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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叁(完结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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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在来世等你。

-----正文-----

他们把他的骨灰盒放进了我们之前选好的那个墓穴中,我在一边看到肝胆俱裂,如果不是小花打晕我把我拖走,我一定会睡在他的墓穴旁边死都不会离开。

从墓园回来后,小花和胖子在我家陪了我一段时间,我从最初的癫狂状态中也逐渐清醒了过来,然后就觉得很对不住他们。小花北京的生意和家族里的事都因为我而搁置了,胖子更是抛下了家里身怀六甲的妻子云彩,跑到我这里来当了这么久的护工,我这两个朋友也算是没白交。

所以我不能因为自己的懦弱就把他们都拖死,精神状况好一些之后,我跟他们保证我一定会很快恢复,然后把他们都赶回了各自的家。

但事实上在他们离开后,我过了一段非常混乱的生活。一口饭也吃不下去,吃下去就会吐;整夜整夜闭不了眼,一闭上眼就看见他被推进焚烧炉,尸体燃烧发出噼啪噼啪的爆裂声,雷鸣一般炸得我的脑子嗡嗡响;什么事也不愿意做,也不愿意跟任何人说话;不做清洁也不收拾,日夜颠倒寒暑不分,麻木不仁,觉得自己活着跟死了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两样。

曾经在我设想的未来中,每一个场景里都有他的存在,可是突然有一天他从所有的场景中都消失了,那些被我构建的未来就轰然倒塌,把我埋在一片废墟下面。而我只能在黑暗中一天一天熬着,等待着有朝一日熬到油尽灯枯,一撒手一闭眼就能顺理成章去找他了。

直到有一天,当我靠在他常坐的那张沙发椅上面,裹着他曾经最喜欢的那条大毛毯,看着窗外的柳树发了新芽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冬天终于过去了。

我想起那时候,他就是靠在这里睡着,而我在他掉落的笔记本上看到了那句让我肝肠寸断的话。在他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无法去回忆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回忆可以杀死我。所以也是到了现在,我才想起,他曾经在这里交给我一个信封,让我在他离开之后打开看。

这是他留给我最后的念想了,可是我放到哪里去了呢?我觉得我的记忆都有些混乱和模糊不清了,我一边努力回忆一边开始在屋里翻找,最后竟然是在我装安乐药物的空盒子里找到了信封。

还没拆开信封之前,我已然湿了眼睛。

信封打开后,兀地掉出一张卡,我捡起来发现是一张我没有见过的银行卡,卡面背后的签名栏上写着“吴邪”两个字,是他的笔迹。

信封里还有一张保单,数额简直大到惊人,而受益人那一栏,同样是他的笔迹,写着两个字“吴邪”。

我的眼泪已经开始不受控制。

最后从信封里拿出的是一张纸,我颤抖着手打开,春天的阳光落在信纸上,就像当年他坐在我的对面,俯身在纸上落下沐着阳光的一字一句:

我曾在佛祖跟前诵经,因参不透情之一字而自愿入人世轮回。临行前佛祖问我,你想不想看看下一世你的伴侣?

我说想。

佛祖于是幻化出你的样貌让我看。

我问佛祖,为何我的伴侣是个男人?

佛祖说,因为这个人福报深厚,能化去你所有的孽障,助你早日参破红尘,脱离轮回苦海。但有一点,此人一生普度众生损耗功德,因此只有三十年的阳寿。

我说,既然是伴侣,三十年那也太短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延长他的寿命?

佛祖说,只能一命换一命,别无他法。

我问佛祖,我的寿命长吗?如果我的寿命长的话就把我的命跟他换了吧。这个人看起来如此温暖明亮,他应该能够比我更好地利用余下几十年的时间。

佛祖说,逆天改命必遭天谴,你还愿意换吗?

我说,愿意。

佛祖说:既然如此,我赐你一破解之法吧。你可要听清了,如果你能不为情所动,则你们二人都可平凡地度过此生;反之,如若你因为他乱了心神为情所困,则你们二人都会经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承受无数悲伤、绝望、别离的折磨。而你也须得再入轮回,你记住了吗?

我答,记住了。

可是见到你之后,我全然忘记了佛祖的话。

对不起,还是爱上了你。

带给你如此多的疼痛和折磨,对不起,吴邪。

但今生还请你善待我换给你的人生,不要虚掷我送给你的时间。抱歉把这么麻烦的事情交给你来做,但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比我做得更好。

我会在来世等你。

————张起灵

我已经三十岁了,不是三岁,张起灵,我是那么好骗的吗?我拿着信一边哭一边想,这个闷油瓶一辈子也没讲过这么长的话。他这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好吧,看在你如此费尽心思的份上,我姑且相信你一次吧。

这一辈子我能为你做的事情太少,但凡你希望我去做的事情,不管有多难有多痛,就算要合着骨血,我也会尽力去做。我这条命都是你给的,你曾经那么拼命想要活下去,我又怎么敢浪费你换给我的时间?

