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
是刀,但是不是很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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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这几日总觉着方应看精神不佳,他老是突然目光放远凝视着虚无的一点,半天回不过神,你若问他,他又笑着顾左右而言他。她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一直缠着方侯爷问他到底是怎么了,方应看被她缠的受不住,叹了口气:“不过是些朝堂上的事儿,你也想知道?”
姑娘鼓着脸重重的点了点头。
方侯爷看着她清澈的双眸,抬头深吸了一口气,把什么东西从嗓子眼压了回去。他伸出手将姑娘揽入怀中,用嘴唇蘸了蘸姑娘的额头,她闹了个大红脸挣扎着想脱离他的怀抱,却听到了很轻的一声,恍若叹息:“再等等,再等等,时机成熟了便都说与你听。”
夏天天气炎热,连着多日不下雨简直要人命,也许是老天垂怜,终于是在亥时下了一场大雨,姑娘正躺在自己房里百无聊赖睡不着,一听屋外的雨声就立马踩上鞋披一件丝织品,说是从西域来的,可她也不知道比京城的好在哪,倒是很宽大,夏天盖着正正好。她穿过弯弯折折的回廊,想着这个时候方应看应该还在书房里料理事物,便马不停蹄的奔过去。天空一个闪,周围景物清晰可见,电闪雷鸣啊姑娘想。她兴冲冲的一把推开方应看书房的门:“方应看,你看下雨了!”
她收声了。
方应看坐在椅子上,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他迟钝地缓缓扭头看她,整个书房蓦地被照亮,他在这幅画面中失去了所有色彩,下一秒就会支离破碎。姑娘狂奔向他,途中还打了个趔趄,几乎是打着跌到方应看面前的。她紧紧攥住方应看的手:“方应看!看着我!方应看你看看我!”
她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有种莫名的恐慌感,好像她下一秒就会失去方应看。
方应看的眼睛这才开始缓缓聚焦,皱着眉看她良久才舒展眉头,仿佛刚刚才将她认出。他伸出手揩去姑娘的泪水:“怎么了?你这么哭好生难看。”
“方应看你到底怎么了?”姑娘仍然攥着他的手不肯放。
他微微低着头,疲惫打磨了他的锐利,打断了他的脊背,在他脑子里锯木头,他甚至没有力气开口解释。方应看艰难的吞咽了一下,指了指桌上散着的纸张,姑娘拿起来一看,霎时被惊讶得瞪大双眼。一张张,一页页都是那些贪官污吏的罪行,有些甚至是朝堂上的红人,罪恶滔天、罄竹难书,纸张摞起来竟有一个指节的厚度,姑娘看着看着眼睛就红了,颤声道:“方应看,这些……”
方应看闭上了眼,点了点头。
原来汴京的繁华只是华美的空壳,内里早已被掏空,正是内忧外患之际,奸佞之臣为非作歹,亏空之巨令人咋舌,这个朝代,命不久矣。
那天晚上,姑娘被方应看圈在怀里一起盖着那个劳什子的丝织品,把写满罪恶的纸变成灰烬,看着火焰在纸上飞舞跳跃,随着纸张飘落在地上,然后统统化作烟尘。她恍惚间有种错觉,烈焰吞没的不是纸张,而是他们。
她听方应看絮絮叨叨的说着很多事,他儿时报国的夙愿,少年时在碧血营的鲜衣怒马,官场上的尔虞我诈诡谲风云。他说我方应看即使背上千古骂名也在所不惜。
可惜历史不是一人之力可以扭转,历史也不稀罕他的骂名。姑娘听的眼睛发酸:“方应看,我们下一世还在一起,你不当侯爷,我们就开开心心的过小老百姓的日子,你说好不好?”
方应看下巴抵在她肩膀上:“哪里用得着下一世,待我处理好这件事,便带你回乡里隐居。”他蹭了蹭姑娘的脸深吸一口气疲惫的闭上了眼。
这件事远远没有那么简单,佞臣污吏的根基深厚,而且圣意难测,谁也不知道圣上究竟是想铲除他们还是如何,但是若是上奏,候府必然成为众矢之的,方应看皱了皱眉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候府……必须保全!
