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定?
-----正文-----
顾纳兰下午接到高哲的电话,说陈兴回来了。
“之前咱们和嘉旺的合作项目不是亏损了吗,我一直没跟你详细说。陈兴,就是上次咱们见过的那个,他欠了高利贷,卷了项目款跑了。后来嘉旺换了个负责人,项目重新启动,才又有了收益。现在这个陈兴居然回来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想单独见你,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就只能找我。”
“他为什么要见我?”顾纳兰一想到这个人就很膈应,也想不出什么理由要见面。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转达一下,去不去看你。不过你要小心。对了,这个人手上还是有嘉旺的股份的,当时不方便卖掉。”
“唔。”顾纳兰略一沉吟,“我去。”
“注意安全,顾老弟。”高哲挂了电话,发来时间地点以及陈兴的联系方式。
顾纳兰思考着会面目的的可能性,始终找不到答案。好奇心驱使着他,便告诉易霄晚上停课。
准时准点,顾纳兰出现在约定地方,陈兴已经在等着他了。几个月不见,陈兴瘦了点,起码能塞进那件西服了,整个人变成了瘦葫芦,油腻的脸也稍微顺眼了一些。
他伸出手要和顾纳兰握,顾纳兰没理他,径直落了座。“陈总有事,不妨直说。”
“哎,不急。咱们先吃!服务员,上菜!”陈兴豪爽的招呼道,完全不把顾纳兰当外人,反而像自己的亲弟弟似的。
顾纳兰知道这是陈兴谈生意的一贯方式,便答应。
一顿饭下来,陈兴嘘寒问暖,对顾纳兰的拳馆也很有兴趣的样子,始终没有提到真正的目的。顾纳兰便挑着重点回答,有所保留。
酒足饭饱,陈兴煞有介事的咳了一声,才慢慢道,“顾老弟,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对象?”
顾纳兰不明所以,但直觉他要说出今晚的真正目的了,不置可否道,“怎么?”
“那个...我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和高哲在一起的那次。以前在商场里面,你,小袁,还有我,咱们见过。”
“嗯。”顾纳兰并不想回忆起这段往事。
“袁维,你们现在应该已经没有关系了吧?”陈兴看顾纳兰静默不语,便知道了答案。“袁维这个人,骚的很。他跟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不止我一个金主。不过玩玩嘛,也无所谓。”陈兴又看了眼顾纳兰,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他是否有过同样的遭遇。
顾纳兰只道,“然后?”
陈兴略有些失望,把握不住顾纳兰的态度,“如果只是这样就算了。可他阴了我。我包养他,他要什么都买,我可是很大方的。可他还不知足,他骗我去赌,然后帮我借钱。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欠了‘天正安保’两千万了。他们催债,我只好出去避避风头咯。”
顾纳兰蹙眉,不明白其中的时间线。
“你以为他和那些金主都断的干净?他跟你的时候,可还一直跟我联系着呢。我呸,当婊子还立牌坊,见面还打我一拳,装给谁看呐。”陈兴恨恨的说,眼神阴鸷。
“所以你找我?”顾纳兰不咸不淡道,丝毫没有被他挑起情绪。
“所以,”陈兴立刻换了表情,咧着嘴笑的狰狞,“我们联手。”
...
顾纳兰敲了1502的门,里面一阵拖鞋的趿拉声后,易霄出现在眼前。他刚刚洗完头发,还没吹,湿答答的一绺一绺搭在额前,像只落了水的毛绒玩具。
看见是顾纳兰,易霄眨了眨眼,“顾哥?”
“嗯。我有事儿跟你说,方便吗?”顾纳兰看着这样的易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下意识的就想伸手去触碰刚出浴的皮肤和体温,却硬生生忍住了。
“方便方便。你进来吧。”易霄给他拿了拖鞋,又去厨房倒了杯瓶装的鲜榨果汁给顾纳兰。
“你晚上去哪了?”易霄坐在沙发上问。
“去见个人,正要跟你说这件事情。”顾纳兰看着易霄还在往下滴水的头发,眼神不自主的顺着那水滴向下滑,就看见易霄粉嫩的脚趾,像珍珠一般圆润,微微蜷曲。他的喉头发紧,挣扎了片刻,还是低声道,“你先吹头发吧,小心感冒了。”
易霄正好奇他要说什么,被这一打断,有些不悦。“没事的。你先说。”
顾纳兰突然不想说了,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耍什么脾气,脱口而出,“我帮你吹。”说完他愣了。
易霄也愣了,没等顾纳兰反应,已经去拿了吹风机,心里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好!”
