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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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条小溪,溪流旁是一个瓦缝间塞满乱草的小米仓。小米仓颜色斑驳,暗红的漆皮,褐黄的朽木,深绿的苔痕,奇奇怪怪的色彩交杂在一起,描绘出一幅末路的穷途。
而这个小米仓,更准确的来讲,是一个存放不了多少陈米,将要被废弃的破旧小屋。常年阴雨连绵,湿冷抑郁还远离村落,小米仓不知道何年被修建于此,如今供以周遭为数不多的几家猎户使用,鲜有人光临。山里的道路并不总是通畅,时有垮塌发生,并且曲折蜿蜒泥泞难行,因此仅有难得道路通畅,阳光明媚的时候,才会有廉价的陈米被跛着脚的老牛拉着修修补补的拉车,从遥远的小村庄运送至这个米仓,堆积起来,在阴湿里逐渐变为更陈的陈米,等到粮食短缺的时候再被拉走。这里鲜有不下雨的时候,米仓也总是难以翻新。
正逢战乱不止,动荡不休,山里人家迫于生计,也陆续开始迁至别处。曾经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如同鸡肋的小木屋也因此彻底失去了人气,就连逸散出大量霉粉的陈米也被各家分走了,人们再也没有可能来修补屋顶,扫除积水了。无名的小溪和小木屋一起沉寂下来了。
老鼠在墙角啃出了一个缺口,雨水将遗漏在米仓里的米粒卷入了墙洞外的一个小水洼。水洼里的米粒越积越多,泥坑也越来越深。在一个阳光透过云雾初春的早晨,米粒们睁开了眼睛,她们,或者说“她”,从此真正意义上降临在了这个的世界。
这里阴雨连绵,鲜有阳光拂过,淅淅沥沥世界沉默着,她狭窄的视野里永远都是暗淡的乏味。这里没有什么活物来过,于是她给自己取了个称呼,小稀——稀少的稀,希望有朝一日能被用到。年复一年寂冷昏暗的时光里,小稀见证这个木房子从陈旧走向破旧,从腐朽走向腐烂。她的心智日渐成熟,可经历却依旧是徘徊在原地,她被禁锢在这方寸之地,溪流近在咫尺,却始终得不到自由的解脱。
多年以后,一个与从前没什么分别的下午,依旧是阴雨,依旧是淅淅沥沥,然而远方的洪水带来了一个倒霉而幸运的访客——一只刚成年不久的小龟。
小龟活泼可爱,有着一身漂亮的壳,规则的菱形龟甲排列紧凑有序,阳光下闪闪发光。大水将她自上游冲走,带入了这段溪流。颜色不明的胶质物缠绕着水草把她包裹起来,小龟迷迷糊糊中前爪扒拉到陆地,于是拼命蹬着腿,扑腾着来到了这片土地,看着可怜又可爱。小龟拖着疲惫而沉重的身子,慢悠悠的走出了溪流,沿途淌下了一溜泥水。在岸边草地里蹭上好长一会后,终于蜕去了厚实的乱草。小龟抬起头晃悠晃悠的向前走,试图辨别出自己身处何地,又有何处可以栖身。她瞧不见回家的路了,但她瞧见了一个摇摇欲坠的木房子。
小龟十分好奇,又万分小心的小步向木屋走去,小尾巴在浅草间摇摇晃晃,拨乱了沿途的无辜小草,在身后留下了一道歪歪斜斜的痕迹。突然爪下一空,小龟翻进了一个被细草掩住的小水坑,小龟费力的扑腾着小爪子,想要让自己的背壳离开大地,与朝天的腹甲交换位置,重新脚踏实地起来,龟壳也跟着在水洼里扑腾了起来。水流受到扰动,无数褐黄的稻粒由坑底扬起,在水里起起伏伏,满目都是纷纷扬扬的米粒。
终于,小龟将身子调转过来,缩着脑袋看着稻粒慢吞吞的沉入坑底,受到惊吓的内心终于平静了下来。仔细的看向坑底的米粒,褐黄间散落着细碎的白,星星点点就像夜晚晃眼的小星星。小龟目不转睛的盯着米粒看,放空头脑,悠悠的发起了呆。
从那以后,小龟找到了新的乐趣,时常来到水坑前,盯着坑底的银河就能静静的待上大半天,似是寻觅着宇宙真谛,也或许仅仅只是发着无聊的呆。洪水一连好几天没有停歇,小龟也一连好些日子趴伏于水坑之前,似乎洪水永远不会退去,小龟也永远不会离开。
小稀是在一道不可忽视的灼热目光里醒过来的。无聊的日子一旦久了,闲的无事可做的你也就只能选择沉睡。她知道自己已经沉睡了很久很多次了,但从来没有谁来把她叫醒过,这是她第一次没有来得及将美梦做完,便结束沉眠。苏醒过来的她淡漠的向周遭扫了一眼,又失望的闭上了眼睛——还是去继续那个未完的梦境吧。
小龟并没有发现有那么一瞬,这个小水坑发生了不可言喻的奇妙变化。它只是默默的趴在那里,安静的与草丛融在了一起。所以它也并没有发现,当它离开水坑掉头走开的时候,水底的某一簇米粒,轻轻的摇了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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