此事非同小可而且棘手不已,方应看一时间忙的昏天黑地昼夜颠倒,没病倒也不知道该说他身体好还是运气好。
姑娘突然有一日兴冲冲的把他从书堆里拔了出来,一路小跑在前拉着他。方应看无甚在意,打着哈欠摇摇晃晃地被她扯着快步走。脚下的路愈发难走,周围的景物也开始变得清幽宁静,他看见一座竹屋从黑点越变越大的时候,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大。
她献宝似的展览她的竹屋,嘴上说个不停,这里那里到处指,最后一叉腰微微仰着下巴看方应看,颇有几分得意。方应看被她的神情逗笑,轻轻点了一下她翘起来的下巴:“你呀,真是能干得很,连我们以后的住处都找好了。”
姑娘皱了皱鼻子撅起嘴:“那当然!本姑娘是谁!以后这当家的就是我,没我的允许你可不许进家门。”
方应看佯装气愤:“好啊!连夫君都不让进门了!你是要当夜叉还是要做老虎啊?”趁她不注意挠她的痒痒肉,姑娘笑得左闪右躲笑得连气都喘不上,两人闹作一团跌到了旁边的竹床上。他们俩安安静静黏成一团,听风过竹梢沙沙作响的声音,久久不语。
这个小屋姑娘很喜欢,住里面就不愿走了,方应看没办法,只能白日去候府处理事件,晚上回竹屋陪着她。
方应看不可避免的消瘦了,他看着桌上的战报,金人的战线一天天逼近,战败战败战败,他按着太阳穴翻找着,没有捷报……他沉默地看着地图上不停逼近的金兵,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一尾在网里逃窜的鱼,渔网不断收紧,他却不得而出。这种感觉太过真实,他有一瞬间甚至感觉到了身陷深海的窒息,什么东西在压着他不断下沉。
姑娘看在眼里,心里着急的不行,每天都跟厨子学做些大补的汤汤水水,一天三次硬是给方应看生生灌下去,她厨艺不精,而且本身大补汤东西也没几个味道好的,可方应看苦着脸喝下去倒也没说什么。这大补汤似乎没什么用,方应看该瘦还是瘦了,姑娘点了点他因为脸颊凹陷而愈发明显的颧骨,纳罕不已:“你说你天天吃的也不少,还天天喝汤,这肉怎么就是不长呢?”
方应看含笑握住她捣乱的手指:“怎么?羡慕了?”
她翻了个白眼:“谁羡慕了?!能吃是福懂不懂?”
方应看亲了亲她的手指:“那你替我把肉长回来岂不正好?”姑娘突然看到他鬓角有一丝白发,她伸出手去一拨弄发现又不在了,心里一惊只当自己看错了。
姑娘发现方应看不止是瘦了,更准确来说是憔悴了,她一问彭尖才知道方应看只要不来竹屋找她,那便是一晚上呆在书房处理事务。她生气极了,不顾天色已晚从竹屋奔到了府上,一推开房门,就看见方应看坐在桌前,烛火光影把他脸部轮廓描摹得立体深邃。方应看看见她来了,放下笔:“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她撩起裙子迈过门槛:“还不是有人和小孩子一样晚上不肯睡,我来哄哄。”
方应看无奈:“最近彭尖真是愈发多嘴,该罚。”
姑娘拉着他的手把他往卧房拉:“最近方侯爷真是让人担心,也该罚。”方应看拗不过她,把蜡烛吹熄后跟着她进了卧房。
方应看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睡在一侧的姑娘被他弄醒了。她迷蒙的睁开双眼:“怎么了?睡不着吗?”方应看沉默不语。
已经入秋天气渐冷,姑娘披了件衣裳坐了起来,又点亮了烛台:“这是怎么了,你好多天都没睡好了。”
他坐起来,神情有些恍惚:“我这些天不敢睡,到处都是烽火、妇孺的哭嚎声,尸横遍野。”
姑娘愣住了:“方应看……”
他闭上了眼睛:“金兵现在锐不可当,圣上居然还觉得海上盟约之后还能签个盟约以求平安。”
方应看头又开始疼了,捏着鼻梁皱眉:“历史向来由强者书写,上一个是辽朝,下一个便是我大宋。”他头疼得很剧烈,手指绞紧了被角,细密的汗从额头冒出。姑娘有些不知所措,心急之下抱住了方应看,一下一下捋他的后背安抚他:“没事的,事情都会处理完的,我们以后就住在那个小屋里。你不是很喜欢巷里面王阿婆做的桂花酿汤圆吗?我改天就去学了,只要你不腻,我天天做给你吃。我们可以生个小子,你教他习武,我教他画画。你还记得那日……”姑娘轻声细语的说着,怀中的人呼吸渐沉,她叹了口气把方应看放平,吹熄了蜡烛钻进他怀里,细细地掖紧了被子。她用额头抵上方应看微凉的额头,借着清澈的月光看他。方应看我该如何帮你?姑娘有些难过,他心里装着太多东西,他的大宋,大宋的子民,这些过重的担子压榨着方应看的血肉,可是她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他身负枷锁蹒跚前行。
