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版
首页

搜索 繁體

全一章

热门小说推荐

故乡呀,挨着碰着,都是带刺的花。

-----正文-----

1

虽是入秋,京都却一如既往的温暖,外婆还在世的时候曾说过,海风带给日本安宁祥和。院子里的枫叶将红未红。蓝天微微风,无际鱼群漾秋空,露积霜意浓。眼下还没到起霜的季节,和风倒是抚面温柔。

生在京都,养在京都,每一条路都如此熟悉,每一张面孔看起来都如此友好。虽也有不少游人在其中,也不乏从外乡回来的游子。自小外婆会抱着一张古旧的照片唱着说,故乡呀,挨着碰着,都是带刺的花。而后她就摸着我的脸颊,笑起了满脸的皱纹,像手袋上细细的针脚:每个游子心里都有这么一朵花,而你啊,又会是哪朵花上,舍不得拔去的刺。我凑过去仔细看那照片,照片上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孩子笑得如春风般和煦,像三月里盛开满城的樱花。

外婆走的时候,樱花已经谢了。站在庭院里远远望着堂上她凝固的笑靥,握着她留下的照片,骨节微微发白,攥得掌心生疼。人们打着乌黑的伞,穿得一身乌黑齐整笔直,气氛庄严肃穆。整个院子里忽然变成了黑白的底片,让人感到惊惶压抑。外婆一定不喜欢这样,但他们不会听她的。雨碎在瓦片上,像是京都在哭。

我却不会哭。我已经很久没有再哭过。从父亲带着姐姐离开京都,从母亲在她的爱人怀中离世,从我独自面对族中叔伯时,我便开始明白,我已经不再有哭泣的权利。我端庄地向前来吊唁的客人们行礼,不曾试图从他们肃穆庄重的面容上窥得半分对我的同情和好奇。他们是会同情我的,花开院家一脉最后的女儿,该如何在主母离世之后守住她该守住的一切。

时代节游行的人群近了,围墙外隐隐传来人群的喧闹声。葬礼结束后,我贴着墙根溜了出去。从小到大,每年的祭礼都不曾落下。我提着外婆留下的手袋挤在人群中,一身乌黑显得格格不入。大约我就是与这尘世格格不入的存在吧,直到我遇见她之前,一直都这样想。

绣了丝线的手袋静静躺在雨后的石板路上,她一脸歉意地看着我,大大的墨镜,金色的卷发,瘦长高挑的身躯裹在精致的和服里看起来有种异样的和谐。

“抱歉,挡了您的……”

话音在她摘下墨镜后戛然而止。

带刺的花,从来都不是我,外婆看着我,眼里映出的却是她。熟悉的面容,陌生的气质,舍不得拔去的刺,在什么地方悄悄生长。

2

外婆走的时候,我曾发过一封邮件出去。

我曾以为此生都不会再有机会和那个大洋彼岸的地址有只言片语的联系,我曾那么努力地想要将她从我的记忆里抹去,所以那时是仓促的……仓促地给她发了一句“外婆过世,速回”,落款是冰冷的族徽,我想她会明白。我以为父亲不会让她来——那个仓皇逃离我家的男人,带着她离开了日本,带着她去了美国,带着她努力想要摆脱和花开院有关的一切。

然而她确实来了。也许是我太过忙碌,没有在宅里遇上她。也是,那个宅子太大了,母亲住了二十年,偶尔都还会迷路,我记得她在月夜跌跌撞撞地摔倒在樱花树下,我想走过去抱着她,母亲却用陌生的眼神看着我,求我放她离开这里,这里不是她的家。

这里也不是她的家。所以我没有在宅子里见着她太正常了。她已经不能算是族里的一员,已经被视作外宾,实际上,她肯来,也只是为了外婆。心里忽然有点惋惜,如果我见着了她,见着了这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姐姐,我会说什么呢?我大概什么都不会说。她那一头金发像太阳一样耀眼,即便她穿着乌黑的丧服,也会像一只金色的幽灵,游荡在我这古老的大宅里,搅动凝固的空气。那空气会荡出一圈一圈无形的波纹,我会努力低下头,企盼这其中有一缕暖意穿过冰冷的哀乐抚摸在我脸上。

祭礼的音乐终究盖过了哀乐,我注视着她将我的手袋捡起来,仔仔细细擦拭干净,递回我掌心里。她的指尖也暖暖的,像太阳一样。我才想起,京都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太阳了。

“千秋?”她有点讶异地看着我。

“千春。”我回以浅浅的、十分有礼的笑,向她微微鞠躬,念出了十五年来在心里念过无数遍的名字。

我看着她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忽然有点庆幸。得亏自己不是在葬礼上和她相见,得亏她是和我在时代节的祭礼里相遇。她适合这样欢乐热情的场合,虽然我有时候分不清,是美国造就了她,还是她本就适合美国。

