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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构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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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正文-----

因为姜亮死活不回家,姜明没辙,只好腆着脸去找柯向瀛,问能不能晚上在他的房间凑合,睡沙发睡地板都行。柯向瀛心里跟放烟花似的,砰一下,五彩斑斓,炸得他眼里都是星星,他说你少来挤兑我,放着双人床呢,俩人睡又不挤。

姜明和他虚客气了最多三秒钟,便直接一屁股坐上了软乎乎的大床,席梦思床垫太软,云彩一样托着他顺顺当当的日子,他半点没认出来这是一颗居心叵测的糖衣炮弹。

夜里,月光从窗帘缝溜进来,搭在厚棉被上,柯向瀛没有一点意外的失着眠,睁着眼,动着心,他想象自己的胳膊也像月光一样搭在这个呼呼大睡的男人的身上,他连脑袋都不敢转一转,荞麦皮的枕头轻轻碰一下就会发出沙沙的声响——他怕吵醒姜明。

他是上大学时叫人给拉下水的,但柯向瀛是圈子里的异类。当时,他们有些人觉得,谁发展的下线多谁牛逼,就跟教人学坏一样,你把越多人拉下水,你约有威信。柯向瀛刚上大学时是理解这种想法的,何况,他还有大学生的高眼界。他那时以为人多力量就大,等到国家看到同性恋者的数量足够多,诉求足够强,自然就会考虑解决他们的问题了。但是大一才读完,他就再不信了。他已经明白,人再多,喊得声音再大也不会有用,天意从来高难问,稳定才是硬道理。他已经泥足深陷,就更不能拖累别人,姜明就该在那个正常的世界中,那个坚固而光明的主流的世界里。

他甚至不再出去和圈子里的人瞎混。

一晃元宵要到了,姜亮说想吃钙奶汤圆,姜明着急出门,就撺掇着柯向瀛去买:“你也该出去活动活动了,接接地气,别老在屋里和我腻歪。”

“讲讲理,这是我的屋。”

“咱这单元行了吧,单元。话说你刚住进来时不还总晚上到处瞎惹惹吗,现在怎么一天到晚闷家里,我看太阳都快不认识你了。”

柯向瀛极力否认道:“没有,是你最近老不着家才显得我不出门,我可从来不惹惹,我那是……我是去取材。”

说到这里姜明便来了兴致,他已经把那一套书看完了,不得不说,柯向瀛写地摊文学的水平还是很可以,明明是一个科普小说,里面却充满了抢化石的美国男特务、偷数据的苏联女特务、睡嫂子的我国科研工作者,学武术的漂亮女主人公……阴谋一个接一个,姜明看得开心极了。

“是了是了,艺术来源于生活——那你更不能在总在家呆着了。我今天下班还有事,吃晚饭别等我,给我留几个汤圆就行。”姜明说完,拎上包就出门,柯向瀛气得冲门喊道:“我说我去买了吗?你一个也别想吃!”

说归说,柯向瀛到底还是带着姜亮一道出了门,姜亮因为最近把柯向瀛当免费家教用,和他很是亲近。

两个人晃晃悠悠去到地方,很有闲心的排了半小时队,除了招牌的钙奶汤圆,豆沙巧克力黑芝麻馅儿的,姜亮一样买了一堆——反正是向瀛哥哥掏钱。买完汤圆,两个人一合计,谁也不爱做饭,干脆多走两步去买了石头门坎的素包子当晚餐,素包子里面的面筋、豆干和蘑菇混在一起,浸着油汪汪的芝麻汤汁,再多咬一口,清清脆脆的豆芽菜和木耳便把那一丝丝的腻全解了。临走柯向瀛打包了一屉说留给姜明,姜亮就捂着嘴笑,说你怎么比我还心疼我哥?柯向瀛说不喂饱了他我怕他夜里磨牙,《蜀道难》你背下来了吗?姜亮点点头,不就是磨牙吮血,杀人如麻,放心吧向瀛哥哥,我闭着眼都能考个南开。

他们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回到家天已经黑透,路上都没什么人了。正月里的风还是冷冰冰的,这几天又在降温,两个人下了公交车,冻得乱叫,瑟缩着往家里跑。快到楼下时,姜亮忽然站住,“你听,有小猫喵喵的。”

柯向瀛早冻得鼻涕都流出来了,他一点也不想管什么阿猫阿狗,只是说你听错了。姜亮不信,回到家还是坐立不安,索性去厨房拿了一段中午吃剩下的带鱼,出门就要找小猫。柯向瀛没拦住,也就随她去了,他想着总归就在楼下。

结果等了快一刻钟,姜亮还没回来,柯向瀛心里发了毛,他从窗户往外看,路灯一亮一灭,半死不活,家家户户倒都亮着灯,只是那光看着太远。他赶紧穿衣服下楼,才下到二楼,就发现楼洞口灯是亮的,柯向瀛一步三磴往下跳,正看见姜亮闷头就往里冲。

“有坏人跟着我!”姜亮一下子躲到柯向瀛身后。

柯向瀛往外一看,好像是有个男的在外面溜达。他脑子一热,也不管自己打得过打不过,直接就跑出去,揪住那个人喊道:“跟着我们家孩子你要干嘛!”

