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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好概要的

-----正文-----

夕阳挂在那一边,天空被夜色次第浸染,从她的视角看,远浓近淡,将这片熟悉的土地笼罩在暮色中。

暮色最深处,是她的学校——曾经的学校。她在那上完了幼儿园,接着是两年小学,整整五年吧,直到学校终于开不下去才转到另一个。

这五年对当时的她来说很长、很重要,因为这已经是她经历过的年岁的二分之一了。她在转走后的一年里还经常向这边回望,不过不是怀念,而是心有余悸和脱离的快慰。

她沿着土路走到校门口,想到这条路五年后就会被铺上水泥,白得发亮,夏天偶尔路过看见了,好像一条路都被太阳的炙热融成了弯弯河流。两侧也修了高墙,阻挡汽车疾驰而过时扬起的烟尘,也拦住了放学后踉跄行走在田野里的小朋友们。

所以她还是喜欢现在这条路,尽管路上坑坑洼洼,泥土毫无顾忌玷污了白色裤脚,可是脚底踩着的是真实的土地,从这里望出去也不会有一点阻拦,一片一片的菜畦在视线中伸展,间或夹杂一两座小楼房,像天地棋盘中几颗散落的棋子。

手搭凉棚望了一会儿,她收回视线,注视放学的小豆丁,一个个从校门口蹦出来。她的目光在里面逡巡。

她在找人。

一个小女孩引起了她的注意。

小女孩穿着干净的校服,两手抓紧书包,垂头走路,马尾在脑袋上一晃一晃,瞧着有几分不开心。她确信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却没有立即上前。因为她怕。怕吓到小女孩,还怕吓到自己。

这样矛盾的感受让她忽然想笑,这难道也是近乡情怯?踌躇间,小女孩已经走到跟前,眼看就要低着头走过去了,她还是出声引起小女孩的注意。

“……你好。”

小女孩迟疑着回过头看她,指了指自己,问:“你是在叫我吗?”

她看到小女孩的脸后却愣了一愣,内心充斥着一种奇妙的感受,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冲小女孩点点头。

“请问有什么事吗?”小女孩直直盯着她,眼睛里闪着明显的疑惑和警惕。

她与小女孩对视,看着眼前的稚嫩面容,感到一阵不可思议。

——这是小时候的自己。

“我能跟你说一会儿话吗?”她小心翼翼问,因为她知道“自己”这时候对陌生人很警惕,这是家长耳提面命的结果,“不会耽误你很久的,就在那边。”说罢指向外操场一个小石墩,她还记得这是小时候等五年级的姐姐放学时的专座。

小女孩眼中闪过犹豫,不要跟陌生人说话这句话可经常被爸爸妈妈挂在嘴边,电视上那些人口贩子拐骗小孩的报道也是层出不穷,可是……

这个人真的让我觉得很熟悉,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而且看起来不是坏人。小女孩看着她的眼睛想。

她当然觉察到“自己”的顾虑和动摇,那双跟她一模一样的眼睛告诉她:虽然我很想跟你说话,但是很抱歉,我并不知道你是不是坏人。她清楚“自己”此刻的想法,就像心有灵犀。这样想着,她一向发散的思维突然落到一个奇怪的角落——拥有同一个灵魂却不在同一个时空的人突然相遇,她们会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吗?

这时候的“自己”会认出她吗?

小女孩最终还是跟这个陌生人一起坐在了那个小石墩上,坚硬冰冷的触感让两人同时一惊,不约而同地顿了顿。

小女孩听到她笑了出来,问她为什么。她说:“很熟悉的感觉。”

小女孩望向她,她身着雪纺衫,白色西装裤,年龄应该不老,肯定比妈妈小,小女孩这样想。而且,有一种说不出的面熟,真是太奇怪了。

“你最近怎么样?”

