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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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寅发觉眼珠子和嘴皮子可以动弹了,道:“百果必有因,定是我做错什么,要受着这个霉罢。何须追究?况且现下我已不再受欺,何必在意从前之事。”
鉴罗像是被他说懵了,一肚子腹稿不知该提哪一句出来,他奇怪此人从小受欺负,怎会这般沉着,难道他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
鉴罗没想出个所以然,仍是微昂着头,垂眼瞧阿寅,强行按着事先想好的来说:“你可记得原先见过的那小子?眼睛像我三分,面貌不及我俊,这里——”他的手指在左眼下点了两下,道:“有两颗痣的家伙。”
阿寅记得巫起,他见过两次,实在是莫名其妙的家伙。怪不得眼前此人如此熟悉,那鼻孔瞧人的模样简直如出一辙。
阿寅也说不出为何自己心下想要护着那个小公子,他下意识便道:“不曾识得。”
他声音冷静,鉴罗一时间分不出他说的是真是假,满口的话噎在口中,对他又是一番打量。
鉴罗道:“ 他是个吃人的恶鬼,你娘为何死的早,就是他吃了你娘的魂!成日在你身边晃悠,乱你气运,人人都想欺你。”
阿寅自是不信的。不管是巫起还是鉴罗,阿寅哪个都不认识,且眼前这人行径也算不得好的,不管不顾将人留着,委实不像好人。至于那小公子……脾气也忒差了些。
阿寅:“哦。”
鉴罗没见着想见的气急败坏的模样,只好搬出杀手锏:“你那只猫可还好?”
阿寅蹙起眉,似是不悦了,眼睛盯着鉴罗看,等他下文,鉴罗颇有找回了场子的愉悦,道:“八日后戌时,你的大花猫会死于溺亡。”
他嗤笑一声,又道:“巫起那小鬼自小无人亲近,最是见不得别人好,他下手后定会去瞧瞧你伤怀与否,你若不信,十日后你且莫睡去,留意屋外。”
鉴罗早就查了个清楚,八日后花猫阳寿走近,李家小少爷对阿寅心有憋屈,因着爹娘的警告不敢对徐庚寅下手,便联合别家顽劣的小少爷与仆从,抓来阿寅的大花猫,虐待一番扔进池里。徐庚寅对那花猫极为珍视,把这脏水泼给巫起再合适不过。也不知那巫起吃错了甚,隔几日便要把徐庚寅看个几遍。鉴罗不知巫起有何目的,他偏想搅一搅浑水。
……后来巫起知晓鉴罗的胡编乱造后发了好大火,将鉴罗教训了一顿。
见阿寅神情认真,鉴罗觉得他听进去了,鉴罗抬手贴着他顶上,拇指于额上画咒。阿寅忍不住道:“这是作甚?”
鉴罗道:“那巫起本是鬼身,凡胎肉眼见不着他,我且给你开了鬼眼,你便见得着他了。”
阿寅其实是不信鉴罗的话的。此人说话漏洞百出,还用着邪乎的术法,所知甚详,谁知他所述之事是不是他所为。事关猫小寅,阿寅不得不重视,不管真假,他都会认真看好小寅。
未曾想,八日未到,阿寅撞见自家小少爷与唐家少爷嬉笑,道那花猫胆子肥,成日偷他家吃食,真真是个畜生,要给花猫一点颜色瞧瞧。阿寅手捏成拳,又松开,平生第二次胆敢主动找李家少爷。
他仍是怵小少爷,不敢理论,不会讲道理,阿寅对两位少爷做了礼,才道:“求少爷放过那只猫。”
李家少爷瞧着阿寅越发不顺眼,阿寅虽毕恭毕敬,看在少爷眼里却是恃宠而骄,胆敢到他跟前提意见来了,当下便一拍大腿,训道:“那畜生成日吃我家粮,合该算少爷我的东西,我想如何处置它同你又有何干系?”
阿寅抿着嘴,跪了下来,重复道:“求求少爷放过它。”
那唐家少爷见他这般窝囊的模样,同李家少爷耳语一番,又作好意道:“李三你瞧,这家伙对那畜生也是好心,咱们也不是恶人,便做个好如何?”
阿寅心下长了千丝万缕不安的苗头,他不敢看两位少爷,李家小少爷笑了一下,拉着嗓子慢悠悠道:“也好,只不过养它这么多年,所亏又如何偿还?你可还得起?”
阿寅磕了个头,道:“小的做牛做马,定为它还上。”
李三少爷便大发慈悲道:“既然如此,便先从认清自个儿身份开始吧。你可记得我教你写的名儿?今日你便去我书房,将你的名儿写上个千遍。你莫要说我欺你,少爷我的书房哪是下人随便进得的,让你在那习字,是待你好。”
阿寅手指扒紧了泥,道:“多谢少爷,多谢少爷。”
少爷的丫鬟将他领进书房,拿了纸笔要他跪在地上书写,阿寅记起来少爷教他的“畜生”二字,方要着笔,笔下一转,竟写了歪歪扭扭的“庚寅”二字,他不知自己如何得知这二字,也不知是何时习得,他偏知这就是“庚寅”,他的心脏叫嚣着脑袋狂啸着,这就是他的名字,这才是他的名字。
愣神间,那丫鬟将书房落了锁,阿寅急忙跑到门前拍着门,问道:“秋水姊姊,为何要锁门?”
丫鬟道:“三少爷吩咐过了,何时写完便何时出去。”
他扒着门,恳求道:“行行好,秋水姊姊,你且放我出去,我定会写完的,我会写完的,秋水姊姊,行行好,你行行好。”
那丫鬟没有作答,片刻门外就没了人影,阿寅拍着门问“有人吗?”,少爷的院落却像吩咐好了一般,没有谁应答他。
阿寅又来到雕窗前,想要敞开那窗,窗同门一样,锁得紧紧的,阿寅心下担心花猫,怕少爷对小寅不利,顾不得太多,抓了个东西捅开窗纸,凑上眼去瞧着院落。
没有人。阿寅绝望地想。良久,他发了疯般拍打窗户,喊着“放我出去!”
他又透过窗纸见到一个人,石青长衣,乌发银冠,分明是日落黄昏之时,却似踩着墨色而来。不用多加确认,阿寅觉得那就是巫起。
阿寅摇晃着窗,又换到门边,喊着:“巫起,巫起。”
巫起很是讶异。他听闻前些日子鉴罗寻过阿寅,心中不喜,担心那爱搅浑水的兄长干出什么事来,特意提早几日来看看阿寅,循着气息到了个不熟悉的院子,就听那将他忘得一干二净的小傻子叫唤他的大名,急迫得不得了。
巫起何时听过阿寅如此有情绪起伏的声音,一时间忘记了此刻阿寅应当看不见鬼身的他。
巫起半喜半忧,直接进到了屋子里边,阿寅没有在意他进屋的方式,一边哽咽着道“巫公子救我出去”,一边想要抓住他的袖子,少年长高了些,力气更大了,只是眼前人并非活物,抓又抓不到,直把阿寅摔了个跟斗。
巫起踌躇片刻,还是没有扶起阿寅,巫大爷还记恨着这小傻子呢,架子还是要端着。
巫起克制住自己,凉凉问道:“怎么了?”
哪知那小傻子直接跪了下来,还给他磕了个响头,着实把巫大爷吓了一大跳,也顾不得跟他置气了,化了人身将人扶起来,还未问明情况,小傻子神色恢复了清明,镇定道:“巫公子,求你,救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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