转眼间已是寒冬腊月,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寒冷,寒风呼啸,在外边走一会得在屋里待半个时辰才能回暖。书房内火盆里的炭烧的劈啪作响,屋内温暖如春,方应看却手脚发冷。金人向开封逼近,若是破了开封,不日便可攻入汴京,那么大宋覆灭不过弹指之间。
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像是思考什么又像放空自己,许久之后他嘴唇动了动想叫人,开始竟没有发出声音,咳嗽了一声才把声音找回来,他叫人传了彭尖来书房。
彭尖一进门便看到方应看站在窗前,他顺手作了个揖不等方应看说就放下了,他和方应看相识多年,不拘这些虚礼。
方应看见他来了,走到墙前边按了个机关打开了暗格,拿出了个金子做的小物件。“有一事托你去做。”
方应看将它递了出去,彭尖接过表情惊愕不已:“侯爷!这是?!”
“要托你做的便是拿着这信物,号令我候府数万兵马守卫开封。”
彭尖大惊失色:“侯爷不可!这兵马是主子的保命符啊!”
方应看摇了摇头:“国家已到了生死攸关时刻,你与我都明白其中利害关系,你跟了我多年,我最信你,记着,替我守住开封。你我协力,佑我大宋。”
彭尖看他神情凝重,知他是不可能收回成命了:“属下明白,定不负所托!”
彭尖转头想走,方应看突然叫住了他:“走之前替我遣散候府所有人,卖身的还卖身契,多给他们些银两,让他们……走远些吧。”他瞪大眼睛想说什么,方应看只是一挥了挥手,彭尖没法只能欠了欠身退下了。
姑娘突然一下端着碗踹门而入:“方应看来试试我刚做的桂花酿汤圆!”她把碗重重的放在桌上,跳着脚捏着耳垂念叨着好烫好烫。方应看坐着仰头看她,姑娘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突然攥住她烫红的手指:
“我没了兵马。”
“没关系啊。”
“我也没了仆从。”
“没关系啊。”
“我也许不能再当侯爷了。”
姑娘突然笑了,眉眼弯弯:“没关系,你是方应看,那便足够了。”
候府的人被遣散的很彻底,连管门的都没留下,更别说厨娘和打扫的丫鬟之类的了。姑娘只能住回候府,自己动手供应自己和方应看的一日三餐,至于这味道嘛……方侯爷语:难怪你喜欢做桂花酿汤圆,原来只有这一样能入口。她原本听到这话是很生气的,但是看到他一样不留的把所有菜都吃完了,才方知这人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最爱逞口舌之快。
这俩日方应看倒是没有在书法里不挪窝像是长在里面一样,他拿起了枪在院里耍了起来。姑娘看他使出一套流畅的枪法,惊叹不已,她看不懂其中门道,只觉着行云流水潇洒无比:“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
方应看坐在石凳上,用软布细细擦拭长枪,勾起嘴角:“你呀,就是看个热闹,年棍月刀久练枪,我已经许久未拿起它来,有没有当年功力的十之一二都难说。”擦着擦着思绪又泛空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柔和宁静,姑娘没忍心打搅他,就坐在他旁边托腮看着他。许久之后方应看回过神来,看她一直盯着自己,不由得发笑。姑娘被他笑得窘迫,虚张声势佯装生气道:“你笑什么笑!”他笑着摇了摇头,牵起她的手:“笑你可爱。”
局势越发动荡,连表面的宁静都不再有了。
方应看坐在候府内的石阶上,抬头呆呆地望着天空,姑娘捋了捋衣服在他身边坐下:“怎么了?这么冷的天怎么坐在这?”他转头看着她,吐出了一口白雾,用双手捂住了脸:“抱歉……”
“方应看?”
