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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拳头砸在脸上的瞬间,Reza觉得自己死定了。他的眼眶在充血,他的牙齿也开始隐隐晃动,甚至连他的脑袋都被德国产的硬底皮鞋狠狠地踹了一脚,正在嗡嗡作响。冷硬的泥土在身下变成血腥的臭味,Reza清晰地听到Koch正在歇斯底里地低声怒吼。

“可怜虫,”Reza想,“这就是你轻易相信别人的代价。”他一边想,一边将身体更加用力地蜷缩在一起,仿佛只要Koch的拳头再猛烈一些,这个身形瘦小的波斯人就会被砸进土地里。

不远处的纳粹军官在大笑,他们在寒冷的风中品尝Koch为他们带来的德国家乡菜,冒着热气,推杯换盏。

最后一个拳头落下的时候,Koch大声地喘着粗气,他暴虐地拎起Reza的衣领——可怜的波斯人几乎快要听不见呼吸的声音——但Reza仍旧努力睁开眼睛,他的眼球充血,遍布鲜红的眼眶里满是对Koch的嗤笑和恐惧。

明亮的蓝绿色眼睛里倒映着Koch的脸,他的五官扭曲在一起,甚至连一丝不苟的头发都因为过大的动作而凌乱的打着结。高大的德国人丢下波斯人,他的关节在流血,他的内心却又一片荒芜。

“拉支,”Reza说,“树枝。”

数日后的夜晚,Koch坐在实木打造的办公桌后,透过台灯暖黄的色彩,看着面前满脸倔强和不屈的矮个子男人,那双蓝绿色的眼睛,仿佛梦中伊斯坦布尔的天空。面前的男人拥有Koch所想要的一切。

德国军官是个学习能力非常强的人,他像个黑洞,不断吞噬着Reza编造出来的所有词藻,甚至已经开始已经用那些狗屁不通的词语造句和写诗。Reza躺在冷硬的木板床上,他将所有裸露在外的肢体塞进留有热气的大衣内——那是Koch的衣服——想起这个,Reza突然睁开眼睛,他猛地坐起来,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扔到床的另一边。

Reza死死地盯着那堆衣服,死死地盯着那堆来自杀人恶魔的恩赐,他感觉到一阵反胃。

入夜十分,Reza仍然没有完全睡着,他靠在床边的支架旁陷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迷糊中,他似乎听到有个熟悉的人声在叫自己的名字,一声又一声,由远及近,由缓到急,直到最后一股股说话时喷吐出的热气喷在脸颊的一侧。

“Reza,”是Koch的声音,“醒醒。”

闭目浅眠的波斯人被叫醒,却看见平日里偏执到令人反感的Koch浑身酒味的站在营房里,站在他最不屑到来的犹太人的屋子里,用着被酒精泡软的声音命令他:“走,跟我出去。”

Reza身边的人们没有说话,他们躲在床板的阴影里,用怜悯的目光打量着被半拖半拽的Reza,他们大抵想不到,等待Reza的并不是死亡。

拖着Reza的Koch步履蹒跚,他应该是喝了许多的酒,甚至连大衣下冒出的汗味都是啤酒的臭味。同样步履蹒跚的Reza并不抗拒Koch如此对待自己,他像是一只被发现的猫咪,被“主人”提在手里带回家中。

回到Koch房间的两个人气氛有些尴尬,德国军官在走进房间的一刹那便瘫倒在地,失去最后的尊严和整洁。站在一旁的Reza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这位嘴巴里仍在嘟囔狗屁不通的波斯语的高大男人…直到,Reza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只好将醉成一滩烂泥的Koch连拖带拽地扶到柔软的床榻上,颇有些不情愿地帮助床上的人解开军装的扣子,脱下梆硬的皮鞋——那双曾狠狠踢过自己头和肚子的皮鞋——驱使他做这一切的动力,大概只有内心不断产生的,对死亡的恐惧。

做完这一切,Koch歪在床上,他半睁着眼睛,视线不知道落在哪里。

“雷,Reza…”Koch咳嗽了两声,他的脸上顿时翻滚起些许不正常的潮红,“别生气了…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男人的话音刚落,Reza没有回话,他只是坐在冷硬的地板上,看着温暖灯光下逐渐变得平静的Koch,蜷缩在房间的一角,轻轻地睡去。

第二天,Koch苏醒,强烈的头疼宛如千百万颗炸弹在大脑里反复轰炸。沉寂的空气里能听到窗外大头兵们殴打犹太人的声音,他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反应,直到,视线的余光看到房间角落里那一堆他的军大衣。

虽然昨晚他知道自己饮酒过多,但是最后残存的记忆里他分明把军大衣挂在衣架上了。为什么,会……堆在墙边——Koch走过去,他翻起那一堆衣服——瘦弱的男人出现在大衣之下,平静的表情并不如平时倔强又瑟缩的模样,真正的像是一个…一个……

Koch的大脑还没有从宿醉中完全清醒,他走到床边坐下,熟稔地翻出一根烟,他开始犹豫了,他看着角落里还在沉睡的人,鬼使神差地又走到后者的面前,伸出手,想要落下,却又畏怯地抬起,又尝试再度落下。

“早上好,克劳斯。”

突然响起的男人声音差点使Koch摔跤,后者满脸怒意地将前者一把拽起,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怒火将瘦弱的男人一掌推出门外,死死抵住面前那扇薄薄的门板。

“该死的,该死的…”(假波斯语)

Reza盯着面前的深红门板,集中营里的味道太过浓郁,即使他的身上身上充满德国军官平日里最多出现的古龙香水、烟草和酒精的臭味,也难以掩盖死人被焚烧的恶臭——他快走两步,来到厨房后侧的泔水桶旁,肆无忌惮地呕吐出来——一直到胃里空无一物。

呕吐,Reza唯一的反抗。

自从战争胜利后,雷…不,Gilles的脑袋和眼睛便落下后遗症。脑袋会时不时隐隐作痛,眼睛的视力也每况愈下。他没有回到家乡,也没有选择成家生子,更没有遗忘过去。

每每梦醒,集中营空气中飘荡的气味总能萦绕在猛烈疼痛的大脑四周,Gilles记得每个人的名字,记得所有关于死亡的恐惧,唯独不记得,某个曾说自己要去德黑兰开餐厅的人。

疼痛伴随着Gilles的余生,他所剩无几的爱好就是读书和听收音机,他读波斯语书,听波斯语节目,甚至说波斯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古老优美的语言成为他骨血的一部分,记忆中无法忘却的那些自造词全然变成可笑的留念。

某个春日明媚的下午,Gilles坐在房间里,他刚刚拧开收音机,还没来得及听清播音员说的新闻,房门就被一道道急促的扣动敲响。

Gilles连忙站起身,平日并无任何人拜访他,或者说,所有能拜访他的人都已经死去了。他拧开门把,房门外站着一位身穿苏联制式军装的年轻人,他表情严肃,不发一言,但手里却拿着一本Gilles再熟悉不过的书。

深红的颜色泼洒在书本的封面,内页也有几张被污染,苏联士兵将书本递给Gilles后便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只留下瘦小的男人站在原地——他打开书,那段父亲留给儿子的钢笔字已经被血液模糊,但下方则有一段黑色钢笔的留言。

“你欺骗了我,我最恨骗子和偷盗,记住,那场赌局,是你赢了。”

房间里的收音机开始播报新闻,里面正在报道处决纳粹德国的战争罪犯,一个个名字的出现又是一个个罪恶的现实,直至最后一个名字——

“Klaus Koch。”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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