顾纳兰对自己无语了半晌,接过来通上电,站在易霄背后,试了试温度。他带着茧子的宽大手掌穿过易霄湿润的发丝,摩擦力也不小,略有些打结的地方被牵扯,易霄只觉得一阵阵电流通过似的,全身都在发麻。
易霄洗发水的味道很清香,不断的被撩起来,钻入顾纳兰的鼻尖。他想闭气,又忍不住多吸了好几口。
易霄有些僵硬。生怕自己太不冷静,扑上去咬顾纳兰。等耳边终于安静下来,他才转身,脸却正对着顾纳兰的某个部位,而那个部位似乎才是真正不冷静的。
易霄视线沿着顾纳兰的身体一路往上,就看见他的表情尴尬到极点,心中暗爽窃笑。又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现在行了吧,你快说吧。”
顾纳兰干咳了声,别扭的回到沙发上坐下,喝了口果汁才把陈兴说的事简要的告诉了易霄,略去了袁维的一些部分。
易霄的脸色越听越凝重,良久,他道,“我们得先看到陈兴说的证据。”他可不想被陈兴当枪使。
顾纳兰也正有此意。陈兴说,他从袁维那里看到了进入天正安保内部系统的账号和密码,里面记录了放贷名单、内部人员信息和其他事情的备案。包括行动计划,比如天正安保是否是砸拳馆的真正凶手。
“陈兴为什么要找你合作?”易霄提出了疑问。
其实顾纳兰也想不通,“可能他怕天正安保报复,所以要联合起来,最好能永除后患。”
“但他欠钱也是真的。”易霄默认了这个可能,也表示了不屑。“现在已经掌握了天正安保放高利贷、绑架的部分证据了,已经可以检举。但就怕打草惊蛇。”
“是。那先约陈兴见面吧。见了面再看情况。”
“好。”易霄笑了,觉得迷雾在一层层散开,离解决这些事情就不远了。“顾哥,我们...”
顾纳兰抬眼看他,眼神清明,不含一丝杂质。
易霄只觉得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原本想说,等这件事情解决,我们就重新在一起好不好。只是撞上顾纳兰的眼神,他就觉得这个时候谈这些并不合适。
顾纳兰只是为了告诉他这个消息来的,不是为了谈情说爱。现在他和顾纳兰都陷在天正安保这个漩涡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有一个爆发。
“顾哥,我们约陈兴见面吧。”易霄扯了扯嘴角道。
“好。”顾纳兰给陈兴发了消息,时间定在明天上午。“那我先回去了。”他站起来。
“啊...好。”易霄送他出门,一直到电梯间,易霄也跟了出来。
顾纳兰有些哭笑不得,就两步距离,易霄也要寸步不离都相送吗。“小易,你回去休息吧。”他转身开锁。
易霄默了片刻,轻轻环住了顾纳兰的后背,深深嗅了一口。顾纳兰回头的一瞬间,又松开。
顾纳兰见他在昏暗的灯光下露出一个满意的浅笑,电梯井里嗡嗡作响,楼道有人迈步和交谈,可自己却是前所未有的耳聪目明。“顾哥,我很冷静。晚安。”
“...晚安。”顾纳兰的心软了一大块,只觉得过去的裂痕愈发斑驳,风一吹就要消散不见了。
心底里越筑越高的坎儿,终究抵不过温香软玉,倾塌也不过一瞬之间。
——
第二天一早,顾纳兰便带上易霄去了约定地点,一个偏僻的小咖啡馆。老城区的老建筑,沿河而建,外墙看起来非常有年代感,内里的装修有种中世纪的风格。早上才刚开业不久,没有别的客人。两人上二楼选了窗边角落的位置,点了咖啡。窗外微风阵阵,垂堤杨柳舞动枝条,轻轻松松抚去初夏的燥热。
不一会儿,陈兴到了。易霄第一次见他,他穿的倒没有太过正式,但依旧是肥头大耳,满面油光。一坐下来就放肆的打量着易霄,让他对面的两人都神情不悦。
“易董,久仰大名!”陈兴笑着伸手。易霄礼貌性回握,却被他笑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陈兴又想像往常一样寒暄一番,却被顾纳兰打断,“陈先生,我们这次来的目的是...”
“啊,我知道我知道,我带来了。”陈兴给自己倒了一壶茶。
“你怎么证明你的证据是真的账号密码?”易霄觉得跟陈兴同坐一桌简直煎熬,直接问。
“我上去看过了。”陈兴有些神秘道,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想递过去。
“什么?你什么时候上的?”易霄瞪大了眼睛,几乎要拍案而起。陈兴也太鲁莽了,谁知道那网站里是否有什么病毒,一有人登陆便可以锁定呢?
“昨天晚上,跟你们联系完以后。我总得给自己留点底牌吧,所以我打印了一部分给你们,不然全告诉你们...”
