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遵守承诺，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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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二，英——二？你在听吗？”

骤然听到最不愿意发生的情况，彼端熟悉含笑的嗓音接连呼唤，贴住侧脸的手机屏幕微微发烫，英二愣怔半晌后终于回过神来匆忙应答，想要笑一笑又忽然察觉亚修并看不见自己的神情，眉眼瞬间黯淡下来。

“……啊，没事。稍微发了个呆。没关系，毕竟也是因为工作，没办法回来了这种话，你不说我也会理解你的。不过，你就这么一直在机场等着？你一个人？天这么冷，衣服穿够了吗？”

听筒那端能听见远远的嘈杂声，和陆地另一端冬日的寒风。是在候机厅吧，他还好吗？听起来没有之前那么有精神，工作太辛苦？长久的分离里每一天担忧和思念都在悄无声息地疯长，他索性放任了所有溢到嘴边琐碎的关心。

“哈哈，每次都这么说，你放心吧。……抱歉，明明早就已经约好了要一起过平安夜，我却……虽然也许已经赶不上了，但我会尽量快点赶回来的。……好想见你。”

遥远的嘈杂声混合着自己这边街道上的热闹气氛，衬得渴望听见的嗓音更安静且情深。一瞬间有温热情绪涌上来，英二几乎是吸着寒气将笑容递过去，递过万水千山，递到远在伦敦的亚修面前。

他的亚修，已经有靠近两个多月没有见面的亚修。

“亚修，其实，就算你不给我打电话我也会打给你的，刚刚妹妹说她身体不舒服，我得送她去医院。所以你也不要觉得对不起了，爽约的是我才对。”

“你平安回来比什么都重要，好吗？我等你回来。”

“都说——了，没关系的！你还要让我说几遍没关系呀，以后还有很多次机会嘛。”

不知道是因为实在不舒服还是什么原因妹妹就一直在催着自己快些，就连知道是亚修打来的电话都一个劲给自己使眼色拽着他往门口走，英二叹了口气往上扯了扯围巾，把家人都好言好语劝住了在家安安心心过圣诞，穿戴整齐就跟着妹妹出了门。

东京虽然繁华，冬日的寒冷却不输于更北方，露在外面的脸被寒风擦过隐隐作痛，却没有人会露出半点不耐烦的厌恶。——圣诞夜的冬日，永远有着最秀丽标致的容貌。无论是一路上早早挂起彩灯璀璨梦幻的树木，大小店铺闪烁着的灯牌标语，还是街道上熙攘成双的行人，都昭示着一年一度的盛大夜晚独具的祥和、温暖。这本该是每一年冬日都看惯了的景象，可眼前世界齐刷刷地装点起来，也没有人能够冷漠无视这一份独一无二的热闹和睦。一路走过来树上的彩灯缓缓变换，如水的幽蓝相映成趣，英二接完电话后原本有些愣怔，却也逐渐慢慢露出笑容。完全看不出是个病人的妹妹拽着英二东拉西扯，他一边随口回答着妹妹各种问题，微笑里逐渐有点点寂寞冒出水面。

他想亚修了。

尽管各自忙着工作的间隙里有空就会通话，可只听声音怎么够呢；从一周以前就开始精心准备礼物装点圣诞树也算是为了庆祝久违的见面想要给他一个惊喜，亚修却因为飞机延误没办法在平安夜赶回日本。

好想见他。

即便家人团聚，即便街道上热闹祥和，步履悠闲神情洋溢着幸福的人群里，唯独缺了那么一张锋利又温柔的美丽脸庞。

好想见到你。亚修，我也好想见你。

被妹妹拉着的手忽然松开，英二疑惑抬头，只得到妹妹一个红扑扑的鬼脸。

“虽然哥哥陪我出来了，看样子脑子里也全都只想着喜欢的人嘛。诶嘿嘿，我也是！把哥哥骗出来真的不好意思哦，其实我一点事都没有！因为……不这么说肯定出不来嘛！”

对妹妹完全无计可施的英二终于明白过来，无可奈何地摇头微笑。他抬手解下带着体温的围巾仔仔细细给妹妹戴好，嘱咐她无论如何都不要太晚回家。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我要和男朋友一起去东京塔！所以……哥哥拜拜！”

闹市熙攘里妹妹活泼身影在铺天盖地的美丽灯影里逐渐远去，声音飘散在寒风里满满的雀跃与幸福。

“噗嗤……真好。……天这么冷，要不就回去吧。”

