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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陵夜渡话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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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陵夜渡话英雄

-----正文-----

1

元大德五年冬,郭释奉师命下峨眉。

其时弯月仍缀天幕,启明星危悬。

自金顶而下,一路长坡。

许是苍冥怜取离人,特意降下仙藻送别。

路旁草木尽染了一身霜雪,冷杉以沾梢琼花作头顶冠缨,箭竹枝叶杂着枯黄冷白二色,触目森然。

郭释心中默数着步子,下到第一千级石阶,到底还是耐不住不舍,转身回望。

天色将明未明,来路依旧隐于晦暗之中。

悔意缓缓在郭释胸腔里鼓胀开来,几欲跳脱心口,催使她往回走。

峨眉是郭释的根与底,她自此蔓生盘结,星律轮转,便是二九年华。却突有一日要离山而去,她如何割舍得下?

脚步正欲迈回,师父的话音却兀地自脑中回响起来。

“释儿,你是我唯一的亲传弟子,将来是要执掌峨眉一派,寻回屠龙宝刀的。倘若你连江湖是何等模样都不愿见上一见,如何能担此大任?更何况,你单会心法招式,只与同门点到为止地交过手,未曾历经生死之战。近一年来,武功更是囿于瓶颈,难有进益。不如便去江湖走上一遭,或许能借此机会打破瓶颈呢?再者,你这心性也太过鲁直,凡事只认定自己所思所想,行事作为也总是带了些偏激意味。我如今尚在,勉强能管你束你,可他日我若不在,你又当如何?释儿,下山吧,山下世情百态,你总要学一学。”

昨日傍晚,郭襄再一次提起让郭释下山。此前郭释撒娇耍赖,郭襄便也由着她。这一次却是软硬兼施,说什么也要她下得山去。郭释思来想去,一时还真找不出此番到底是因着哪条缘由。

是一月前私自教训了那位误闯师父房门的女弟子?还是在前次门派大比之时错用“黑沼灵狐”失手伤了同门?又或是“飘雪穿云掌”没练到火候无意毁了师父心爱的那几株草木?

“师父,您怎么惩戒我都成。除了下山,我什么都依您。”

其实“下山”对郭释而言,是与“抛弃”相挂钩的。自她记事起,师父就向她坦言,她是师父过风陵时捡回来的。或许是自以为被生身父母抛弃过一回,她便对此格外敏感,整日都要黏着师父,尽心尽力地达成师父对她的要求,就为着一辈子都留在师父身边,留在峨眉山上。因此,她一听这“下山”二字就犯怵,总疑心师父是对自己彻底失望,打算抛弃自己了。

郭释眉山一颤,便抖碎了满眼凄惶,显现出一副真假难辨的可怜模样。她小心翼翼地移至郭襄膝盖跟前,牵着师父的一角衣袂再三央求。

郭襄面色端肃,听着徒儿夹着哭腔的话音,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发出一声断喝,“郭释!”

郭释不由打了个冷战,捏在手心的海青生生被扯出了一道裂口。

郭襄见到徒儿这副模样,又有些心软。她掰开郭释攥紧的手,安抚似的拍了两下。这两下似有种奇效,令郭释迅速平静下来。

“我而今年岁已近花甲,往昔仗剑江湖积下了一身伤病,恐怕再捱不得几年了。可峨眉开宗立派才不过短短十八载,往后便要托付给你了。若你再继续闲散懈怠下去,莫不是要我在九泉之下也日夜难安?”

郭襄说到后面,便放开手,恢复了一贯的冷淡神色,看起来好似一尊不近人情的神像。一双将冻的眸却还盈盈生辉,郭释试图从中捞出自己湿漉漉的人影,却发现余晖、彩霞、云海、山林、甚至连同她自己,在师父眼里悉数映不成形。所有景貌通通化作了溶溶两滩,如同打翻的各色墨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晕染开来,无法分拆。

“师父怎么可能会死呢?怕是专拿此事激我。可她既然都搬出了阎王爷来,我又怎能不依呢?”郭释在心里默想。

天色渐明,钟鼓声高低不一地从一座座佛寺道观中响起来,震得郭释猛然醒过神。

她终于做下了决断,与其一步一回首,不若索性轻身而下。

途经雷洞坪,群猴蜂拥环簇而来。要说这峨眉山上最霸道的是何等物种,那定是猴子了,每经林间,必来纠缠,磨人功夫非比寻常。

郭释有些后悔往日练轻功的时候没有偷懒,竟这般轻易就把猴群甩开了。唉,就算想以猴子纠缠为托辞折返回去,这托辞未免也太过牵强。

熟悉的景物悉数飞逝,郭释掠石踏叶,恍然竟觉背部一阵酥麻,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被蛮横地从脊骨中抽离,疼痛愈渐明晰。睫羽开阖间,便有双珠连连垂落。

郭释抹掉泪花,暗叹一声,“真是丢人!”