但开始的时候真的很艰难,从吃饭到喝水,从睡觉到动弹,所有的事情我都觉得有蹲下来哭出声的理由。不管多美味的食物吃在我嘴里都是味同嚼蜡,但是嚼蜡也要吃,吐出了还要吃,因为身体需要;睡不着就吃安眠药,一颗不够就两颗,两颗不够就四颗,睡着了才有可能见到他;屋子要打扫,床铺要清洗,心如死灰也要做运动……

我给自己制定了详细的作息时间表,每天严格按照时间表来生活,仿佛自己是一台机器,我不可以有自己的思想,我只要按照设定好的程序来运行就可以了。

但是慢慢地,一点点地,在变好。还是会难过,不可以想起有关他的事情,但吃饭可以不会吐了,安眠药可以减到两颗了,运动也都变成了习惯。我一米八的个子曾经一度暴瘦到70斤,现在体重终于一点点回来了。

一年后,我终于可以不再依赖安眠药睡觉了。

我关掉了我的小店,他留给我的银行卡,密码就是我的生日,卡里的数字够我吃穿不愁一辈子。

我去找了一个匠人,打制了一个骨环,用的是当初烧不碎的那段胫骨,是我偷偷藏下的一块。骨环做好后,我用一条银链挂在脖子上,再没有取下来过。他的骨殖,从此日日夜夜分分秒秒都贴在离我心脏最近的地方,听着我的心跳。

一切都准备好后,我收拾了简单的行囊,走上了通往世界的道路。我要用他给我的时间,代替他去看这个世界。

十年间,我用一双脚丈量着这个世界的土地,我看过金字塔的日落,也看过泰山的日出;我走过荒无人烟的沙漠,也走过寸土寸金的东京银座;我去过离天堂最近的香格里拉,也去过离地狱最近的叙利亚;和非洲难民一起睡过觉,也和欧洲皇室用过餐……

这世界远比我想象中宽阔。十年过去了,四十二岁的我还活着,有健康的肤色和强健的体魄。想起他的时候依然会胸口刺痛,但是也终于可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当初和他一起录的视频一遍一遍重复播放了。

在未来的某一天,或许我可以做到和其他人平静地谈起我人生唯一的伴侣,告诉他们,虽然只有短短数月的时间,但是这个人改变了我的人生。到那时候,也许我会重开我的安乐小店,也许我会一直行走在路上,谁知道呢……我的时间还有很多,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经历过或者正在经历着我曾经经历过的一切,或许你们正在痛不欲生,又或许你们的伤口始终无法痊愈,看不到明天。但是学习接受至爱之人的离开,是我们每个人的必修课。坚强不是面对悲伤不流一滴泪,而是擦干眼泪后继续微笑着面对以后的生活。【注1】

祝福所有人都能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勇敢前行,就像我现在正在做的这样。

我相信,在遥远的将来,未来的某一天,我们和他们,一定会以另一种方式重逢。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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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源自宫崎骏电影《风之谷》】

——后记——

感谢所有看完这个故事的朋友们,你们非常勇敢。《安乐》番外《英雄》放在面包多了,有想看的小伙伴可以去看一下,我微博有跳转链接,找不到可以去我微博,从微博过去看。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要写一个这么悲伤的故事?我想,大概是因为到了我这个年纪,不得不开始面对很多人的离开。其实我很软弱,一点也不坚强,我害怕所有的离别,害怕所有至亲之人的离开,我甚至觉得我没有办法面对那样的结局。

所以这个故事,其实是用来鼓励我自己的。当我难过的时候,我就想,我能有吴邪难过吗?他都能挺过来,我当然也可以。

其实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个BE的故事,自始至终他们都是相爱的,彼此信任彼此扶持走到最后,他们努力过、付出过、拼命挣扎过,也拼命去爱过,并且从来都不觉得后悔。虽然最后的结果不尽如人意,但这不就是人生吗?

生命中哪有那么多的岁月静好,更多的是经历过痛苦挣扎后继续上路。但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总有一些温暖的瞬间会给我们继续前行的勇气。希望大家在每一个需要帮助的时刻都能被温柔地对待,也希望大家都能把温暖的种子传递出去。

最后,由于医学领域不是我的专业,关于脑瘤治疗方案和病程发展有参考真实脑瘤患者病例。

谢谢所有一路陪伴我到现在的朋友。

我们下一个故事见。

from:你们的夏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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