头一年没有外婆在的时代节,我却遇见了我的孪生姐姐。

3

血缘是很神奇的东西,教授曾经说过,基因相似的人更容易彼此吸引。

她是我姐姐。我对姐姐这个词一点也不感到陌生。她喜欢粉团子,喜欢樱花,我有时候觉得,她应该也会喜欢我。从小到大,我每次对着镜子的时候,就会想象在异国的她,和我穿着截然不同的衣服,吃着和我截然不同的食物。但也只是会想起,她就是一团幻影,我看不清,却挥之不去。

姐姐走以后,我被当成独生女抚养长大,妈妈也许很爱我,但她并不幸福。爸爸离开后,她爱着的那个女人并没能名正言顺地搬进家来。在生命最后一段时光里,妈妈连我都不愿意见了,我就躲在回廊里探出头,偷偷看妈妈躺在那个阿姨的怀里,她的身体裹在纯白的和服里,让人眼眶发涩。

当我进入青春期后,我也开始学着母亲,穿着素白的浴衣,站在穿衣镜面前一点一点脱掉,想象自己的手指游走在姐姐陌生的身体上。那感觉太空虚了,即使我背着家族里的人偷偷和女孩子谈恋爱,即使她们吻过我的身体,我依然感到空虚。也曾因为困惑而爬上男孩子的床,当他们脱光后我竟感到悲伤,惊恐地逃回家,跪在镜子面前,想让镜子里的人抱抱那个哭花了脸的自己。从那时起,我注视镜子的时间就越来越长,分不清注视的是我,还是另一个我。

突然的骤雨下得恰到好处,我甚至不需要去费心思想话题,抓起她的手跑在京都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像小时候一样。她显然心不在焉的,眼神总瞄着天色,对冒雨回酒店的事蠢蠢欲动。她并不习惯穿和服,却还是努力把袖子展开来遮在我头顶,似乎是想这样送我回家。

那天大概是我这辈子最神勇的时候吧,我像寻常人家的爱撒娇的小妹妹一样,拖着她去买京都的手工和伞,要她陪我去吃团子,只字不提外婆和小时候。只是当我习惯性将粉色团子换给她时,她明显愣了一下。

“千春啊,可以多待几天吗?你还没有去贵船山玩过的吧?我也有很多想和你聊聊的呀。”

我从来不叫她姐姐,却妄图蛮横地用我们的血缘关系留着她。我对着一个陌生人努力表现得开朗,像很常见的日式小女生一样发着嗲,声音听起来发颤到不像自己的语调。她垂下了涂了厚重眼妆的眉眼,只是用美国腔生硬地应了一句。

“……Sherry. Call me Sherry.”

我脑子里却只有买了伞后拿着她的手机帮她拍照时,相册一闪而过的,她与陌生的女人拥吻的照片。轻轻咬了咬下唇。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那一刻忽然像通了电一样豁然开朗。我透过手机的摄像头看着打着和伞努力扭出和风pose的她,想起了抱着妈妈的那个阿姨,他们拥吻时,有着照片里一模一样的神情。我想起了我长久以来的空虚。

城市霏微,雨细清都。这空虚在她来到时,忽然像一轮清冷已久的月亮,悄悄被天狗蚕食。

那是个身材火辣的西方姑娘,噙着我亲爱的姐姐的唇瓣,眼神霸道又炽热。

可是。

我比她更好。

4

雨天的小店并没有多少客人,我执意要带她去吃小时候很爱吃的团子。和她坐在店外的长凳上,两个人中间是用茶色小碟盛着的三色团子。她捧着竹签正犹豫,似乎是在回想日式礼仪,我笑起来,趁她刚咬掉粉色那颗,伸手将竹签拿了过来。

我想起小时候,我们也是这样坐在店外的长凳上。她奶声奶气地对我说,“小秋,我用其他颜色换你的粉团子好不好?”

天下着雨,我们晃荡着踩着木屐的脚丫等家里派人来接。小时候的她和眼前的她重叠在一起,虽然有着和我截然不同的金发,桀骜的张扬的神情,我却莫名感到安心。她是阁楼上的镜子不能比的,她是我注视了十五年也不曾烦腻的存在。我开始想,是不是外婆看出了我的挣扎,才给了我这么一个机会,外婆从来都最疼我。

她进店里去上厕所了,我静静看着她那贴了五花八门的可爱贴纸的手机响了又响,鬼使神差一般拿了起来。她的密码,她的习惯,我都不知道,但我也不需要去猜。她就是我,她的密码,是她的生日,也是我的生日。