他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了手:“有一批粮草和兵器要运往前线,你也明白行军打仗这两样东西价值几何,但沿途经手的人太多,一袋米变成半袋米、小半袋米、一捧米……”
“你是要去参那些贪官一本吗?”
方应看笑了:“你倒是了解我,这批物资事关重大,原本我怕冒冒然进谏会让候府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想着找个万全之策,但是没有时间了,只得遣散下人,少连累些人。”他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是我无能,让你入此险境……”
姑娘点了点他的嘴唇:“没有的事,你做的很对,‘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是你夫人,自然该和你在一起。”
第二日姑娘早早起来为方应看整理衣冠准备上朝,她看着他一身官服俊美无比。侯爷一般只是个头衔,是无上荣耀,很少有在朝内任职的,不过凡事都有例外,比如方应看就是一个。姑娘有些心不在焉,方应看低头看了:“怎么?担心我?”她点了点头。方应看正了正头冠,正要出门时突然回头对她说:“你大可宽心,这天底下没有我方应看做不到的事。”
姑娘看他踌躇满志的背影,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太懂方应看了,他最喜欢说的便是那句“这天底下没有我方应看做不到的事”,看起来似乎狂妄自大,其实只是一种掩饰。因为惶恐所以小心谨慎,因为思虑太多所以处事圆滑,方应看明白有许多事都是没法成功的,但是总要去做,不能够害怕,便暗示自己无所不能无坚不摧,到后来自己也就信了。姑娘笑笑走出卧房,方应看信什么,她便信什么。
不过她总感觉心里惴惴不安,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她竭力回避去想些什么,但是心还是不断往下沉。日色渐晚,方应看还没回来,姑娘担心不已于是提着灯笼出去寻他,走出去没一段就看到方应看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她跑过去闻到一阵浓浓的酒味。
她慌不迭扶住摇摇欲坠的方应看:“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方应看不肯靠着她,只牵着她的手晃晃悠悠地向候府走,姑娘觉得他的手太冷了,明明喝了酒应该浑身暖和才是,为什么他的手会这样冰。
方应看醉得厉害,他嘟嘟囔囔地说着,姑娘只依稀听到了什么“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琉。”、“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她听着难过,这些都是大唐盛世存在的证据,方应看喜欢这些诗句,因为那太美好了,像是个梦境。或许在他心中,大宋应该一直如同开元盛世那般繁华,那是他心中的桃花源。
那晚之后,他再也没去上朝,姑娘到处打听才知道,他被皇上革了职,倒真成了个空有头衔的侯爷。方应看当时确实没想到圣上对着满纸罪状视而不见,听着几个小人的谗言,给他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将他革职。他对着满朝文武,有的瑟缩着不敢抬头,有的目光没有焦点行尸走肉般的站着,有的冷漠疏离的看着整场闹剧。方应看突然觉得很可笑,他大笑着跨步迈出宫殿愈走愈疾,又突然一股悲怆涌来,劈头盖脸砸得他脑袋发晕,他剧烈地咳嗽着,撑着膝盖想给自己找点支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方应看没办法,被革职后举步维艰,本来那些贪官手就伸的长,见他下场如此凄惨就更加肆无忌惮,他一天天沉默下来,姑娘突然发现,方应看鬓角是斑白的。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方应看才多大?正值壮年应该是精力充沛的年纪,怎么就生了华发……
姑娘忘了那是什么日子,只记得那天雪下的很大,漫天大雪铺天盖地,方应看捏着什么东西站在雪中一动不动,她撑着伞走过去陪他一起站着,为他遮挡着雪花。
“开封……破了,大宋也快完了……”
姑娘踮起脚抱住了他。
“我们走吧,去竹屋。”
“好啊。”
方应看回屋拿出了枪:“走之前,先陪我做件事情。”
那天他带着姑娘去了那些罪大恶极的贪官的家中,将他们一个个都杀掉。她就站在那些官员的府邸前听着耳边女人小孩的尖叫声,看着方应看走出来。这个场景在不同的府邸前不断重复。最后一次走出来时,方应看浑身浴血,整个人杀气腾腾,枪上的红樱已经吸足了血饱饱胀胀的,一股煞气扑面而来。他抬头朝姑娘怆然一笑,瞬间所有煞气被化解成刻骨铭心的疲惫,要不是姑娘即使扶住他,他险些摔在地上。
他还是不愿意被姑娘扶着,怕压到她,只得缓慢的走到府里,他突然开口:“你是不是认为我是坏人?”