山路迢迢,却也不过一程。出了峨眉,又该去向何处?

江湖?何处是江湖?

正是迷茫之际,郭释又想起偶然听到的一些关于师父的闲言碎语。

“咱们掌门可不是什么寻常江湖女子,她可是郭靖黄蓉两位大侠之女。郭家死守襄阳,最终得以留全的,唯有掌门这最后一息。更何况,掌门交游甚广,江湖之上赫赫有名的豪侠怪客都愿给咱们掌门几分薄面。”

不过,相比这些家国大义、武林威名,人们更为津津乐道的,还是儿女情长。

“我听说啊,咱们掌门十六岁便于风陵渡遇神雕侠杨过,自此芳心暗许,半生耽搁。直至不惑,方才勘破情字,遁入空门……”

再想及自己身世,也算是与那处颇有渊源。

不如,便往风陵去。

2

风陵渡上的安渡老店近日来了位独行的年轻女客。

素衣不惹风尘,纤影娉婷,通身清透。远山黛剪水眸,眉目风流,显出说不尽的温柔灵秀。

除那腰间悬着的一柄长剑,几乎看不出她哪里像个江湖中人。

这位女客已在老店逗留了好些朝暮,日日往大堂里一坐,便是许多时辰。

她似乎格外喜爱听人讲古,每有人闲谈起江湖往事,她都会凑上前去细听。

正巧,店里的老掌柜恰是个爱讲古的人。

这间店在老掌柜手里,已是传到第五代了。迎来送往之处最不乏故事,他是自故事堆里生长起来的,也是自故事堆里衰颓下去的。

老掌柜鬓发已白,精神头却丝毫不输年轻人,尤其是讲起故事来啊,一双招子闪闪发光,看起来可是矍铄得很。

“今次,我便说上一说郭襄郭女侠。近卅载前,约莫是开庆元年,我曾与郭女侠有过一面之缘。各位大概都曾听闻,郭女侠与神雕侠便是在此处结缘的。那具体是怎么个结法,诸位可知道?那日,时值初春,西风却紧,落雪凝冰,车船皆停。行人受阻于风陵渡,只得留宿于此。郭女侠便是行人之一,与一姐一弟相携而来,为姐的泼辣,为弟的憨直……”

“那师……那郭女侠呢?”

“俏皮可爱。”

“俏皮可爱?!”

看惯了师父平静无波的模样,郭释简直无法将这几个字与师父相联系起来。

她本就对师父的种种痴情事迹心存疑虑,如今更是觉得这些言论通通都是以讹传讹,瞎编乱造出来的。

“小姑娘啊,你可别以为谁天生就是个尼姑,人家当年也是个同你一般大小的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呢。”

“好好好,那您继续讲。”

郭释口中顺着老人,想想情窦两字,心里还是颇有微词。

“那晚受阻于风陵渡的行人实在太多,店里挤满了人。人群中总有那么几个人,有故事也有谈兴。那时父亲还在,跟客人们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我那时候也还是个小掌柜,就跟我儿子现在一样,站在柜台后面默默听着。”

老人皮肤松弛,手上的纹路深得像刻痕,抬起指出间,一度皱紧,又一度舒展开来。

柜台内的小掌柜有些腼腆地对上郭释的目光,黝黑的面皮隐隐泛出了两片红来。

“啐,死相,见着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就走不动道儿了。”