话题还是由她开启,因为小女孩在陌生人面前一贯沉默寡言。只是她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只吐出了这几个字。但愿是个好开头。

“还好吧。”面对这样突兀奇怪的问题,小女孩思考了一秒,这样答道,“跟平常一样。”反正已经坐在这里了,跟这个莫名熟悉的陌生人聊聊也无妨。

“是吗?”她听到这个答案却发出一声问,里面竟然有强烈的质疑,“你确定?”

小女孩转头望向那一边的落日,望向逐渐稀落的同学,双手托腮,望向身边的人,回答她的问题:“是呀,就是还行。”

她听到这个回答,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来找小时候的“自己”有目的,但是现在“自己”什么都不愿意透露给她。

小女孩看到陌生人脸上的纠结,细细观察这个莫名熟悉的人的五官,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个人跟自己长得好像。不是一模一样,但细看下来,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像……自己长大的样子。小女孩此时竟有超出年龄的沉稳,没有立刻把观察的结果说出来,甚至面上表情都没变。

她还在苦恼,是该直接告诉小女孩她的身份,还是循循善诱达到目的呢?虽然没有说不能让“自己”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自己”此时能接受吗?

“你有没有想过未来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她用一种轻松随意的语气说了这句话,试探“自己”的接受程度。

却听小女孩语出惊人:“你就是长大后的我,对吗?”

她伸手挠了挠脸侧,惊奇地看向小女孩:“你猜到了?”小女孩点头。她有些意外,这么快就被“自己”认出来,“自己”还这么平淡就接受了,但同时也在情理之中,最了解自己的是“自己”。长舒了一口气,她再问最初的那个问题:“你最近过得好吗?”这次她想知道真实的答案。

小女孩继续回答:“还好啊。”好像是为了向她保证,小女孩冲她一笑,又说:“是真的。”

她皱起眉,满怀不解,记忆中,这时候的“自己”因为怯懦,被前排的男生欺负了都不敢说出去,她这次来,就是想告诉“自己”不要怕,就算做不到反击,只要跟老师说一下,换座位就好了。

可是,“自己”一直说没事,就这么胆小吗?她有些恨铁不成钢。

小女孩一直盯着她,感知到她的情绪。一阵很细微的风吹来,拂过两人近乎相同的面容,惊扰了小女孩的马尾末梢、她耳旁的短发。小女孩想,风掠过时会不会惊讶——这世界上有两个一样的人。

只是,她们确实是一个人,她们只不过来自不同时空罢了。小女孩想,长大后的自己原来是这样的。小女孩忍不住说:“你会穿白色了。”小女孩最讨厌白色,不耐脏还难洗,长大后的自己果然变了好多。这个认知让小女孩小小的心灵浮现一点怅然,原来自己也并不能抵挡时间的魔法。

“穿白色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她俯视白色裤脚上的泥点,用手指抠了抠,反而把小泥点抹成了一大块,“就是不耐脏。”小女孩脸上露出了个嫌弃的表情。

她看到了笑了一声,乘热打铁说:“其实前排那个人,你也不用怕他,他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个男生很可恶,但是她现在想来,却更悲哀“自己”的怯弱,甚至不敢告诉父母。

小女孩偏过头看她,抿了抿嘴,看穿了她的想法。但是,小女孩想,自己就是这样的,没办法。于是小女孩没接话,问了她一个问题:“你现在不会怕那个人了吧?”她很用力地点头,想以这种方式告诉“自己”那个男生是真的没什么可怕的,要不是有限制,她都想先去会会那个欺负“自己”的男生。

小女孩朝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轻声说:“那就好。”

她看到这样的笑容,忍不住眼眶一热,因为在这段记忆里,灰暗的主色调一直笼罩着“自己”,笑容只是不见天日的奢侈品。她在之后的很多年里,多想回过头来,跟“自己”说一声:“别怕。”然后伸手抱抱“自己”。

没想到小女孩先行动了,两只纤细的胳膊抬起来,小女孩整个人扑到她怀中,轻轻环抱住了她。小女孩的声音闷闷地说:“不用担心,看到你,我就知道我以后不会再被那个人吓住了。”

“别怕,”她回抱“自己”,哽咽接近颤抖,“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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