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扭孩子去追星。

-----正文-----

1.

你说“讨厌”。

2.

骆闻舟看到“费小费的木天蓼棒棒”给他之前私信回复的那一刹那，才真正领教到什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猫睡着了喵”的群里一直在问他“沟通”结果，骆闻舟将聊天记录截图发在了群里，附赠一句咬牙切齿的语音说明：“这就是你们要的结果。”

骆一锅不爱猫薄荷：兄弟，你之前在自己视频里调侃我和“猫睡着了喵”成员的话，是不是说得有点过了啊？咱能不能收敛一些？我寻思着，咱们也不熟吧？

费小费的木天蓼棒棒：天啊！骆大大您竟然看了我的视频？我太感动了！！！

看到这样的“结果”，群里爆笑如雷，除骆闻舟以外的人，纷纷加入“看谁拥有最多xswl表情包”的比拼行列之中。直到笑够了，他们才愿意去关怀“受创”的骆闻舟。

“其实我一直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儿。”一人对多人，骆闻舟觉得还是语音交流更痛快一些，“这次要不是粉丝们闹得太凶，两家都不太好看，我也真是懒得搭理他。”

骆闻舟用“骆一锅不爱猫薄荷”这个ID做了七年的游戏解说，从摸着石头过河的探路者一路摸爬滚打成为了圈内大佬，他将大部分精力投放在提升自身技巧和关注业界动态上面，很少去理睬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包括和几个玩得来的游戏解说一起成立“猫睡着了喵”联盟，也是为了探索团队在业内的发展可能性。他知道有人效仿他的解说，也知道初期有人跟风做和他一样游戏的解说——都是粉丝或者好友告诉他的。骆闻舟仅仅是知道，但从来没有去纠正或者指责他人的想法。

真正属于一个人的东西是很难被模仿的。能被学去的，多是没有特质的，而能被记住的，一定是独树一帜的。那些画虎类犬的，终将被潮流淘汰。除非是像费小费那样的聪明人，度过了“临摹”期之后，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风格。

“费小费的木天蓼棒棒”比骆闻舟晚几个月“入行”，那时候骆闻舟已经摸索出一些门道，在各大网站都混出了一些门堂，也积攒了一定的粉丝。起初是有粉丝私信他，说有个新人解说总是跟他的风，甚至连语言都在模仿他。骆闻舟为此特意去看了费小费的视频，随后逐一给粉丝回信，解释说每个月出的好游戏就那么几个，解说来解说去也都是那些东西，不存在什么模仿不模仿的。粉丝怒其不争，骆闻舟坚持做好自己就行。

“费小费的木天蓼棒棒”到底有没有模仿“骆一锅不爱猫薄荷”，业界也没有一个具体的评定标准，完全是主观臆断的事情，骆闻舟不好评定。但是，有一点他在看了“费小费”的视频后可以确定：“费小费”绝对看了他的视频。不然，怎么解释这人在迅速击败某个卡了骆闻舟的BOSS后，得意洋洋地说着“就这还能有人打十遍都过不去”的话？

而且还是忠实观众，会数着击打次数、记着通关时间那种。

骆闻舟的宽容被当成了纵容，粉丝对“费小费跟风”的指控逐渐减少，但是对他在视频中对“老骆”和“猫睡着了喵”成员的调侃愈发难以容忍。随着两方粉丝数量的增长，战火终于烧到了趋于失控的地步——从有理的辩论演变到无理的咒骂，骆闻舟再也不能装聋作哑。

群里有人打字：他这样不是一天两天了吧？这次都闹到粉丝针对粉丝的人身攻击了，怎么也得给个说法了。不给粉丝，也得给哥儿几个争一口气了，忍他不是两三天！

是啊，那么多“费小费内涵猫睡着了喵”或者“费小费diss老骆”的粉丝剪辑视频，粉丝之间因为这件事积怨已久。骆闻舟总是试图想息事宁人，但还是让事件爆发了。

“行，我再去找他谈，这回他跟我这儿玩什么弯弯绕我都不搭理他。”骆闻舟话不敢说满，毕竟他对“费小费”也不了解，“但是我估计让他道歉是不可能的，顶多协商好了他以后和咱们相忘于江湖。哥儿几个看这样的努力方向可行不？”