一旁打理柜台的老板娘见着了,连忙丢下手里的活计,匆匆侧过身,在柜台的遮掩下悄悄拧住小掌柜腰上的软肉。

她咬牙切齿地附在小掌柜耳边低骂,小掌柜吃痛,一面躲,一面低下头来,不敢再看。

“那几年啊,神雕侠可是风头最劲的英雄人物——诛奸邪护英杰、劫富济贫、锄强扶弱……种种英雄事迹说出来,自然激起了郭女侠的孺慕心思。再一听,神雕侠苦寻结发妻子,更是敬服其用情至深,不免心驰神往。郭女侠那位姐姐时有插话,言谈中对神雕侠颇有不屑之意,却又隐约透露神雕侠与其乃是旧相识,甚至还曾抱过年幼时的郭女侠。这下,郭女侠更是觉得与这位传说中的英雄人物缘分不浅,恨不得马上寻得神雕侠瞧上一瞧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好巧不巧,偏有一人此时站了出来,说能带郭女侠去见神雕侠。郭女侠一代女中豪杰,二话不说便与这人出了客栈去寻神雕侠……”

“后来呢?”

“后来我也是听一位形貌奇异的客人所说,他大概也是当事人之一。据他所说,带郭女侠出店的那人乃是西山一窟鬼中的大头鬼,西山一窟鬼似乎是与神雕侠结了仇,郭女侠正巧赶上了他们约战。这西山一窟鬼啊,途中又遇上了万兽山庄五兄弟,约战便因此生了枝节,两方人马一言不合开了打。神雕侠却在此时出面,一展神功,止了争斗,使各方恩怨尽销。而后,郭女侠与神雕侠又为救治金甲狮王史叔刚仗义出手,往黑龙潭寻九尾灵狐。黑龙潭一行只这二人相偕,具体如何情貌,非外人所能知。”

“再之后呢?”

“再之后他二人取灵狐血至万兽山庄,郭女侠之姊寻来,带她重返风陵渡,归襄阳去。”

“哦,往后就该是,郭女侠生辰神雕侠献贺礼……郭女侠随神雕侠跃断肠崖……神雕侠阵前相救郭女侠……华山论剑两人一别不见,郭女侠苦寻神雕侠未果了吧……”

“你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对这些江湖往事倒是知道得蛮清楚的。”

“听得多了些罢了,只是对郭女侠的往事比较感兴趣……对了,老伯伯,你知道神雕侠如今在何处吗?”

“神雕侠夫妇自华山论剑以后,一直隐居世外。郭女侠遍寻二十余载亦未寻得,我又怎会知道呢?”

“那您说,他可能会在何处呢?”

“要我猜的话,我估计他夫妇二人应在古墓之中。大概是我如今年事已高,总会往落叶归根上想。不过我这也只是瞎说一气,郭女侠昔年多次寻访古墓,她既没能寻到神雕侠的行迹,大抵是不在那里的。”

“对了,再多嘴问您一句,您上一次见到郭女侠是什么时候?”

“你不说,我还真没想起来,与郭女侠上一次会面,说起来也有快二十年了吧。二十多年前,她倒是经常会过风陵渡的。只是自郭女侠建立峨嵋派,几乎再未离开峨眉山半步……上一次见她,便是在她未建立峨嵋派之时。郭女侠过风陵渡,在此处歇脚,这一歇竟还捡着了个小丫头。”

“怎么歇脚都还能捡着个小丫头?”

“你是不知道啊,那阵儿店里住了个大肚的妇人。郭女侠刚进店坐下,那妇人正从楼上往下走,也不知是怎么一个不留神,在楼梯上绊了一下,羊水立时破了。郭女侠岂是见死不救之人,速速将她扶上楼,又去帮忙请来产婆……然而妇人却是难产,只留下个遗腹子,托付给了郭女侠。”

“遗腹子?”

“是啊,托孤时我娘子也在场,听了那么一耳朵。说是那妇人怀孕时丈夫横死,恶婆婆带着小叔子欺上门,占了房子不说,还将她赶了出去。妇人娘家父母早死,姊妹也远嫁,本打算去投奔姊妹,却不料半路早产……”

“听起来是怪可怜的。”

“谁说不是呢?郭女侠心地好,就把那刚出生的小丫头带走了。算起来,若那小丫头能平平安安长大,如今应该也是你这般大小了。”

3

月黑风高夜,终南山上突起一声震天般的响动。

眼见着一群道士们急急跑来,郭释连忙脚底抹油开溜。

话说郭释自抵达终南山,便在活死人墓外盘桓多日,好不容易在荆棘丛中寻到墓门,却发现墓门被两块巨石堵住入口。一气之下,便潜入元军驻地,险之又险地偷了“震天雷”出来。

她却没想到,门是炸开了,这动静也着实是不小。

“这墓似乎古怪得紧,连个墓门都叫我寻了这许久,还险些着了机关的道,不如让这些比邻而居知根知底的道士们打头仗,等他们探清虚实了我再偷偷摸进去。”