她摇了摇头:“那些人草菅人命,强抢民女,鱼肉乡民,罪无可恕。”
方应看喃喃道:“兄弟战死,国家沦亡……他像是突然被抽空了力气,整个人跪了下来,姑娘发现方应看流泪了,她跪坐着让方应看把脑袋埋在自己肩窝里。方应看几乎是发泄似的嘶吼,像是被逼进陷阱的野兽,他紧紧箍着姑娘,像是紧紧攥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发泄够了后,不知从哪里牵出了一匹马,还递给了姑娘一个包裹,里面都是些金银细软。他看着她柔声说到:“走吧,去竹屋,金人不会吃力不讨好的进山掠夺的。”他撑着姑娘上马后,自己也轻巧地上了马:“深山老林不比这里,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你要是让自己病了饿了就别来见我。”姑娘感觉到了异样“你再那里等着我,我会回来的。”说罢方应看突然翻身下马,一个匕首就扎在马屁股上,马吃痛抬起了前蹄向前狂奔。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姑娘反应过来扯缰绳,发现马根本就不停,想直接跳马又发现自己的衣服被系在马鞍上打了死结,根本就解不开,她急得哭出来,回头边哭边喊方应看的名字。
他痞里痞气的向她挥挥手:“你且当心,别撞着了人。”姑娘吓得赶紧转头看路,有一下没一下地回头看他,方应看大声喊到:“别哭了!你这样哭好生难看!”他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我方应看说以数万兵马护你万世无忧,现在我没了兵马,可拼上性命也要护你一世周全,这一世我未曾食言,下一世、下下世也定然不会。那我便伴你万世,护你无忧。”
看见姑娘的背影渐渐消失,方应看握紧了枪转过身去,恍惚间回到了在碧血营的那段日子,鲜衣怒马年少轻狂,和身边的兄弟打打闹闹,就着篝火吃肉饮酒,躺在广袤的草原上看星星。他感觉浑身充满了不知是什么的力量,他向着和她完全相反的方向,踽踽独行。
姑娘被马带到了竹屋,伏在马上哭了起来,她什么都明白了。方应看从来就没有想过和她一起逃到竹屋来,姑娘心里又难过又骄傲,方应看是铁骨铮铮的热血男儿。她一直都知道,方应看当侯爷当的不开心,处事圆滑左右逢源不是他所求,他怀念在碧血营的日子,早年入朝为官久在樊笼对他已是拘束,可是他是侯爷,这份责任他挣脱不得。但醉卧疆场马革裹尸一直是他心中的向往,现在国家覆灭金兵入关,方应看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而自己苟且偷安苟活于世呢?姑娘抹了抹眼泪下了马,罢了,方应看让她信他,她便信,方应看说了会回来,那自己就守着这里,等着他。
后来山上搬来了很多人家,都是为了躲避战乱,大家有时候会讨论那个很早之前就一直在这的女人。她大概也是在这避难的,奇怪的是她一直没有亲人,有人问过她,她说自己有个丈夫还未归,人们都很唏嘘,大家都明白,她的相公多是死于战乱了,不然为何这么多年了都没来寻她。从前南宋建立的时候,有许多人搬到山下去住,毕竟山上有诸多不便,问了那个女人要不要一起走,她没同意,说是要是走了她丈夫愚笨,怕是找不到家。再后来那个女人死了,走之前开开心心的,说是丈夫来接她了,有人问她碑上刻什么,她沉默良久……
“就刻方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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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是亲友拜托代发的,不是本人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