还能怎么样？他们本来也没想真把“费小费”怎么样，总不能叫外人说他们“猫睡着了喵”以多欺少吧。并且鉴于他们联盟的老大——骆闻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被diss一下又不会少一块肉”、“人家说咱们菜是事实”的态度，能坚持留在联盟里的人多数也都表示同意，少数不同意的也从一开始的愤恼，逐渐变成了一种自我调侃，甚至可以通过看“费小费”的嘴炮合集视频来发现自身问题。但是习惯归习惯，“费小费”作为一只独狼，总是挑衅他们这个狼群的威严，说不别扭那是骗人的。

可是，狼群首领都发话了，那么成员出于对首领的尊重，也只好说“行”了。

“得嘞，那我出发了！”骆闻舟撂下话就闪人去“战斗”了。

至此却是从来没有一个人提过这样的想法：不如将“费小费”拉入联盟吧？

3.

除了录游戏解说视频，骆闻舟偶尔也会开直播撸猫——算是一种粉丝福利。毕竟他的视频和评论区经常会出现这样的言论：想锅总了。

粉丝口中的“锅总”大名叫骆一锅，是骆闻舟七年前捡的一只中华田园猫。二十岁出头的新手猫奴有很多困扰，其中就包括他的猫貌似并不像传闻那样喜欢猫薄荷这件事，正巧那段时间骆闻舟注册网名开始做游戏解说，于是就有了“骆一锅不爱猫薄荷”这样的ID。

直播开始前，骆闻舟会直视镜头同观众打招呼，用三两句介绍一下近况，顺便调侃一句让颜粉粉丝别迷恋他。然后才会将镜头对准骆一锅，边逗猫边和网友互动聊天。

“费小费？他不就是嫉妒哥长得帅嘛。——锅总没变胖，是一直就很胖。啧，怎么还有问那谁的，你们别老跟我这儿带他的节奏，烦死个人！”

一夜之间风云变。看直播的粉丝怎么也想不明白：曾经公开场合只字不提费小费的老骆，今天怎么突然开麦表态了？

粉丝们摸不准他的态度，只好暂时听话闭麦。但是凑热闹的和“费小费粉丝”可来了劲——录音录屏发到社交平台上，顺便再去“费小费的木天蓼棒棒”那里告一波状。结果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老骆猫的脸皮能再厚点吗？！你一个游戏解说玩游戏菜得一逼，我们小费都是无伤速通，你呢？基本每次都是勉强过关！剪个视频也很敷衍，跟我们小费高燃踩点的精良剪辑根本没法比！拜托你踏实当个菜逼吉祥物，嘻嘻哈哈逗你的观众开心就好了，不要来分剪辑圈的蛋糕行吗？又不是偶像爱豆，拼颜值有个屁用？”——声称是“费小费”的粉丝代表如是说。

“感谢费小费粉丝对我的关注以及对我颜值的认可。既然游戏操作和剪辑水平我都拼不过你们家小费了，那么颜值我总能拼一拼吧？不然我这百万粉丝的认证用户，岂不是很没面子。”——骆闻舟在最新一期视频结尾如是说。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路人加入混战，起哄让“费小费”露脸给我们看一看，“费小费”的粉丝却只能揪着“老骆猫不要脸”来散德行。不然还能说什么？他家正主从来只在打FPS游戏的时候露一露手，粉了近七年的老粉根本不知道偶像长什么样。

此后几天，两家粉丝之间的节奏被带了一波又一波。骆闻舟这边疯狂输出，仿佛是在释放积攒了许多年的怨念；另一边，“费小费”却一反常态，不仅没有回复粉丝的评论和私信，更没有在自己的视频和直播中就此时进行任何反驳。

然而，在这场血雨腥风中，有一群人却要高兴得升了天：骆费二人的CP粉。

此前两个人没有实质意义上的互动，只有“费小费 ”对“老骆”的单向箭头，卑微的CP粉们一直都处在刀里扒糖的状态。等了这么久，“老骆”终于有“回应”了，单箭头变双箭头，单恋变相爱相杀——这俩人其实私底下很熟的吧？以前前辈宠后辈，现在后辈长大了，两个人终于能够平起平坐了，终于可以放飞自我，用互损给对方增加曝光了。嗑，“费骆萌”疯狂地嗑起来！