郭释心里想得倒是挺好,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一纸飞鸽传书将她唤回了峨眉。

“速归。”

——是师父的笔迹。

郭释再没心思管这古墓里到底有没有什么神雕侠,即便是有什么天王老子,她也没功夫管了。

郭释心急如焚地开始往峨眉赶,唯恐师父出了事。

临行前师父所说种种在耳朵里左冲右突起来,却如何也冲突不出去,只来来回回地响个不停。

“我而今已近花甲,往昔仗剑江湖积下了一身伤病,恐怕再捱不得几年了……莫不是要我在九泉之下也日夜难安?”

尤其是最后那一问,活像条细小的毒蛇,一个劲地往郭释脑里钻,钻得她一阵酥一阵麻一阵痒一阵疼,无有片刻安宁。

4

老驴的眼睛很大,像是深深嵌进它眼窝的两颗明珠。这一双眼睛又比明珠要有生气许多,满蕴泪水,闪着温驯的光芒。

小姑娘温柔而亲昵地环着老驴的脖颈,眼神却是执拗的,饱含着鼓励意味,似乎是想让老驴重新站起来,就像从前一样,驮着背上小小的人儿漫山遍野地跑。

“释儿,生死有命。”

站在一旁的尼姑开口了,她的话音听起来是那样轻柔慈悲,可话里的意思却又显得那样冷漠无情。

小姑娘愣愣地看看老驴,又回过头看看师父,怀里这头从未离开过的、陪伴了她七年多的老驴终于一点点僵冷下去,冷得她放开手,打了个哆嗦。

那头驴是跟了师父二十多年的,她听师父讲过。老驴跟着师父走南闯北,只要是师父去过的地儿,老驴没有一个没去过。

然而当老驴死去,师父却也只是道上一声,生死有命。

过去与现在因这句话交叠起来,面对即将亲眼目睹的死亡,郭释不可自抑地再度感到兢战。

郭襄试了几次,终于攒够了力气将指环取下,递给床边的徒儿。

“释儿?”

她的声音已经尤为嘶哑。

“哎!”

郭释醒神,赶紧应了一声。

赶路回来时,为缓解焦虑,她搜肠刮肚准备了好些话要说给师父。

“我破了瓶颈啦,《九阳功》成功练到第四层了……架也打了不少,输得少,赢得多,还在军营里跟一群元兵交过手……我还去了活死人墓,差点就进去了,说不准能见到神雕侠呢……”

她想把自己在山下经过的所有事情都告诉师父,可真正到了榻前,见着师父了,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师父怎么成这样了呢?她该是端凝的、冷肃的……强大的。怎么不过短短两年,就虚弱成这样了呢?

四肢躯干因久病而显得浮肿不堪,面颊却枯瘦得惊人,仅剩的精气神似乎全都拢在了眼睛里,刺人得很。

“峨眉派就交给你了。”

郭释点头,伸出双手捧过指环。她的手不可自抑地颤动,甚至颤得越来越厉害。指环被她颠得起起落落,差点摔出手掌。

郭释一口咬在自己左手腕上,咬得牙印深深,方才勉强使手平稳起来。

她将玄铁指环拿起,在眼前转过一圈,“留贻襄女”四字隐约可见。

她戴好指环,又看向师父,试探般地开口。

“师父,我听说这指环是融了一柄剑得来的。我这次下山,正巧见到了那柄剑的主人。”

郭释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师父的模样。

果然是骗人的啊,眼前明明还是一张不会动容的脸。

想法刚在脑海里冒了个头,那张不会动容的脸就动了容,甚至还落了泪。

“大哥哥……他还好吗?”

这一句话说得艰难而又小心翼翼,听起来却是轻快乃至急切的。

世人皆道郭女侠早已看破红尘,就连郭襄自己也一度如此以为,甚至还专为徒儿取名为释,可到头来,她还是看不破释不了。

郭释从未见过师父这般神情,凹陷的双颊一时间竟被染出了杏红的色,像两团燃得正好的焰,却偏不准人瞧,一瞧便顺着视线去烫那双眼睛。

郭释不安地垂下眼睫,露出几分惶然来。她没想到师父真信了自己这拙劣的谎话。平日在师父面前撒这种不着边际的谎,总会被她冷冷淡淡地拆穿。怎么这回,师父偏偏就拆不穿了?