“我艹!”易霄忍不住爆了粗口,双拳锤在桌上。谁知道登陆账户之后,会不会打草惊蛇?可已经发生了,无法挽回。半晌,他深呼吸平息下来,“好。你把证据给我看看吧。”
“二十万。”陈兴的手压着文件袋,往易霄那边推了一点。
“什么?”易霄真的想站起来打人了。
“借我用一下,之后会还你的。”陈兴丝毫不介意易霄的愤怒,一脸坦然的展示什么叫无耻。
易霄忍了又忍。顾纳兰在桌下把手伸过去,拍拍他的大腿,以示安慰。易霄咬咬牙,掏出支票。
陈兴倒也没有真的那么不要脸,中规中矩的拿了白纸写了欠条。
“好了,证据你们也拿到了,打算怎么做?”陈兴收了支票,敛了脸上猥琐的笑,淡淡问。
易霄没有回答,和顾纳兰一起打开文件袋,翻看起里面的内容。
陈兴把和他们有关的内容都截屏打印下来,果然写着包括之前砸顾纳兰拳馆的时间和人员名单,给颜亮、陈兴以及之前医闹的男人放高利贷的数额,绑架颜亮女儿的日期和人员名单,甚至各种支出...这还只是一部分,数量之庞大,看得顾纳兰和易霄眉头越皱越紧,真相也逐渐清晰。
“这你就不用管了。”半晌,易霄收了文件,抬头回答。
“好吧。那我再提醒你一句好了。袁维这个人狡猾的很,你们可得小心咯。”陈兴也不介意,随意的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小易,你怎么看?”顾纳兰有些担心的问。天正安保的势力范围不小,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被察觉。
“动作要快。”易霄严肃道,“我现在回公司了,这些都交给我来处理吧。”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纳兰微微错愕,感觉易霄掌握的线索要比他想象的多得多,却又不让自己知道。只能道句“注意安全。”也不知道易霄听见了没有。
——
易霄到公司时,正好收到何鹏发来的消息,说论文的上传ip地址已经查到了,在城郊的一个废弃皮革仓库。
账号也已经查到了,是国外的银行,开户人的名字叫waller·yuan。
易霄几乎立刻就肯定了这个人是袁维。
他只觉得手心冒汗,把所有搜集到的证据,包括寄给颜亮的照片、电话录音、梁才俊的虚拟服务器地址、转账信息、他查到的网上制造舆论的ip等等做了整理,带上秘书亲自去报了案。
他不确定这样做是否明智,是否合乎时机。他想起顾纳兰说的,“就是干!”,直直白白道出一切,却忘了“隐藏真实意图。”
从局里出来的那一刻,突然感觉有一股气从身上抽离。双颊发寒,眼前发黑。是这五月末正午的阳光太刺眼了么,可他竟然一点也无法感受到热度。
好像回到了一个多月前,他因为自己被爆出的抄袭事件夜不能寐,偶尔睡着了,还频频梦到那次医闹,差一点点刀尖就能没入身体,仿佛已经感受到了那种凛冽的刺痛。偶尔发呆的时候,想到顾纳兰拳馆被砸,隐隐又觉得后怕,因为自己的疏忽,让袁维有机可乘,差点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失,又怕顾纳兰因为救他,再次落下什么伤疤。还有一开始网上的舆论,就算骂的是易氏药房的制度,跟当时只是个骨科医生的他没什么关系,但他也不可能不在意。
也许以前对于继承集团的抗拒都是假的,他好像天生就带了点使命感。救别人、救集团,然后等着那个人来救自己。
目前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警方已经立案调查,他需要耐心等结果。
想到这儿,又觉得觅得些许宁静。
他让秘书先回,自己一个人在路上百无聊赖闲逛,也不想立刻回去处理工作。
路过情人节时,和顾纳兰一起走过的商业街,灵感突然迸发。
他进了一家小店,里面金碧辉煌,彰显贵气。大厅里摆着一些床和仪器,墙上贴满了各种海报和照片,显示着店主非凡的成就和良好的口碑。
一个年轻男人走过来,头发剃成寸板,不高,但是肌肉紧实,背心下的身体着满了艳丽的色泽,没有一处空白。“打算纹什么?”他嚼着口香糖,颇为自然的开口,好像跟一个老熟人打招呼。
易霄还没想好,只愣愣的看着男人花里胡哨的纹身。
男人注意到他的视线,对他做了个健美的姿势,“怎么样,好看吧。我纹的是一张立体地图,可以通往神圣之地。”
“这样啊...”易霄应了声。他也没打算把自己的身体折腾成这个样子,“我就纹个字母。”
“哦。”那男人的兴致有些减淡,“什么样的?要看样板吗?”
“不用。”易霄往里看了看,“有隔间吗?我给你看。”
男人挑了眉,“...什么?”
易霄以为他误会了,失笑道,“纹身。”
“哦哦。”男人带他去了里间。
易霄脱了上衣,露出白皙的身体和修长的肌肉线条。背后,左侧肩胛骨的位置有一个半个巴掌大小的“W”,接近青黑的深蓝色,没有任何繁复的花纹。“对称的地方,纹一个‘E’。”
男人打量了他的身体半晌,“可以。”似有些意犹未尽的看他穿好了衣服。“我亲自给你纹。约个时间吧。”
“越快越好。”易霄已经等不及了。他要带着纹身,告诉顾纳兰...
“唔。”男人从抽屉里拿出个小本子,碎碎念道,“你这个比较简单,一两个小时就好...明天晚上,7点,怎么样?”
“好。”易霄付了订金,出了小店。
在他走后不久,有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人进了店。半个小时后,那人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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