将这场闹剧推向‎‌‌‎高‎‎‌潮‌‌‎‍的，不是任何一方的粉丝或者凑热闹的路人，而是正主亲自下场：骆闻舟发布动态，宣布下期“猫睡着了喵”的联机直播活动中将有神秘嘉宾加入。

留言将游戏解说圈的人猜了一个遍，甚至连曾经和“猫睡着了喵”有过互动的圈外人都猜了，但是谁也没想到，最后中奖的竟然是很多人群起嘲之的……CP粉。

“很荣幸收到骆哥和‘猫睡着了喵’联盟的邀请，”是“费小费”在说，语调带着一些往常很少见的激动，“我一直都在追你们的视频，更是骆哥的忠实粉丝。”

“行了，客套话就不必了。”骆闻舟无情打断“费小费”，声音带有挑衅的意味，“嘲了我这么多年，总说完虐我，今儿哥儿几个给你这个机会，你可别啪啪打脸。”

CP粉看了视频后直接升天：“费骆萌”是真的啊！！！

4.

“你当真的吗？”

骆闻舟说得很平稳，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内心有多么不安。

另一方——“费小费”听后却是轻笑，他的声音通过耳机传到骆闻舟的耳朵里，听起来感觉和他录制视频的声音有些偏差：“当然当真了。不然我这儿跟你讲半天在干嘛，逗闷子玩吗？”

轻飘飘的声音，虚浮的态度，不着调的内容，这样的“费小费”真的很难取得他人的信任。骆闻舟看过他的视频，纵使在游戏过程中嘲讽他人，“费小费”也能保持沉稳，与其说他那些垃圾话是即兴发挥，还不如说是早就预演好的念白。自信，傲慢，理所应当地说着揶揄别人的话，却又因为他的优秀让人无法反驳，最后总是用一句“那怎么办？我说的是事实”来回应所有责问。

骆闻舟不喜欢自己成为别人的谈资，但如果这是出名的代价，他也只能接受。对于“费小费”这种含沙射影着调侃他的同行，为了避免纷争，他肯定不会去认领骂名。鉴于此，骆闻舟才会长年以来躲着“费小费”走，如果可以的话，他绝不在业务上与此人产生交集。

“你应该没有忘记我为什么来找你聊吧？”骆闻舟哂笑道，“咱两家的观众老爷都闹翻天了。网管为此来找我好几回了，我这边视频评论区被屠版，弹幕一片狼藉，还有好多恶意举报的情况，我不信你那边一片祥和。——就这样，你跟我谈合作？你不是逗我是什么？”

“费小费”笑了笑，说：“我是认真的。最近网站要调整激励奖金的算法，你应该听说过吧？”

“嗯。”骆闻舟当然听说了，并且为此苦恼不已。

“你和你联盟成员的粉丝数基本已经达到了上限。我观察过了，你们几个至少两个季度没有爆发式增长。当然，我这边也一样。”

变态啊，骆闻舟想。

“所以我才提议合作。”“费小费”说，“我对比过咱们两个之间粉丝的重合率。咱们现在总数差不太多，总体你会比我多几千，但是重合率却高达41% 。”

骆闻舟很平淡地“哦”了一声，内心却是惊异不止：他竟然和“费小费”有四成的共同粉丝。那么多人既关注“费小费”，同时又关注“老骆猫”……出乎骆闻舟的意料：网友们的兼容性还真是高。

“你和你们联盟几位成员的粉丝重合率——你的粉丝比他们多出那么多，在一起做视频四五年了，可是你较之他们的重合率基本维持在14%~22%之间，你的粉丝并没有大幅度地倾斜向他们。而我较之他们的重合率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字，只少不多。”