我会放掉这个机会吗?怎么会。

我熟门熟路地翻到相册里,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那个女人,那个生于大洋彼岸的,粗壮又陌生的女人,熟门熟路地清空了她的相册,熟门熟路地删除了一切联系方式,熟门熟路地掰出电话卡,塞进最后一颗粉色团子囫囵吞了下去,最后,熟门熟路地让这部手机恰到好处地跌进店门前的小水沟里。

她什么都没有察觉,或者说,她根本来不及察觉一切。我将我的手机借给了她,我霸占了她全部的时间,霸道地牵着她去了贵船山,霸气地宣告自己就是她的专属导游,然后看着她脸上漾出和我一模一样的笑容。

贵船神社最有名的是水占卜,尤其以占卜爱情出名。她看着水籤跃跃欲试,我也就教她去请了一张。

5

外婆说,我们生在盛夏,母亲却以春与秋为我们命名。在发现母亲的秘密后,春与秋就变成了最哀伤的存在。她不想留在当下,不想面对这个冰冷的盛夏。父亲的爱被拦在铜墙铁壁之外,当我同我的第一个女友接吻的时候,我忽然同情起这个容颜已经模糊的男人来。

秋天的贵船,枫叶像染了血。她同无数来此游玩的外国游客一样,对一切都感到十分新鲜。川床的流水素面和生鱼片,鸟居茶屋的牡丹火锅,她摘下墨镜大快朵颐,眼神像是换了个人。支着下巴看着这同自己截然不同的神情,有些入迷。她不过也就二十五六啊,和我一样都是年轻的姑娘。

如果她喜欢,我可以每日都这样为她做精致的饭菜。她也许刚刚睡醒,嘴角还带着牙膏渍,睡衣的扣子在睡觉时被扯开,露出一隅春光。我会为她撩开挡在额前的长发,拭去嘴角的牙膏渍,沾在指头上认认真真舔净,然后笑眯眯看她享用我做的早餐。

她会提着包说,行ってきます!

我会在她的临别吻后说,行ってらっしゃい。

回过神来,视线落在她手里的水籖上,凶籖?心跳漏了一拍,趁她没注意果断抽了过来。

“写的什么?”她探头过来看,“就认得个‘凶’字,怕不是什么好事。”

我歪着头看她凑过来的脸,真想多看几眼。

“怎么会,你看,旅行这一栏写的是‘よろし’,意思是,好运。”

“那恋爱呢?”

我想起了她那个异国女友,安慰地拍拍她的脸,用笑意藏起了吃味。

“‘他人の言葉を信ずべからず’,说的是,相信他人,则逢凶化吉。”

我念得很快,即便她根本不懂日语。

贵船神社的凶籖必须结在架子上,寓意化解凶兆不令其伴身。她不是很信这个的人,我就自告奋勇替她去系了。她只远远站在石阶下,看一路蜿蜒而上的路旁的灯笼与大树出神。

“贵船最好看的是萤火虫,不过秋天也没有萤火虫,如果千春在夏天来就好了,宫津还有花火大会。”

想和你去看萤火虫,想和你看花火大会,穿着外婆为我们做的金鱼柄浴衣,别着可爱的樱花发饰,在烟花攀升到最高处的时候,许下永不违背的诺言。

尽职的导游喋喋不休,她似乎并没有太上心,只是在听到花火大会后顿住,有些感慨地说,想看花火大会。

山里有些凉,走到离神社较远的小路,遮天蔽日的树挡住了尘世。她金色的长发被薄汗打湿贴在额前,东方人的面孔并不适合太过浓厚的妆容,她今日化的是淡妆,小巧的唇让我想起了在每个哭泣的夜晚,镜子里那个迷茫的自己。

我扣上她的手,掌心很暖,她的呼吸也很暖,唇上的触感似有似无,唇齿间还有牡丹锅的香味,将她惊愕的眼神尽收眼底。

“我带你去看。”

她不知道,她的凶籖藏在我的袖口,因手垂下而悄悄滑落在草丛里,水浸出来的字瞧得分明。

——他人の言葉を信ずべからず。

——不要相信别人的话。

6

我带着她租住在了和式小屋里,我从小住到大的低矮的朴素的建筑,在她看来却十分新奇。她喜欢那沉静的推拉门,喜欢光着脚踩着木板回廊上的感觉,喜欢跪坐在榻榻米上学着我的样子喝茶。她弯着眼新奇地看着杯中的茶,我弯着眼神往地看着她。

我给她说京都的四季,说海风,说樱花,说十胜川,说北海道,我像是将我沉默了十五年的话都倾吐给她,我真怕自己一旦停下,她就会想起她在美国那个家,想起她的异国恋人。到最后言语已经无法描述心中的恐慌,镜子里的人变成了现实,我怎么能再让她重回虚无?

