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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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有泽从书房出来没看见陈醒也很意外。

他知道陈醒肯定不会回爸妈家，所以只是进书房去，想让两个人分房一段时间。

可转念一想，他几乎没有这么不留情面地对陈醒说过话，陈醒又要面子，去爸妈家住也可以理解，说不定有爸妈开导，陈醒反而会清醒些。

陈醒背着包在街上逛，发现自己对这个从小长大的城市反而很陌生，酒店反而要在网站上看别人的评价，最后还要靠导航才能走到。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赖有泽有些自责，也担心陈醒，可手机在手里转了两圈，始终没有联系陈醒。

陈醒躺在酒店的床上，看着天花板有块剥落的墙皮，就这么盯着一夜未眠。

快到上班时间前陈醒直接打了个电话给主任，说身体不舒服想休息两天，主任二话没说就给他调了休，嘱咐他要好好休息。

这些小事向来是没人为难陈醒的，他一下多了两天的空闲，却并不想动，仍旧躺着。

这一整晚，那扇门在陈醒眼前开开合合，陈醒在数次开合中终于看清门内怪兽全貌后，居然发现门外的父母、赖有泽全都变成了自己的脸。

陈醒意识到自己早就知道里面是什么，这么久以来一直掩耳盗铃。

赖有泽昨天说的话实在是很对，他就是幼稚。

幼稚到把所有责任推给了旁人。

陈醒接受事实，又用一整个白天厘清思绪，估算了赖有泽应该回到家吃了饭的时间打过去。

“我想清楚了。”

赖有泽那边只有呼吸声。

陈醒突然反问赖有泽：“你知道我为什么丢掉那条‌‎内‎‍‌‍裤‎‌‍‎‍吗？”

赖有泽顿了顿。陈醒猜估计他又在腹诽自己幼稚，可他从没打算这样向他人剖析自己，不拿个象征物做隐喻他没办法直接说。

赖有泽毕竟和陈醒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解他此刻的想法，只是有些试探地答：“价格？”

陈醒对着天花板无声笑了笑，“对了一半吧。”

“我喜欢它，是因为我觉得这个款式和布料值得一百多，虽然也不便宜，但至少没贵得离谱，——我特别喜欢这个样式，你可能不知道。”陈醒没喝水，嘴里发干，声音有些哑，顿了下咽了口口水，“当我发现它三百多的时候，就是突然觉得不值得。说到底也没有特别舒服，有时候还挺勒的。既然已经坏了，我就没必要再留着，不然以后每次穿都会提醒我当时买它时脑子进的水，而且可能会因为价钱，即使不好穿也会勉强自己多穿。你见到也不开心，我也不开心。”

“……你喝点水。”赖有泽对陈醒这番“‌‎内‎‍‌‍裤‎‌‍‎‍论”不置可否。

陈醒没想到赖有泽注意到他嗓子哑了这点动静，拿起床头柜上的水喝了一口，天气冷了，常温水也凉，冻得陈醒打了个哆嗦。

“我……”陈醒本来就才弄清楚自己的语言逻辑，一旦不连贯了还得找找思路，“我觉得如果不扔掉它，未来的时间和情绪都会变成‘沉没成本’。一百多的它可能值得，但是三百多不值得。”

陈醒也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了，于是沉默了一会儿。

好在赖有泽开口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陈醒是心理落差太大了。

陈醒松了口气，但想起自己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心脏又控制不住地狂跳，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他鼓起勇气，说：“就像感情。我以为自己只付出了一点点，或者说我觉得我得到的和我付出的差不多，可我现在突然发现，我支付的代价有些高了，所以往后继续的每天都是我的‘沉没成本’。”

陈醒还是怕，所以不敢说得很直白，可他思考了一晚，也再没办法说得更委婉了。

赖有泽在陈醒话音刚落时就听懂了他的意思，出离愤怒地失笑了。

“你想了一晚上就想出了这个？”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些话开了头，就没法挽回。

陈醒内心痛苦煎熬，可说出的话十分平静：“我上大学才发现自己喜欢同性，然后就遇见了你。你哪里都好，我很喜欢你。追你的时候是真心的，带你回家出柜我也是真心的……可是……可是在我没想好要跟你结婚的时候，我们就结婚了。”

赖有泽几乎想要立即挂掉电话，他的胸口很不舒服，可他强忍着，继续听下去。

“我当时已经准备和广州的公司签合同了，我是可以走的，可我要和你结婚，你那么想留在这里……”

“你是在怪我吗？”赖有泽忍不住问他。

“不——不，我没有……”陈醒有些着急地否认，低声地、难为情地说，“是我自己。我害怕了。我从没离开过我父母，如果我当时走了，按照当时的情况，就等于要彻底独立起来。是我害怕了未知的未来。和你结婚就像一个借口，也像，也像是承接我人生的另一个靠山……”