骆闻舟无言以对。他知道他和“猫睡着了喵”的发展已达到瓶颈期，他们也在寻找新的转机。

“所以，老骆——”只是骆闻舟没想到，给他们带来这个转机的是”费小费“，”咱们合作吧。这样互通有无，你们不吃亏，我也能受益。“

“占便宜最多的还是你吧。”骆闻舟冷哼道，“嘴上便宜占够了，现在还想蹭我们的流量？你小子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响，就考虑兜里那点钱了，舆论不管了？你变着法儿地‘问候’我这么些年，突然要跟我称兄道弟，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乐意？”

“骆哥，咱们是有CP粉的，那些剪辑视频你没看到过吗？你我最近没有更新，粉丝又不出来闹事，别人会以为咱们‘凉凉’了吧？观众看咱们视频，不就是为了找乐呵吗。”方才一本正经地劝诱仿佛是幻觉，骆闻舟再次听到“费小费” 刻意浮夸的语调，“要不我给你先‘问候’回来的？我保证，你说什么我都不回嘴，在你同意之前绝对不带新的节奏。”

骆闻舟叹息：“那么多做视频的，比我人气更旺的有的是，你怎么就央各上我了呢？”

耳机里突然安静下来，“费小费”没有解释，连呼吸的声音都变得很轻。骆闻舟也感到了局促：他们虽然知道彼此的存在长达七年，但今天却是第一次进行对话。最熟悉的陌生人，大概就是他们的关系。

“那什么，你让我——”

“几年前，有个被青春期忧郁困住的少年，他在经常用于消磨时间网站的首页，看到一款自己没时间玩的游戏的解说视频。”“费小费”打断了骆闻舟的话，慢悠悠地讲起了故事来，“出于好奇，少年点了进去。看了几分钟后，他被解说菜到令人抓狂的操作所征服，更为解说游戏这一全新的事物所吸引。于是，少年在那一年的暑假录制并上传了他的第一个解说视频。”

很“感人”的故事，听得骆闻舟想打人。他干笑两声，问道：“那么，那位少年在他的视频里疯狂diss引他入门的人，又是为什么呢？”

“费小费”说：“青春期叛逆心理吧。在他看来，那也算是一种‘爱’的表现了。”

“这份‘爱’可真别致。”骆闻舟揶揄“费小费”，“几年过去了，这青春期也该过去了吧？这孩子现在还这德行，又是什么毛病呢？”

“骑虎难下了吧……”“费小费”干咳了一下，而后解释道，“主要是他也没想到，自己刷了那么久的存在，对方一直不把他当回事。直到今天才找上门来，还是因为别人。”

骆闻舟叹气：果真变态。尽管“费小费”提出的建议很诱人，但是鉴于这家伙以前的种种劣行，骆闻舟本想刁难一番再谈合作事宜。可是，一番交谈后，他却不想再较劲了。现在，他看到的不是一个狡猾的竞争对手，而是一个可怜失教的孩子。

他对“费小费”本就无恨，而今更生怜惜。骆闻舟作为前辈和年长者，受到几百万网友的追捧……他好像平时太过于专注做好自己，而忘记了榜样的指引作用。

“招人喜欢和招人厌恶同样可以引起他人的注意，小费啊，你——”骆闻舟顿了顿，还是决定沿用之前对话里“故事”的设定，“你说这个孩子，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后者呢？”

“呃……他怎么想的，我怎么知道。”

“那你怎么就知道先说招人喜欢的话呢？”骆闻舟追问，“如果他像你一样，或许早就和那个解说玩到一起了吧？”

“谁知道呢？”“费小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敷衍，“喜欢他的人那么多。——别说这些了，回到正题吧。”

骆闻舟长叹一声，在思考了几秒种后，他才冷笑开口道：“行啊，名利双收的好事，我干嘛不同意？”

“我就知道你是明白人。”“费小费”也笑了，听起来有点得意。骆闻舟却是先给蜜枣，之后不忘追加一棒子：“但是你也得先让我痛快几天的，不然我这拖家带口的被你‘关照’这么些年，你说合作就合作，我那边也不好交代不是？”

“费小费”没有立即回复，骆闻舟隐约听到耳机里传来磨牙的声音，确认那死孩子刚才说的全是漂亮话。他正准备再扬“费小费”一波时，对方终于回话了——

“行啊，只要能讨骆哥你的喜欢。”

5.

我说“爱”。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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