夜里听着她浅浅的呼吸,我望着廊外的星光默不作声。她那样耀眼,分明是开在朝阳里的雏菊,我竟然敢妄想着折下来,种在我心上。可是恶魔的藤蔓已经悄悄生长,只有在试图拔去它时,才发现这藤蔓勾连着血管,已经再也无法扯断。

当吻落在她唇上时,她并没有察觉,丝织的腰带无声被扯落,她的肌肤像月光一样。我猜她是察觉到了的,不然她的呼吸也不会忽然那么急促,她根本无法装睡,也无法推开我。我望见她眼底的自己,分不清是谁的泪光盈满了眼眶。汗水濡湿了衣裳,空虚被彻底填满,我乌黑的长发缠绕着她如火一样金黄的发丝,恍惚间以为看见了母亲。

“小秋……小秋?”

她迷迷糊糊地唤我的名字,我撑起身来看着她。夜灯灯光微弱,我将她笼罩在我的阴影里。从她光裸的肩头,到她精致的面容,没有丝毫出界。

“我在呢,姐姐。”我加重了“姐姐”二字的语气,满意地看见她神情一滞,原本恍惚的眼神忽然清明过来,而后掠过一丝讶异和后悔。

我皱起了眉,心底却是铺天盖地的快意。我不允许这后悔出现,于是我俯下身,再度占据她的神智。我就是她,即使分离十五年,我也知道她的一切,我曾经对着镜子无数遍描摹她的身体她的每一寸肌肤,去想她在做什么,去想她想要什么。我适合她,我和她诞生于同一片混沌,彼此相依,一同蚕食母亲的肉体,蚕食母亲往后二十多年的悲惨人生。

她不能再想起大洋彼岸的女友,她也不能再回去,我说过,我比她更好。

我闭上眼,像个胜利者一样望着母亲,望着当年那个歇斯底里地哭着向我怒吼的母亲。我不知道自己因何而胜利,但我终究是得到了她得不到的东西。

7

从那以后,一切似乎都变得顺理成章。

我早该知道,她和我一样,并没有什么真正介怀的东西,包括床笫之欢,包括感情。离开日本的十五年,她并没有真正在美国拥有一个家。她再怎么染着一头金发,再怎么装扮自己,也始终掩盖不住她亚洲人的面孔,掩盖不住离开我以后她如影随形的寂寞。她也曾如我一般,在月夜对着镜子喃喃自语,我甚至相信,在某一个时刻,我们的确彼此相连。

外婆走后,也许是怕我受打击太大,也许是一种无声的默许和期盼,家族里很罕见地,没有派人来寻我们。我却已经不再有所谓。花开院的一切,随着外婆和母亲的离去,而彻底地离开了我。我只是千秋,是纠缠百结不愿松手的春与秋。

我们最终没有去看成那年的花火大会。京都连绵的大雨,一直持续到我们离开的那天。我随她离开了日本,却也没有回美国,而是搬去了一个陌生的小国家。她去染回了黑发,甚至剪了个和我一模一样的齐刘海,我为她簪上一朵小小的花,为她穿上外婆亲手做给她的和服,恍惚以为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街道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种上了梧桐,落在地面,用木屐踩在梧桐叶上,发出松脆的响声。她的眼睛弯起来,像一片海。

“好看吗?”她歪着头,是我不曾露出过的灿烂笑容。

我捧着她的脸,凑近了,以额相抵。

“小秋,我们会有未来吗?”我听见她小声问我。

我想起小时候,外婆曾经教过一句俳句,“世上/下流/中流/若如有栖川/人生无常”。她在庭院放了摇椅,千春抢着先躺在她的身上,院子里的樱花零零散散开着,落在我身上,我用力抬着头看着她们,用手拉住外婆和服的衣角,静静地不说话。

“怎么会没有呢?”

8

后来我们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从美国打来的,电话那头,是我多年不见的爸爸。

我握着手机在她身边坐下,她摇摇头,让我接。她躺在躺椅里眯着眼,初秋的阳光里,整个人有一种被浸透的温暖。

“你妈妈逝世之前说,千秋要留在外婆身边。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对的,我太久没有在你们身边了,我也不知道我对千春…如果换过来,是不是一样?我对不起你们…”

“怎么会呢?”我拿着手机,好像和他面对面一样,弯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手指勾着我亲爱的姐姐的小拇指,轻轻地说,“您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她说,喜欢看我说“怎么会”的样子,像个口头禅,说话的时候微微睁大眼睛,嘴唇稍张,像索求亲吻。

于是她就亲了上来。

我教她说日语,她磕磕绊绊跟着我念。

“下一个离别。”

“下一个离别。”

“死亡那样的离别。”

“死亡那样的离别。”

“我一定会走在你的前面。”

“…”

“不要害怕呀,千春。”

-----

最近更新小说

最重要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