那个男的说:“你放开,俺就是路过。”

姜亮也不清楚柯向瀛的体力一个能打零点几个,反正有大人在,她也长了胆儿,躲在楼洞口反唇相讥(她跺跺脚灯就能亮,很方便,很壮胆):“就是你,你刚才一直跟着我。”

他们在底下闹着,一会儿功夫楼里的居民就开始出来,大爷大娘看热闹围了一圈,就是不叫男的离开。他们隔壁的李大妈认出了姜亮,便扯着嗓门喊起来:“哎呀,这不亮亮嘛,缺了大德了,愣着干嘛,快点报警啊,咱孩子还能让老坦儿欺负了!”

不一会儿,派出所民警就被热心大妈给叫了过来,柯向瀛抓得人手都酸了,赶紧松开,民警一看情况,心里有数,直接就把人带走了。

晚上八九点时,姜明才回家,他一进门就看见李大妈坐在屋里。李大妈逮着他就开始叨叨,说现在外地老坦儿这么多,早不是以前放心让小孩满马路淘的时候了,你还放心让你妹妹大晚上出去?像话吗?你怎么当哥哥的?要不是咱这片儿街里街坊的,你信不信就出事儿了?姜明直接让她说傻了,等知道了情况,气得差点跑到派出所打人。

柯向瀛一个头两个大,好不容易劝住了姜明又送走李大妈,累得直接瘫在床上。姜明出去和姜亮不知道说了什么,回来难得垮着肩膀。他侧坐在床边,拿手去推柯向瀛,柯向瀛闭着眼问你干嘛?姜明的声音闷闷的:“我叫姜亮明天就回家,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话说你知道我干嘛去了?你也不关心……我接了个私活儿,给一个公司铺电路,他们给这个数,”他比了一个数,也不管柯向瀛睁眼看没看,就自顾自说下去,“干私活这事儿说起来也不太好,我就没告诉你,结果……我真是掉钱眼儿里了。”

柯向瀛翻身起来,赶紧劝道:“你凭本事赚钱,又不耽误工作,哪里就不好了?今天不过是意外,你真别想太多,说来还是我的错,没看好你妹妹。”

“我后怕,多一半是因为你!你也太不了解社会了,谁知道他手里有没有家伙,你就这么莽莽撞撞上去了?他们那种人,一个能打你俩。”说着,姜明上手拽柯向瀛衣服,仿佛要确认真没有受伤。

“我这不是没事儿吗?”柯向瀛眨眨眼,想把脸上的红眨下去。

姜明却不知道想到哪儿去了,忽然就很动感情,非要说以后柯向瀛和他就是盟兄弟,柯向瀛面上高兴,心里只觉得自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真是拿姜明一点办法都没有。

姜亮回家后,姜明自然没道理继续叨扰邻居。晚上,当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时,柯向瀛长舒了一口气,他想起西方文学课上学的祈祷词,“不要叫我们陷于‌‎‎‌‍诱‌‎‎惑‎‍‌‎‍”,他希望能至少从现在起做到纯洁。他想,我明天早起就把另一个枕头收起来。夜深了,柯向瀛渐渐跌到不受意志操纵的世界,在现实和梦境交错的那条线上,他仿佛闻到了姜明留着枕头上的清清爽爽的皂角味。

风把日子飞快地往前刮着,越吹越暖和,家门口小花园里的迎春花开了之后,就轮到桃花和李花了,直到杨花都开始满城乱飞,柯向瀛也没再去过公园。周末时,他就跟着姜明在一起,有时候是和周鹤他们几个人去泰达玩射箭,有时候是带着姜亮去河边放家里那个碧绿的大蜻蜓风筝。在星期六早晨拿着俩鸡蛋去摊煎饼果子时,或者在星期天,和姜明一块儿打着哈欠往大福来去吃嘎巴菜的时候,再或者,在早晨因为往馄饨里加胡椒面而拌嘴的时候,柯向瀛都会有种错觉,好像他真的已经从火狱中被超‎‍‍‎‌拔‍‎‍出‌‎‍‍来‌‎‎‍‌。有一回,他又去吃羊汤,连梆子都说他不容易。梆子说,这就好比抽烟,人人都说要戒,但人人仿佛都戒不了,可难道真就没人戒成吗?总还是有的。

柯向瀛不置可否,“我快要能过上一种正常的生活了,”他想,“之后,我或许能就做个缺少一点快乐的普通人了,就一点,真的,不过就是缺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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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老坦儿在天津话中就是外地人的贬义用法,李大妈的观点不等于作者的观点。

2、盟兄弟就是拜把子兄弟,明显这里作者是玩《纠纷》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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