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段子

-----正文-----

天渐渐凉了。

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处暑，北斗指戊，暑气渐消，天地始肃。上清峰地势高，入秋也要更快一些，天确实凉了不少。只是，这句话从太虚观掌门口中说出来，似乎背后另有深意。

出使太虚观的少侠既惊恐又迷茫地看了看宋屿寒，斟酌了半晌才憋出一句：“宋掌门记得添衣。”

宋屿寒露出一个温润的笑，回道：“去年酿的‎‍菊‌‎‍‌花‎‎‍‌酒只剩一坛，烦请一起带给陆兄。”

“一起？敢问宋掌门，除了酒，还带什么？”

“天渐渐凉了——就是这句话，带给陆兄。”宋屿寒理一理道袍的长袖，姿态依旧温文尔雅，“天干物燥，请他务必保重身体。”

纵使宋屿寒的笑无懈可击，少侠仿佛也已经看到了这笑容背后的哀怨凄凉。不过转瞬，他已经在心中补齐了一场跌宕起伏的大剧，而后他强装肃然，拱手向宋屿寒告辞，生怕慢了一步就被咆哮的邪影吞噬，沦为两位掌门人爱恨情仇中第一个也是最无辜的一个牺牲品。

他连滚带爬离开上清峰回到巴蜀，冲进玉清殿，“声泪俱下”地喊道：“掌门，小宋掌门让我给你带句话！”

陆南亭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少侠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菊‌‎‍‌花‎‎‍‌的清香。入秋不久，陆南亭桌上就换了‎‍菊‌‎‍‌花‎‎‍‌茶，此时‎‍菊‌‎‍‌花‎‎‍‌未开，茶还是去年的旧菊，但保存得当，依旧清香扑鼻，茶中偶尔还会加上几枚枸杞子和两片秋桑，很是养生。

说来有趣，茶浸禅意，酒酿红尘，而弈剑纵情，宜饮酒，太虚克己，常品茶，现在却反过来了，个中缘由，不宜为外人道。

少侠胡思乱想着，倒也不耽误他一脸沉痛地重复了宋屿寒的话：“天渐渐凉了。”

陆南亭略有些困惑，点头赞同道：“天确实凉了。”

少侠观察着陆南亭的神色，他连眉毛都皱一下，这不应当，至少不应该，少侠补充道：“小宋掌门送了一坛‎‍菊‌‎‍‌花‎‎‍‌酒，他还说，天干物燥，请掌门保重身体。”

陆南亭先是若有所思，而后问道：“就这些？”

少侠努力想了想，“小宋掌门说：‘去年酿的‎‍菊‌‎‍‌花‎‎‍‌酒只剩一坛，烦请一起带给陆兄。’”

陆南亭终于了然地点头，继而看了看手里尚且温热的茶盏，似是在斟酌什么。不过片刻，他又抬起头，正对上眼前明晃晃写了“我很好奇”四个字的脸，陆南亭皱起眉头，沉思片刻才道：“随我来。”

少侠带着一肚子疑惑跟着陆南亭，一直御剑飞到一片……‎‍菊‌‎‍‌花‎‎‍‌田。

这些‎‍菊‌‎‍‌花‎‎‍‌常有弟子前来侍弄，长得很是茁壮，放眼望去遍地浓绿，乌沉沉的叶子随风轻摇，空气里都是菊叶独有的清凉气息。七月，还不到‎‍菊‌‎‍‌花‎‎‍‌开放的时候，只有零星几株长出了绿豆大的花骨朵。

陆南亭伸手折下两段带花苞的长枝，递给身后的少侠。

少侠满脸不解，陆南亭悠然道：“再去一趟太虚观，告诉屿寒，秋菊九月傲霜开，还需再等些时日。”

“啊？”

“怎么？”

少侠虚弱地据理力争：“掌门，我刚刚……从太虚观回来。”

陆南亭掀起眼皮，只淡淡瞟了他一眼，就让少侠背脊一凉，“多走走，对治疗好奇心有好处，腿脚快点，不要让‎‍菊‌‎‍‌花‎‎‍‌枯了。”

少侠凄声哀嚎：“师伯，我错了！”

陆南亭踏上剑，闻言毫不动容，只颔首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很好，去吧。”

可怜无助的少侠又奔向太虚观，艰难而疲惫地传达掌门口信：“宋掌门，陆掌门说，秋菊九月傲霜开，还需再等些时日。”

“有劳少侠。”宋屿寒接过那两枝垂头耷脑的‎‍菊‌‎‍‌花‎‎‍‌，轻轻叹气：“可惜了……秋日不饮‎‍菊‌‎‍‌花‎‎‍‌茶，总觉得少些什么。”

少侠精神一震，终于弄明白了事情始末，这次不是“十八年前君何愧”之类的故事，不过是一包‎‍菊‌‎‍‌花‎‎‍‌茶而已，陆掌门太过于小气，他也只是一条无辜的受害鱼。

少侠决定报复。

他先扯了几句今夏雨水颇多，中原入秋依旧少雨干燥，秋老虎骇人，最后才状似无意道：“巴蜀入秋也是燥热，不知道陆掌门的枸杞‎‍菊‌‎‍‌花‎‎‍‌茶还够喝多久。”

宋屿寒闻言看向他，少侠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在下只是来送花的。”

宋屿寒回他一个极其纯良的笑容，叹道：“不过是一枝菊，也值得千里迢迢送来，陆兄同屿寒情同手足，本不必如此客套。”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