她再抬眼,心想一不做二不休,谎撒都已经撒了,索性给她撒圆了。

“他说他很好,你不用担心。”

“很好,就好。”

郭襄干裂的唇向上弯了弯,是个微笑的模样。

“师父?”

郭释的这声师父,连同以后的无数声师父,都再没有人会应声。

眼睛竟然是干涩的,没有半点泪。

只是感觉似乎有哪里缺了一块,只轻轻一声断响,却令她此后几乎聋掉。

5

郭释终于见到了师父的“大哥哥”,在师父的葬礼上。

那是个面上还残存了几分俊逸的独臂老头,好吧,其实残存了多半,师父的眼光不算太差。

郭释很不自量力地向他拔了剑,却让他身旁不怎么显老态的女子挡下,只过上几十招,便被挥退。

“姑娘这是?”

杨过安抚了妻子,随后才开口。

他颇觉莫名,自己避世隐居这么些年一直都安安稳稳的。怎的前段时间古墓门口的断龙石突然被炸,今日来祭奠故人也不知为何又惹得了故人徒儿不快。

“实在抱歉,一时手痒罢了。神雕侠这些年可好?”

长剑归鞘,铮然一声响。

“很好啊。”

杨过虽不解,却还是答了话。

“那就好。家师生前一直想知道您这些年过得如何,死者再难发问,我便代她问上一问。”

6

自师父死后,日子好像越过越乏味。

某一日,郭释突觉索然无味,便随师父出了家,自取法号“风陵”。

又有一日,郭释突觉索然无味,便放出话要收徒,于是收了一双弟子。

再又有一日,郭释突觉索然无味,便端坐摄身岩边,一坐就再没下来。

门下一弟子见摄身岩隐有佛灯升起,一路寻来,欲观奇景,却见掌门端坐岩边,连唤不应,遂凑近轻推,触手冰凉,方知她已然圆寂。

7

后来若有人提起这位风陵师太,都觉陌生。

她身世不明,俗家姓名几乎无人知道,一生也无甚精彩的经历,甚至都没怎么曾踏出过峨眉。

武功也不知到底精不精深,因为似乎没人与她交过手。对了,传闻她在先师葬礼上,曾挑衅过神雕侠,被那位杨夫人给击败了。那时候她尚还年轻,便能在传说中武功将臻至化境的杨夫人手下过上几十余招,在同辈人里称得上是极好。至于后来武功有无进益,就很难说了。

峨嵋派未因她如何壮大,也未因她如何败落,一生都只能说是无功无过。

死倒是英年早逝,区区四十余岁便告别尘世,还不及第一任掌门活得久。可惜,死法也实在没甚好说道的,既不是中了奇毒、又不是江湖仇杀……就那么莫名其妙地坐化了,没给人留下任何可深究的余地。

8

“风陵师太么?郭襄郭女侠的亲传弟子,峨眉派第二任掌门嘛。她这法号挺耐人寻味啊,郭女侠取的吧,未能忘情的证物?”

“应该是吧?”

“肯定是啦。”

“就是吧。”

“也许是她自己取的,存心借此怀念师父呢?”

“这个想法挺有意思。不过她怀念师傅什么?怀念师父的一厢情愿不得回应?”

“没的怀念吧?她出世时郭女侠应该都已经出家了吧。她怀念风陵干嘛?早出生几十年亲眼见上一见风陵那一出,说不定还有的怀念。”

“不过要真是郭女侠不能忘情,才为徒弟取的这法号的话。她怎么不给自己这么取啊?她好像一生都没取法号。”

“也是啊,好像怎么说都不对,也许就是风陵师太自己瞎取的,也不怀念什么,就挑了个地名取呢。”

“那她跟这地名可真是很有缘啊。”

“不说了不说了,夜深了,诸位客官早些回房歇息吧。”

9

安渡老店依旧静立在风陵渡上。

又一个小掌柜变成了老掌柜,整日与客人们谈论些江湖中的英雄往事,“风陵师太”云云便是这论英雄间隙里的几句闲话。

烛火一盏盏灭了,夜越发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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