英二嘴上喃喃自语这么说着，双脚却不受控制，在这气球彩带缀满了的街道上漫无目的乱逛起来。路边彩灯还在微微变幻，柔软的黑发将热闹熙攘都温和地反射开去。

说起来……这场景有点眼熟……

那时候纽约新年，我就是这样捡回了在街头上一个人乱晃的亚修。真怀念啊。

那个时候如果没有拉住他……也许他就会那样不知所踪，消失在我的生命里吧。

不。无论他去往何方，都要找到他。我都会找到他。

低着头里没有仔细看路，陷入久远回忆的英二猝不及防和陌生女孩撞了满怀，一瞬间回神他手忙脚乱地道歉，抬起头发觉原来是一对情侣。男孩一脸歉意向他鞠躬，女孩却慌慌张张先检查怀里的拐棍糖有无大碍，发觉完好无损后也一连串地道起歉来。

“真是不好意思，您没受伤吧？我们急着去东京塔撞到您了，真对不起！”

三人站起身来一个对视，不约而同都笑出了声。女孩红着脸再次鞠了个躬，他们二人就匆匆忙忙往东京塔赶去，模糊还能听到压低了也盖不住的害羞与喜悦。

“好可爱啊~谢谢！”“你喜欢就好，我们快走吧？”

是啊。平安夜，最热闹的当然是东京塔了。

热闹街头其乐融融，逆着人群往僻静处走的英二逐渐觉得天有些冷，裹紧衣服也还是微微地哆嗦着，一路往回走寒风也将眼睛吹得肿痛泛红。脖颈上有什么东西摇晃着贴紧皮肤，伸手去摸才迟钝着想起来是早前亚修送自己的项链，被他强行系上一直也没记得摘。英二把它托到眼前仔仔细细地看，水滴形的绿宝石在梦幻的光里吞吐折射着斑斓光彩，所有炫目的美丽色彩最终都沉稳地归于平静，充斥着视野的惟有那双眼眸。

……好冷。

英二掩饰着吸了吸鼻子，低着头将项链悄悄塞进衣物最深处，仿佛是为了鼓舞心情似的揉揉自己的脸，准备快些回去。他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的走到了丸之内，终电早就停了，站口静悄悄僻静无人。今天真的不太对劲，英二自嘲地笑了笑，抬脚就要快步离开时有个嗓音在耳边响起，梦境里都不敢奢求的期期艾艾，优雅又迫不及待。

“这位先生看起来孤身一人呢。如果我想要约您，您是否有空？”

满树满枝的彩灯应和着绽放出今夜最盛大的光华，一瞬间编织出铺天盖地温柔忧郁、足以让人失神沉溺的整条银河。斑斓迷离的光斑闪烁流淌，最不可能出现在此地的身影背光而来看不清神情，一步又一步喘息着跨越万水千山，终于驻足站定。

有段时间没剪的刘海挡住了小部分的视野，熟悉的气息从肩背攀上来裹住所有暴露在外瑟瑟发抖的身体，再也兜不住的朦胧泪水将一年一度的华灯初上都涂抹得面目全非。英二努力睁大了眼想要珍惜少见的圣诞灯展，眼皮一撑无名的泪水就更汹涌。一塌糊涂的视野最后都是完全洇开了的幽蓝光斑，直到被覆上来的轮廓吞没。

干渴太久的唇齿要慰藉都掠夺够了才舍得离开，吻到最后连对方七零八落的气息都被拆吃入肚，沙洲迎来雨季，你我都劫后余生。

滚烫到微微晕眩的额头贴上来，英二发觉自己嘴唇肿痛张张合合，溃不成军的问题一句接着一句。嗓子哑了，还强忍着哽咽，难听的声音在这隔开的小小空间里剧烈回荡。有些丢人，但管不了那么多了。

“什么时候？”

“为什么？”

“……辛苦你了。”

“没有必要啊。”

“欢迎回来，亚修。……迎回来，你回来了。”

紧紧抓住的衣襟上寒津津的，带着连日来风尘仆仆的匆忙、慌张；还有独一无二属于自己37℃的鲜活体温。亚修从一开始就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拥抱住思念已久的人，渴望已久的身体，哽咽颤抖里英二却轻轻挣脱开来，微微踮起脚，再次将他整个搂进怀里。他了然地笑，握住那双在寒风里等待了太久冰凉冰凉的手，逐句逐句地答。

“一到就来了。”

“因为我已经抑制不了我心里那份寂寞了。”

“一点都不辛苦。”

“非常有必要。”

“我回来了，英二。”

“我有好好地遵守承诺，赶回你身边了。别哭了，今夜可是洋溢着幸福的平安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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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末是丸之内的灯展，美到落泪的流光溢彩。

跨越万水千山凛冽寒风我奔向你，你我都劫后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