“是我的问题。”陈醒说，“是我对不起你。”

“所以……”赖有泽的喉咙也开始发干，他想问“当初”，但是发现他关于过去的所有问题都已经能找到答案，于是他问，“那你现在想拨……想干什么？”

赖有泽没说出口的词是“拨乱反正”，但他很快换了个说法。

前者让他觉得自己很可悲。

陈醒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起了其他事情，“其实我一直都不喜欢做饭、搞卫生，在这个单位我每天都觉得特别难受，我根本就不想和这些人虚与委蛇地打交道，也不喜欢穿暗色的衣服，有些时候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我觉得我自己都还没长大，怎么可以要一个孩子……我承认自己幼稚、不聪明、懦弱，但这不可以吗？”

赖有泽静静听着，发觉陈醒的情绪有些不对，终于在电话那头叫他：“陈醒。”

“我想辞职。”陈醒说。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那我们呢？”赖有泽问。

这是唯一一个陈醒想不明白的问题，他张了张嘴，如实说：“我不知道。”

又是一段长长的沉默。

“明天我请假，你回家来我们当面说。”还是赖有泽先开口。

陈醒想说“我不敢”，可最后还是答应了。

第二天陈醒很早就醒了，特意调的7点闹钟，好让自己有时间收拾收拾，再慢慢走回家。

可是直到走完这段不长不短的路程，他也依旧没有想出昨晚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

陈醒站在自己家门前，起床来被故意遗忘的紧张情绪排山倒海地回潮，胃里好像被打了一个死结。

陈醒做了十几分钟的心理建设才敢拿出钥匙开门。

动静很小，锁才转了一圈门就从里面拉开。

赖有泽看起来有些憔悴，可陈醒不敢再细看，也不敢问一问。

他们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明明是生活了好几年的最亲密的人，此刻却像陌生人一样。

陈醒在这安静的氛围里紧张得几乎要昏过去，想主动找个话题先绕一绕。哪知道赖有泽马上就直入主题。

“你不想和我离婚。”赖有泽眼神探究看着陈醒说，“可能是舍不得，可能是不敢。”

陈醒像被戳中心事，眼神闪烁了几下。

“陈醒，即使现在这样我也不打算和你离婚。”赖有泽自嘲一笑，而后很快就话锋一转，“你辞职以后准备去哪？”

陈醒被好几种情绪打得措手不及，愣了愣才说：“广州。”

赖有泽点点头，“广州挺适合你的，你学的专业在那里也好找工作。”

陈醒不知道该接什么，也点了点头。

“你辞职总该对你爸妈有个交代，等你决定好了，我陪你回去一趟。你昨天是去的酒店吧？是我没跟你说……你这段时间回家住，我睡客房。家里……你要是不想做，就别做事了。我这段时间又要忙起来了，你不用觉得尴尬。等你定好去广州的日子，提前告诉我，我去送你，去了广州以后，记得把近况及时告诉我……还有爸妈。”

直到现在，赖有泽还是全然地站在陈醒这边，为他打算。

“赖有泽……”陈醒喃喃道。

“昨晚我想了很多，原来这么多年我都没真正了解过你。”赖有泽偏过头笑了笑，陈醒不太确定他的眼角是不是有些红。

陈醒的懦弱、逃避、退缩，终于在这一刻反噬了他。

而在他鼓足勇气打算自己面对时，却又有另外一个人挡在了他的前面。

“我们暂时先不离婚，先分开一两年，给彼此时间想清楚，好吗？”赖有泽转过头，认真地看着陈醒，征求他的同意。

陈醒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自己的眼泪马上就要夺眶而出，可他知道自己是最没资格展示软弱的那个。

这段时间，或许说陈醒长久以来存在的那扇门，最终还是和赖有泽一起进去清扫干净。

门里面很空，理想主义的泡泡见光就会破灭，也很破。陈醒一直不敢进去，所以它四面漏风，长满青苔，经常吹得他心口发冷。

但好在怪兽最终还是走了，没再压着他喘不上气。

出发那天陈醒爸妈都没有来，他们没再干涉，却还是赌气。是赖有泽送他到高铁站外。

陈醒不让赖有泽下车送他，所以他们的最后一个拥抱，就是在车里，别别扭扭的抱了一下。

陈醒松手的时候发现推不开，赖有泽用了些力气让他靠在自己肩上，说：“你不需要再对我持续投资，如果你遇到更好的项目，我会祝福你。”

这句话说完，赖有泽轻轻松开陈醒，似乎不需要他的回答，偏头看向窗外。

陈醒抿着唇，看了看他的侧脸，还是下了车。

一直到高铁启程一个小时后，陈醒和赖有泽的微信对话框才跳出最新消息。

“如果你需要，我也永远会是你的固定资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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