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终究留不住一只候鸟，简弘亦终归是要飞往南方的。

-----正文-----

告别在飞机场，向他们无数次的告别一样，拥抱，贴在耳边的呢喃细语的再见，再讨一个云一般的亲吻。像是他们的第一次分离，可偏是他们最后一次说再见。

是简弘亦提的分手，高天鹤坐在他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上面，说要送送他。又问他，票订好了吗，火车要做多久，靠枕拿了没。语气轻松到简弘亦以为他不过是要出差，过几天就回来。

“没，坐飞机回去。票订好了。”

高天鹤说要送送他，于是他们拎着行李箱，地铁一路换乘过去。大清早的，简弘亦坐在冷气十足的地铁里，肩膀上睡着有些迷糊的高天鹤。只有那只行李箱，那么碍眼，于是他去看那跳动的LED灯，从家的方向一路红去。

这一次从北京飞出去，落脚的，就是真的是南面了。他怀念的，渴望的，那些山，那些水，雾气和云朵。都在那边了。他像是一只南飞的大雁，做好了万全的打算，决绝的那么深情。

简弘亦几乎还是来时那一身，没怎么变过，他带走的，是高天鹤的一副墨镜，送他墨镜的人，站在登机口外，要他下次带回来还他。

哪还有下一次呢，不过是不忍心说断的缘分。

简弘亦还记得，他来的时候，好像也是那么一个艳阳天，空气里都是干燥的味道，他带着南方的一身水汽，几乎下一秒就要被蒸发，在这无尽的人海之中。于是他抬头去寻，那个在出站口等他的人。

他的小男友，那只艳丽而又乖巧的小鸟儿，大咧咧的站在一大块亮‍‍‌‌黄‌‍‍色‎‎‍‍‌的缎布一样的阳光里，没怎么见过阳光的皮肤，白嫩像是在发光。

他是落入凡尘的月神，炽热的月光，是他黑夜里不落幕的白昼。

他站在阴影处向他招手，于是那月就朝他奔来，他破开阴影的模样，如同他撕开夜幕一样锋利着，光芒万丈。

他还记得，那天，他勾着自己的肩膀，大夏天，问他要不要去吃羊肉火锅。他说他知道有家很好吃的，他和老板都混熟了，去吃还能打折。

飞机扎入云层，轻微的颠簸后平稳，窗外是云海，波澜万丈。

简弘亦忽然想起，那天，高天鹤在他耳边说羊肉火锅时，他没来由的想起了凉茶，和一碗黑漆漆的龟苓膏。他却贴在高天鹤的耳边说，好，听我们鹤鹤的，去吃火锅。

或许他从来就属于南方，从未真正扎根在这陌生的异乡。他曾经以为找到爱就是归乡，后来发现，故乡与爱，是完全相反的两个地方，他选择了一个，就总得放手一个。

高天鹤输了，可他也成了唯一的赢家。这枚钱币落下之前，他们脚底下的路，已经不知觉的，通向了两个未来。

窗外是一成不变但又瞬息万变的云海，他有些困了，但又强打起精神，去看窗外的模样。他怕自己反悔，害怕听从内心，但又顺从内心，简弘亦彷徨而又犹豫着，所以才选择了如此没有后路的选择。

如何回头看，多看一眼就无路可走。他哪里是归家，分明是在逃窜，发自本能。他闭着眼衡量天平，羽毛与心脏。

深情的人最薄情，多情的人最情深。

高天鹤也记得他第一次见简弘亦，是在南边的哪个城市里，他不记得名字了。他应该记得的，大概是醉酒了，可他也忘了，自己出生东北，血液里都混着酒精，哪有这般轻易醉倒。

朋友们，啊，也就是代代他们几个，大白天的被他电话打回来约酒喝。谁都没问原因，金天泽搂着他，把酒杯往代玮手里塞，眼神示意他放远点，别再让这个小酒鬼捞回来。

高天鹤知道，他们都爱他，他也爱他们。可这些不一样，他是空荡荡的麦田，走丢了小王子，也失去了狐狸。没人会再想起那金黄的颜色，像极了他的发色。他没法怨恨简弘亦，恨他的深情，恨他的绝情。

他无法离开北方，就像简弘亦离不开南方。

他们是对方眼里惊艳一时的梦境，可又都清楚，这只是梦而已。

天总有要亮起的时候。

他们在黄昏相识，在夜晚相爱，在清晨依依不舍。在日出时，好聚好散。

酒气滔天，可这家里剩的不是白酒。而是简弘亦带不走的米酒，度数不高，甜丝丝的，后劲时有时无的。高天鹤醉的眼里泛潮，张开手要他们几个抱他，也不知道自己落在了谁的怀里。几个人的香水味都是熟悉的，可那不经意的桂花香究竟是谁的前后调。

潮湿，甜蜜，酸涩，痛楚。

他突然想起那个城市的空气来，潮湿到几乎能捏成水来，他还记得，那时他在和边上的人，说，在这里住着，连保湿面膜的钱都能省下来换两盘肥牛卷吃了。他同另一个人在街上笑着，打闹着。

是啊，他总有好多的朋友，就像月亮总是有无数星子相伴一样。没人会不爱他，人类的趋光性总会不由自主的把他们引向火堆，他们热爱温暖，热爱火焰跳跃的噼啪作响声。他们傍近那炽热的月光，便贪心的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爱。

于是他们又说，说他多情，说他总是爱人，又说他不知爱滋味。是啊，高天鹤应该是个多情的浪子，不被爱所伤的孩子，永远少年。

简弘亦心里住下了一杆永远摇摆不停的天平，高天鹤的梦里是他留不住的南飞雁。

他们竟如此相爱着，在痛苦中挣扎，他们向对方伸出手，递出橄榄枝，发出爱的呼唤。可惜他们无法拥抱，他们在回忆里相爱，却又在现实里刀剑相向。他们其实想说我爱你，最后却变成了，最近还好吗。

假如一棵树从未爱过一束烛火，假如没有那一张从北往南的机票就好了。高天鹤和简弘亦，如果他们从未相遇，或许北面会生长出怎样一朵傲人的毒玫瑰，又或许南边，又有了一棵苍翠的树。

世界上从来不缺少假如，因为我们从未拥有过如果。

-----

高天鹤是北方城市里的艳阳天，炽热的阳光翻滚起尘土，碧蓝澄澈的模样。是热烈的一团火，趋光性的人们，不由自主的傍近他，以为就是爱了。

他留住了很多人，留下了很多爱。

可他终究留不住一只候鸟，简弘亦终归是要飞往南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