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报先生归也,杏花春雨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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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送来一封又一封书信,字字句句都在讲:春归江南。
春归不归江南其实不打紧,冰心莲也感觉不出来,毕竟此地一年四季都覆盖着茫茫冰雪,夏与冬的区别只是稍微不那么冷一点与更冷一点。而且,这些信不是为了讲江南的春景,而是为了请人。
去年秋天,江南冰心堂重建,一批批冰心堂弟子便从冰心莲、从天虞岛、从大荒的每一个角落迁到了江南。除了一些不便挪动的病人和照看他们的医师,留在冰心莲的基本上就只有药圃里的花草了。无人的冰心莲愈发清冷,伏枫倒也自得其乐。
他没有病人需要照看,却也没走。并不是与药派弟子相处尴尬,毒派伏枫长老为人狷狂随性,向来只有他给别人脸色的份。他只是不舍得离开,东海千尺水下便是江南冰心堂的旧址,亦是昔日伏枫带领毒派死守江南不退的缘由。
伏枫不是守旧之人,他很清楚,冰心堂不可能在这茫茫东海之上重建,也不应该在这里重建,它应该回江南去,回到那些需要冰心弟子的地方去。
尽管知道,伏枫还是有些舍不得的,他舍不得冰心堂绵延百年留下的根基。他生于斯,长于斯,为了这一方土地在王朝、幽都、玉玑子三方势力间苦苦周旋,又哪儿是一句“离开”就可以离开这么简单。
拖着拖着,他就成了留守冰心莲的最后一批人。
紫荆写信请他去江南新址,夏柘等人写信求他去与药派商谈,清时也写信问他何时相见。信里讲新址的欣欣向荣,讲新弟子的朝气蓬勃,讲江南的春柳春花。
何时去呢?伏枫自己也不知道。他行事素来雷厉风行,哪怕是与幽都合作也无比果断,在迁出冰心莲一事上却犹豫了太久太久。从秋风乍起到了雷泽江南一带的江河封冻,又到了春意渐浓,冰心堂在江南重新扎下了根,伏枫还是在冰心莲没挪窝。
清时只好亲自来了,带着江南的春色,在伏枫案前的青瓷瓶插下一只怒放的红梅。清时也不问他何时去江南,只是向他讲述江南新址的景象,花红柳绿,莺歌燕舞,梅花快要开败了。伏枫毫不动心。清时又说,前些日子江南又发时疫,好在规模不大,冰心堂上下协力,总算是控制住了。
这下伏枫皱起了眉毛。
清时好似没看到,又说冰心堂太忙,他明日就要走。
伏枫如何看不透他的意思,也不说去或是不去,只淡淡道:“谁教你的?”
清时便笑,“先生觉得是谁?”
“本座在问你。”
清时笑容不改,“先生不妨猜一猜。”
“猜对了又如何?”
“说不定可以赢一坛二十年的女儿红。”
“……少侠跟你打赌?”
清时笑得愈发厉害,“是,赌先生能不能发现是他教的。”
伏枫冷哼一声,“除了他,也没人会出这么蠢的主意。”
“少侠说,主意不在巧不巧,好用就行。”
伏枫摇了摇头,其中嫌弃不言自明。他起身往屋外走,一边道:“跟我把草药收了,再去抢他两坛酒。”
清时忍笑答应。
伏枫打点好药材,两人便踏上“归途”。
从东海逆流而上,过雷泽,入江南,冰越来越薄,最后只有满江春水,水面上还有了细细的芦芽和嬉戏的水鸟。天上飘着蒙蒙的雨,笼在水边柔软的柳枝上,雨丝仿佛都是翠色的。
江上的人都在议论纷纷:“终于下雨啦!”“今年还没下过雨呢,这可是第一场。”“春雨贵如油!”
清时站在伏枫身边,笑道:“先生一来,江南就下雨了。”
伏枫只顾着看阔别数年的江南,闻言也没理他,只是偏头哼一声。
靠近了冰心堂驻地,雨绕着缕缕花香飘来。伏枫常年制药,鼻子比寻常人敏锐许多,他深吸一口气,一一数着香气的来源:“桃花、杏花……迎春还没败?”
清时叹道:“先生的鼻子一般人比不了。”
“你说我是狗?”
清时大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正说话间,几个冰心堂弟子迎上来,清时赶忙向这几个年轻的药派弟子介绍:“这是伏枫长老,之前一直在冰心莲。”
几人赶忙问好,伏枫一点头算是答应,便越过众人继续往前走。几个弟子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很显然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倨傲的前辈。
不过数十步,前方便有一行人拥过来,为首两人一紫一碧,碧衣少女是甘草,紫衣女子正是前任掌门——紫荆。
紫荆走过来,含笑道:“怪不得今天桃花杏花都开了,原来是迎接你。”
伏枫也露出一点笑意,“师姐。”
冰心堂医毒两派分裂十余载的隔阂便消弭在这一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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