,耳廓瞬时烧红一片,她不自然地抬手捻了下右耳垂,没应声。

3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像过尽了另一个人生。

梦中他们都一点点变老,直到将要相拥着一起死去。

梅鹤将吻庄拂云的唇上,无声道,“明天见。”

4

庄拂云睁开眼,厚重的窗帘都拉得很严实,室内光线被调到很暗,在她双眼适应过后,亮度渐渐上升。

催眠师把她扶起来,递给她纸笔,而后礼貌性询问,“我可以看吗?”

“不。”

于是催眠师默默坐回他的座椅,不再出声,直到庄拂云画完,道过谢,带着那张纸离去,才小声嘀咕,“奇了怪了,对了,她到底画的什么呢?还不要我帮忙分析。”

楼下垃圾桶里的纸被撕得很碎,如果有谁愿意去翻找出所有碎片并极有耐心地拼凑起来,就可以看到那幅抽象派画作——吃树枝的鸡——怕是全世界也没几个人能认出来那其实到底是什么,只有作画者本人心知肚明,那是一只衔着梅枝的鹤。

5

庄拂云并没有找上很久,尽管她只猜到对方叫梅鹤。

或许世上真的也存在缘分这种奇妙的东西。

她两天后就无意中在微博上刷到了梅鹤的信息:男,享年27岁,电台主播,庄拂云的忠实粉丝。

因为梅鹤在庄拂云的粉丝群里也小有名气,他在群里十分活跃,爆出的自拍照好看,声音又好听,虽谈不上一呼百应,却也很有些拥趸,这回无缘无故失踪多日,十几二十来个网友纷纷问询他的去向,而后就有与他在现实中也相识的朋友站出来告知大家梅鹤已经意外离世。又因为梅鹤的上一条微博竟然是感慨“如果能给拂云一个拥抱,我就死而无憾了!”这样的话语,便有热心人或好事者排队@庄拂云,搞得声势还不小,真惊动了本人。

于是庄拂云破天荒地发了一条微博,引用自穆旦的诗:

“我要以荒凉的沙漠,坎坷的小路,骡子车,

我要以槽子船,漫山的野花,阴雨的天气,

我要以一切拥抱你。”

正巧发在十月初,不知情者以为她是在赞美国家、赞美民族,倒也有人联想到梅鹤,但顶多只与朋友谈论两句,不敢在红色主流中冒头喧嚷这等论调。

6

庄拂云死于二十八岁。

她后来不再专注于演戏,总四处寻访催眠师,坊间盛传她演戏演痴了,走不出来,妄想症、抑郁症、精神分裂症……什么五花八门的谣言都有。

她听着听着也开始生疑,渐渐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爱情仿佛正一点点攫取她全部的生命力。

梦里梅鹤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他反反复复道歉、认错,“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出现,不该打扰你,是我太自私了。”

庄拂云只默默听着,她大多时候都是听不太懂的。她觉得自己像提前许多年得了老年痴呆,记忆总是一片混乱,像打满了一个个死结的乱麻,理不清,拆不开,令人躁狂。

只有在梦中,她才能够暂时告别头昏脑胀与连绵不绝的疼痛。

“我陪你去死吧。”

最后一个梦里,庄拂云下定决心。

梅鹤默然思量了很久很久,久到庄拂云再度蹙起了眉,脸上一片郁色,不堪再继续忍耐似的。

这一刻,梅鹤实在分不清楚他的认同与否定,到底哪一个更为自私。

然而,他真的不想要庄拂云再为他继续痛苦下去,于是在例行的告别吻之后,他轻轻回道,“好。”

7

知名女星庄拂云于2019年6月16日清晨吞服过量安眠药自杀,抢救无效,业已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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