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第二天醒来，你又睡在我的身旁了

-----正文-----

“我猜测我的年龄刚好停在六十五 四十多年的工龄从未当过救世主”

当一切发生，一切，谁也不能猜测死神的恶趣味。一朵绚烂冷漠的生命，停止在了月头高升的夜晚，年轻人的手机，只来及在群里发出一声刚下班，轻巧的推拒酒局，即使微信群里的人，早已喝的半醉，想来那个人此刻也在，跟着他们舞动。

细小的蚊子绕柱而飞，被温暖的路灯蛊惑，他只来得及抬头，向那些无法抑制住本能的可怜动物，却来不及发出一丝半点的声音。

京城下雪了，洋洋洒洒地笼在那红墙上。轻飘的生命，匆忙前行，他似乎没能留意，自己身后没有了足迹，破碎的手机屏，暗下了最后的光芒。

“你放他走吗。”

“不。”

“那好吧。这是你的选择，我不干涉。”

夏之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那个漂亮的，轻盈的灵魂，此刻消散的，或许没能重过一片雪花。他几乎成了汽油队里最冷静的那个，鱼翅躺在那里，长长的睫毛，安静得像是熟睡，只可惜它们不再拥有生命，不再颤抖，勾出喧嚣的飓风。

在这个世界里，死亡从不代表什么，只代表死去。四周簇拥的人们与那些循着腐烂气味而来的蝇虫，别无异样。它们安静地收拾满地的掉落物，放进自己包袱里。看得人好笑，又让人作呕。

有人告别那个藏匿在显示屏后的幽魂，有人在告别三个月以来的炙热少年。有人甚至不会告别。他绝不告别他。在周围虚情假意或真情实意的哭声，夏之禹转过身去，在一簇簇的‍‌‎‌‎菊‌‎‍‍花‌‍里，留下一朵不太新鲜的玫瑰。

“我去替他收拾一下东西。番哥，先走了。”

他走出门去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那人看起来好像是个女性，个子不高，手里翻动着一副流光溢彩的牌。她分明站在阳光下，但好似阳光根本照不到她。她似乎冷得厉害，只是在夏之禹路过的时候，重重的看了一眼他的身后。

水声喧嚣，在小的公寓里。白昼突然落下去，四周就陷入了暗河。

“夏哥，我先去上班了。”

“你别走了，请假吧，翅宝。”

“那可不行，还有几天就发年终奖了，夏哥，我不上班，拿什么写歌啊。”

“……你别出门，好不好。”

“哎呀，夏老师到底怎么了嘛。诶诶欸，撒手，撒手，再不走我就真的要迟到了！”

“今天是几号？”

“22号啊……？”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买机票，我们现在就走。”

“行吧，夏哥你想带我私奔就直说。”

夏之禹飞去北京同汽油队团聚，于是他理所当然地挤进了芭比娃娃的小公寓，单身汉的房子里，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活人气味，比起满冰箱的新鲜食材和调味料。速食快餐和舍不得扔的外卖盒才是真正主人。

于是他拽着那个自闭儿童走出家门，匆忙得甚至都来不及收拾一个小行李。他们带上彼此，带上手机跳入人潮汹涌。盲买了一张最近的航班，压根不考虑目的地。平日话痨的人，难得地沉默着，牢牢地抓着鱼翅的手，像是他下一秒就要消散。

“夏哥怎么了？我们后天还有演出呢。”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你好好看。”

“真下头。”

“我认真的，鱼翅你真好看。睫毛那么长，和个芭比娃娃一样。”

“……”

“鱼翅，你有没有想过”

“什么？”

“如果这是你人生的最后一天，你会选择干什么？”

他拉上向外眺望的小窗，将自己蜷缩进飞机上派发的毯子里。半长的头发如愿地因为转头而掉落下来，遮盖那双含笑的，机敏的眼。遮住颤抖的睫毛。他眨了眨眼，显然放弃了把手从毯子里拿出来。

但是他快乐地蹭了蹭夏之禹的肩膀，“你想和我讨论那次极限创作吗？”

“我只想问你想干嘛，如果真的那一天来临的话”

“去没去过的地方看看，或者宅在家里也行，要么和你们一起去透透吧？我不知道。”

“如果这是我人生最后一天……”

“嗯？”

“我会去找你，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等待死亡。”

飞机落地了。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风景，冷空气灌进鼻腔，气味引诱人打了个喷嚏。打出一身寒颤。在新的城市里，从四处的寂静到人潮喧嚣，出租车司机带着些地方方言口音，从这城市的热门景点聊到地方奇闻。

无数的风景从车窗外面闪过，他们遵循司机建议，在某处商圈下了车，吃了份地方的美食。鱼翅没喝酒，叼着北冰洋的吸管看对面的夏之禹，看他灌下一口啤酒，傻愣愣地盯着自己看，笑出一口鲨鱼牙。

夏之禹难得的有心事，大约是与自己有关，难不成是上次公司体检查出自己有什么隐疾吧？鱼翅放弃继续折磨那根吸不上来任何液体的塑料，将吸管拔出，橙黄的液体一饮而尽。丰富的气体引得人打了个小心的嗝。

对待夏之禹这样的怪人，鱼翅有自己的一本攻略手册，只需把夏头人灌至半醉（多数时候无需自己动手），然后，盯着他看就好了。换句话来说，就是持美行凶。虽然他们彼此欣赏的是共振的灵魂，可谁让夏之禹根本无法拒绝鱼翅的眼睛。

一切浪漫后的实体。

“翅宝，我做了个梦。我梦到你死了，就是今天，也可能是明天，总之是凌晨。你加完班，没回家，推了我们一起聚聚的邀请。第二天就发现你猝死在街头了。那个梦特别真实，我很害怕……”

“就这？不是吧夏老师。这就是你今天说什么都不肯让我上班的原因？”

“我都跟你出来了，你可以放心啦夏哥。走，我们下一站吃啥？”

“那个司机不是说，这附近有什么网红店吗，要不要去试试。走”

但其实我们这样的鲜活的生活才是梦，零点的钟声响起，我们就会陷入昏睡，然后回到那个小公寓。你依然什么都不记得，按部就班地起床，下楼买早饭，然后上班。加班，然后，推拒我们的酒局，一个人死在抄近路的小巷。

大雪纷纷扬扬，罩在我们头上。救护车曾经赶来过，我就在你身边，听着鸣笛声，你的手就在我的手里，温度如同漏沙，最后什么都不剩。

可第二天醒来，你又睡在我的身旁了，佛陀，上帝，九五至尊玉皇大帝。于是我们偷来了这不存在的24小时里，这算是私奔吗，我期望他是的，就像我期待你真的是鱼翅，当然，你当然是。

我们的生命停在一切都还没发生的24小时之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